第 26 章

  「咳,你給她看看吧,回來的時候就不太舒服的,」蕭桓餘光掃到醫生嘴角的笑意,不由尷尬地彈起來,有種被人探察了心思的感覺,醫生笑了笑安撫了傲嬌蕭坐下,自己則拿著聽診器開始為魏忻檢查,蕭桓被醫生那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弄得百抓撓心似的,想要解釋卻不知怎樣開口,硬生生憋出內傷。

  待醫生在蕭桓糾結中仔細檢查了魏忻的身子,才放下了聽診器道:「少夫人是疲勞過甚,又心有鬱結難發,何況最近天氣反覆無常,生病是很正常的事情,我開幾天藥就會好的。」

  魏忻歉意地對醫生點頭,總覺得因為這點小事就麻煩醫生走一趟有點小材大用了。

  蕭桓撇撇嘴,等醫生走了,他才在魏忻的旁邊躺下,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撩著她的長髮,良久才悶悶地說了一句:「我是不是被醫生責怪了……」

  魏忻忍住笑意,內心的鬱結因為他這樣可愛的舉動而消散了不少,她側過身子自然而熟悉地鑽進他的懷裡,他的溫度是她的眷戀,從剛才在學校走回家的那幾十分鐘的寒冷,都似乎在他懷裡煙消雲散。

  她就窩在他的懷裡等了許久,腰上才被一隻大手圍住,那彆扭的氣息和他鬱悶的嘀咕傳遞而來,魏忻在他懷裡第一次,安心地沉睡。

  她什麼都不打算問了。

  現實太累,如今她難得承受他給予的溫情,她不捨得,也不願意打破這樣的寧靜。

  ……

  C大高手雲集,不同的表演節目層出不窮,魏忻在忙亂的後台裡拿著無線話筒熟練而有序地指揮:「三號快點去換衣服!化妝師!六號的妝太濃了,我們的主題是『四季』不是『百花齊放』,給我抹淡些!小貓,你手上的衣服直接送去更衣間……」

  那一頭「哎喲」一聲,魏忻望過去,是人太多把其中一條裙子的下襬給踩裂了,不容多想,她當機立斷地走過去,從懷中那出隨身針線包,蹲下身子手就提起相同顏色的線開始縫了起來。

  「對……對不起。」踩壞了裙角的小學妹戰戰兢兢地抖著,提著衣服看著在自己面前蹲下的學姐,一臉不知所措的樣子。

  「沒多大點事,下次小心些,長裙儘量用另一隻手提著下襬,不要讓它墜地。」魏忻用牙齒咬斷了線尾,起身拍拍學妹的肩膀,轉身就往別的地方去了。

  相比起舞台裡的凌亂,舞台外卻是井然有序地進場中,蕭桓穿著低調地進場,負責管紀律的女生一抬頭,便撞見了一張毫無瑕疵的俊臉,頓時臉蛋一紅,還沒反應過來,人卻已經不見了。

  特助跟在蕭桓身後,不明白BOSS為什麼在現在這個最忙的時候會來湊一群大學生的熱鬧。

  時間已經不早了,偌大的體育館裡已經人山人海地堆滿了人,蕭桓沒有坐下,而是直接走到觀眾席的一個不易讓人察覺的角落裡站著,墨色的鏡片下,那雙深邃的眸看著遠處搭建的T台,手指一下一下敲著手臂,不知在想什麼。

  過了一會兒,周圍的燈光一暗,全場情不自禁地安靜了下來。

  投影燈倏地打落在舞台上,隨即紅黃藍紫的燈光相替交換,對比起台下的黑暗形成鮮明的對比。

  緩緩的流水聲潺潺而出,身著長衣的模特踱步而出,一下一下,走路的姿勢輕慢而惑人,長的裙襬隨著走動的姿勢微微露出大腿,卻在讓人想要窺探其中的時候就被一層輕紗覆住,清純中帶著別樣的欲迎還拒。

  魏忻站在幕布後面,手心有些許的冒汗。這次走秀是她第一次以設計人的身份隨同上台,而且在之前導師已經說過了,此次文化節來看服裝秀的更是有許多知名企業慕名其中,為自己公司選定未來的主席設計,所以這會是她人生的第一個舞台,和機會。

  「學姐,可以了。」

  負責出場順序的師妹向著控制室打手勢,隨即小跑到魏忻面前,笑著對她道。

  深吸一口氣。

  別緊張。

  這是她自己一直想要的,不是嗎?

  鎂光燈,逐漸放暗,觀眾席上開始有了響動。

  蕭桓的目光,則在那一瞬間,綻放出灼人的熾熱。

  身材高挑的女人,微微仰起頭,修長而白皙的脖頸猶如高傲的天鵝,自信且璀璨奪目地把手環在全場唯一一位男模特的臂彎中,那姿態和模樣,完全不遜色於此刻分別站在T台一角的任何一位模特。

  清新的綠,嬌嫩的紅,霜色的黃,冰雪的白……簡單的四種顏色交相疊墜在同一條長裙上,採用中國古旗袍的收胸裹腰及哥特風格古老的墜地裙襬,在舞台中微微下垂,散出了一朵四季常春的花。

  男模特領她到達舞台的前端,鬆開了手,單膝跪下,向她行了一個標準的宮廷禮儀。

  她略施粉黛的臉在燈光下精緻地如同剪影,傲慢地伸出指尖,任由他低微地膜拜。

  蕭桓的眼神一直不離舞台上的她,看她從容拿過麥克風,從容而自信地講解著每一件作品的絕妙處,眼神中的光彩,比這舞台上的燈光更要奪目。

  她,知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有多麼誘人?

  難道她就沒發現在場的男人看的都是她,眼神中流連出一份份被驚豔的光芒。

  低頭向特助低語幾句,特助便點頭跑開。

  他看著特助拿著九百九百九朵香檳玫瑰的花束走上台,如願見到她略帶錯愕的目光。

  不知是否是直覺。

  那一瞬間,她驚喜地抬頭,撞中了他隱在墨鏡下深重的眸。

  她隱忍悸動,他……

  摘下墨鏡,蕭桓在全場寂靜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下觀眾席。

  她的目光帶著太多的東西,但是這一次,他竟全部都看懂了。

  是期盼,是感動,是心悸……

  傻女人,平常總是掩飾地很好,不過一束花,便能如此這般漏洞百出。

  許多人都認出了這是如今鄭氏的三公子,那個在F市風頭盡露,殺伐果決的蕭家大少,頓時也認出來了舞台上的女子,不正是當年轟動一時蕭魏兩家聯姻的女主角?但傳聞中的商業聯姻,如今看來,並非全都是真實。

  魏忻兩手抓著花束,不自覺中攥成拳頭。

  是誰的真情亂了她假的偽裝?

  這一切到底是真情還是幻想……

  但眼前就站在自己一步之遙的男人,臉部輪廓被燈光投射出一層黑暗的薄影,如此真實。

  「替我謝謝蕭少。」

  腦海中,清晰的女音,忽然出現,擾亂了她瞳孔中的冷靜。

  她驚地險些後退半步,卻不料蕭桓走近半步,在她的目光中,牽起她的手,翻轉掌心,片刻後,他微微躬身,濕熱的吻落在了手心上。

  「you're my proud。」

  落在掌心的吻,輕,卻重,表示期待、和想要奪取的慾望。

  胸中的澎湃逐漸平息,她眨去了眼眶中的濕意,在震響天際的掌聲中,唇,貼上了他的臉頰,手卻不著痕跡地收回,緊緊握住,彷彿想要留存他的溫度。

  男人和女人的區別,在於男人永遠不會知道女人想要什麼,他給,只因他願意,而非她想要。

  就像現在,蕭桓感覺到她噴灑在自己臉龐邊淺淺的呼吸,心底像是有一萬隻螞蟻在咬,那種奇異的瘙癢感從臉頰一直蔓延到了心口上,他很想把她禁錮在懷裡懲罰她今日的誘人,卻礙於現場太多人不能做些什麼,也因此完全忽視了魏忻心底的徬徨不安。

  表演結束,魏忻似乎下了某種決定,她的衣服還沒換下,嬌豔的模樣離了燈光顯得有些蒼白:「蕭桓……」

  還沒說完,蕭桓的特助便跑過來,低聲在蕭桓耳邊說了什麼,魏忻清楚看見了蕭桓眼中有一剎那的變換。

  有些失望,但她還是退後了一步:「你先走吧,我……等下還要去慶功宴,會晚一些回來。」

  蕭桓此刻也有些心不在焉,他點頭,說了一句「結束後我找司機接你回去」,便轉身離開。

  握緊拳頭,在他快要離開自己視線之前,魏忻忽然一個激靈,她忙抬起頭,朝著他的方向喚了他一聲。

  蕭桓轉過頭,有些不解。

  「今晚……我有話和你說!」魏忻拽著裙角,眼睛卻堅定地看著他的方向,心跳如雷,「很重要的事!」

  蕭桓的眼底有光芒一閃而過。

  「好。」

  蕭桓再沒說什麼,應了一聲便轉身離開。

  特助在前面小跑著為他開車門,蕭桓彎身進車的一瞬間,蕭桓倏地頓住,特助敏銳得看了一眼右上方不遠處轉瞬即逝的鎂光燈,隨即轉頭問:「蕭總,是記者,是不管嗎?」

  「不,」蕭桓沒有第一時間進車,虎口摩挲這車門的頂端,眼裡一閃而過一種狠戾,「該讓他們知道,在C市,我蕭桓的人是惹不起的了。」

  特助心底略詫異,但很快就低下頭:「是。」

  蕭桓彎腰進了車內,關上門的那一刻,特助疑惑地想:BOSS這是怎麼了?怎麼一副很高興的樣子?

  回過神來,手心全是汗。

  魏忻低下頭,唇角勾起。

  她決定要和他說清楚。

  把實話說出來。

  所有的一切……包括那場賭注,那場婚姻,那些過往。

  告訴他,這一切其實都是假的,唯有她的真心,才最真。

  那他呢……會願意嗎?

  用她全部的真心,換與他下半輩子的恩愛共枕,這會是他們最後一次交易,她願意一生一世唯獨他一個,他……可會也願意,一生一世一雙人?

  糜亂的酒吧,舞動的人影,喧嘩的笑罵聲,設計組的一群人正喝的伶仃大醉地和別組的人玩小蜜蜂。

  魏忻好笑地看著他們一群人來瘋,平常都一本正經的這些人,碰了酒之後就完全不同了一個人似的,她趁著別人沒有注意到她,默默退出了包廂,走到了吧檯上,自己一個人走神。

  心底隱約的希冀,期待,不安……湧上心頭,她喊了一杯酒,把細鹽撒到虎口上,剛伸舌舔去,含住冰塊,一口喝掉了半杯酒。

  熾熱的烈酒入喉,安定了一些心中的寒涼,魏忻用手托著腦袋,看著靡靡燈光映射的酒杯,再看看手錶,時間還早,也不知道他回去了沒有?

  這時,一個男人撞了上來,肩膀處被他厚實地一撞,魏忻立刻吃痛地差點跌下椅子,卻在下一秒,手中被男人塞了一部手機,她懵住,連那個男人什麼時候離去都不知道。

  僵硬地握著手機,她低頭看了會兒,然後打開了手機。

  有些不安,直覺告訴她不該看,但是手指卻不受控制,快速地翻了翻,手機裡很乾淨,似乎什麼都沒有。忽然魏忻猛地頓住,然後安靜地,按下了手機文件夾裡面唯一的一個視頻文件。

  第一眼,她便猛地閉目。

  雙唇煞白,連手指都情不自禁地收緊,再收緊。

  畫面中,赤|裸的男人,被壓在他身下嬌吟的女人,兩個糾纏中的人難分難解……

  畫面明顯是經過了各種的剪輯,不同的房間,不同的女人……

  那熟悉的背部肩胛線,陌生的雪白胴體……

  當視頻進入最後一段的時候,畫面突然一黑,女人熟悉的尖叫呻吟被某種撞擊弄得斷斷續續,聽了那麼多年,魏忻自然聽得出來那是阮絲皖的聲音,像是夢靨一般充斥著她的耳廓。不一會兒,呻吟的聲音漸漸淡了,有清晰的對話傳來——

  「你對她,動心了?」

  「連你也認為我會對一個賭注認真?」

  男聲低沉動聽,帶著□後的嘶啞,慵懶的聲調是她沒有聽過的。

  睜開眼睛的時候,最後一絲光輝都隱去,她看著視頻,直到視頻最後一秒結束。

  退出視頻,魏忻的表情逐漸在燈光中隱去。

  翻看了一下手機通訊錄,那裡一個電話也沒有。

  是什麼人要送來這些讓她見到?

  又是抱著怎樣的目的讓她在這個時候知道真相?

  魏忻的腦海很亂,頭痛欲裂,理智告訴她一切都是陰謀,但是那視頻右下角的時間卻殘酷地讓她再也不能思考更多。

  知道了和看見了永遠都是不一樣的,知道了她還能騙自己一切都無所謂,他和她還能重頭來過,但是看見了……那就是一種真相被揭開的痛,就像是有一巴掌狠狠打在天真的她的臉上,火辣辣的,清晰的疼痛。

  是她太笨,演不真,還是他演的太真,把她都騙到了。

  手狠狠一揚,手機被摔倒了地面上,撞到了不知什麼東西,四分五裂,猶如此刻她的心。

  但那又如何?摔碎了,總會有更多吵雜來掩蓋住心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