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C市夜晚的風是冷冽的,魏忻打了一個寒戰,隨即找了一個靠角落的地方,身子離了喧囂,忽然就失去了力氣,她跌坐在石板地上,把頭深深埋進彎起的膝蓋中。
她並沒有哭,但是身上散發出的悲傷,卻比悲傷更加深沉。
左寧打開門,看到的就是蜷縮成一塊的她。
是什麼時候開始關注她的?
是在百無聊賴中輕而淺的一瞥而過?還是她身上散發出的寂寞與悵然吸引了同類的他自己?
或許,都有。
看著她從包廂內走出來,坐在離地的高腳椅上,這個女人一定不知道自己那個時候有多誘人,她的身上散發著一股淺而誘人的媚,卻偏偏帶著隱約疏離。
而這樣的疏離左寧再熟悉不過,那是一種自我保護,卻也是被傷過後不安的疏離。
他看著她坐在椅子上看著酒杯出身,身上誘惑著他的女人此刻突然變成了累贅,他本就不愛這些脂粉味太足的女人,要不是今晚……他不會來這裡。
但是見到她的那一刻,左寧覺得,或許這就是命運。
這個女人,毫無警兆闖入他的視線中,奪佔了奇異的一角。
陌生的女人,純美中帶著誘惑,她的失神又是為了誰?
他的毫不理睬讓湊上來的女人依依不捨地放棄,他正肆無忌憚地在暗處打量她,這時,他看見一個男人撞了上去,他眼睛犀利地看見了男人塞手機的動作。
小美人的臉色驀地蒼白了下去,他皺眉,看著她抿唇,然後一把把那手機甩的粉身碎骨,眼底驚人的悲傷讓他逐漸眯起眼睛。
她跑了出去。
他沒有跟著。
但是不到半響,腳卻如同不受控制,他剛起身,手機就響起了。
拿過來一看,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按下了接聽鍵。
「我的姑爺啊!」電話那頭大驚小怪的聲音被音樂聲稍稍蓋住了一點,卻依然清晰,「你還有幾個月就正式出道了!出道前幾天你就不能給我安分點?要是被狗仔拍到了什麼那可是會影響你出道質量的!」
左寧俊美的臉龐上的表情稍稍隱去了。
或許猜到他心情不佳,電話那頭的經紀人呼了一口氣,放軟了聲音:「你在哪裡?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開了車。」
不容最後的懇求,左寧掛了電話。
握著電話用手指摩挲了半響,左寧再次邁動長腿走出去。
本以為會難尋一場,卻想不到一出門就見到了剛才那個女人正以一種十分脆弱的姿勢把自己護在一方黑暗裡,要是不仔細看的話根本不會發現。
「嗨~」
左寧在她面前蹲下。
「滾。」
以為是來搭訕的小混混,魏忻鼻音極重地開口。
她聲音裡的某樣東西讓左寧勾起唇角。
他忽然伸出手去,月光灑在他修長的手指上,彷彿渡了一層金粉。
他的手,抓住了她的雙頰,微微用力,他終於看見了她的正臉。
年輕、美麗的臉龐。
沉寂的、悲傷的靈魂。
左寧有片刻的怔忪。
她的模樣讓他想起了一個人。
曾經的自己。
魏忻眯起眼睛。
一向柔和的月光此刻竟然有些刺眼。
她的下頷被抓住,以至於她有些看不清面前這個男人的臉。
也因此他放下手的時候,她完全反應不過來。
那是一個不能用言辭來形容的美麗男人。
他的五官極美,男人的陽剛與中性柔美的完美結合,微薄的嘴唇微微勾著,那雙彷彿會勾人攝魄的狹長雙眸裡似乎盛著一片桃花盛開的瀲灩,像極了此刻他微薄的唇形,微微上挑,彷彿隱藏了無數的戲謔。
她正對著月光,他正對著她。
一個光,一個影。
「不哭了?」
微涼的指腹,為她擦去頰邊的淚痕。
魏忻用最快的速度回過神來,抿唇半響,站了起來,往馬路走去。
他卻怎麼可能讓她走?
「等等。」
魏忻停住了腳步。
身後是沉穩的他的步步靠近。
「美人,那麼晚了,危險。」左寧繞到她前面,「我可以送你回去。」
「是不是所有男人都覺得女人很笨,可以任憑你們隨意牽著走?」
魏忻忽然道。
左寧微愣,隨即笑了起來。「你想說你被人玩弄了?」他嘖嘖了兩聲,緩緩伸出手去端起她的下巴,卻因為她眼底那刺骨的悲傷而怔愣了片刻,「姿色不錯啊,應該很招人喜歡才對,特別是這雙眼……」
很悲傷,卻又熾熱得彷彿能燃盡一切。
「喜歡就是愛了嗎?」
魏忻卻不為所動,蠕動嘴唇低聲問了一句,眼底茫茫的空洞看得讓左寧都不忍。
他沉默,笑卻依然掛在嘴邊,他看見她眼底無限的悲涼和悲傷在看見他沉默的那一刻全都化為了最深最濃的無奈與悲哀。
「是,也可以不是。」左寧沒有上前一步。
「呵呵,是啊……」魏忻笑了,「所以即便你是,也不行,因為……你終究不是他。」
她曾經以為他已經開始喜歡他,但是她卻忘了,男人的喜歡,和愛是不一樣的。
他或許喜歡你,但他……未必愛你。
「他?」
左寧敏銳的捕捉到某些字眼。
「嗯,我結婚了,雖然我的丈夫不愛我。」魏忻苦笑一聲,再次抬步繞過左寧的身邊打算離開。
她……是不是早已一無所有。
她的愛和尊嚴,全都給了那個男人,因此從此以後,她便是不完整的。
忽然,喉間一陣噁心難受,魏忻臉色一白,忙衝到路邊嘔了出來。
她肝膽盡裂,覺得胸腔彷彿火燒乾了般的疼。
一隻手橫空伸出來,魏忻吐完後一愣,順著手臂看上去,左寧正倚著牆邊懶洋洋地笑,手上拿著一包紙巾。
魏忻斂眸,默默接過紙巾:「謝謝。」
「我陪你去醫院?」他好心地建議。
魏忻卻搖搖頭,覺得太過於小題大做。
「但是……恕我直言,女人會嘔吐的情況有很多種,難道你就不擔心是最嚴重的那個?」
他的話,如雷轟頂。
魏忻本來就蒼白的臉色此刻算是褪盡了血色。
是啊,好像從那一次開始,她的那個就還沒來。
她拳頭越來越緊,卻不見動一下,左寧一開始舒展的眉頭擰了又擰,最終還是低嘆了一口氣,把她拉著走了幾步,塞進自己的車廂裡,絕塵向醫院駛去。
等待的時間是痛苦的,蕭桓今晚不知為何早早把事情都辦完了就趕回了家。
家裡黑濛濛的一片讓他皺起眉頭。
司機離開了,蕭桓便站在門口,久久才拿出鑰匙進屋去。
屋裡安靜地沒有一絲人氣,仔細聞聞也嗅不出來絲毫那個女人的氣息。
這個可惡的女人,明明讓他早點回來,但是自己卻偏不在。
撓撓頭髮,蕭桓深吸一口氣拿出手機,猶豫著撥出的魏忻的手機,但是卻顯示不在服務區,他煩躁地再次深吸一口氣,隨即又撥了另外一個電話:「看一下少夫人晚上做什麼去了,別驚醒她,小心看看就好。」
他的意思直白,卻也有著隱晦,那小的聞言也是錯愕,卻沒再說什麼,應了一聲就掛了電話。
時針滴滴答答地慢慢走著,卻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三個小時。
蕭桓的臉已經黑透了。
看看牆壁上那華麗的指向一點的指針,蕭桓磨牙的聲音愈加大聲了,彷彿要把那個把自己騙回家的小女人碎屍萬段的衝動。
忽然,門外傳來隱約車聲。
仔細分辨,不是蕭家下部的車聲,也並非鄭氏旗下暗士的車聲。
雖然不是,卻忍不住邁出腳步出了門。
有些急促地走過去,蕭桓卻一下子頓在了門口。
車廂內的左寧,似乎感受到蕭桓殺人一般的目光,微微側抬頭,直直地向著那雙噴火的眼睛迎了上去,並有禮大方地就給予微笑。
副駕駛座上,沉靜的眸,微微抬起,壓抑而閃動著某種光澤的眼,對上了蕭桓抿緊嘴唇的憤怒邊緣的臉。
他不說話,她亦無言。
兩人隔著玻璃無聲地對視。
蕭桓心底因為過長時間的等待早已消耗掉了最後的耐心,但是當看見這個女人坐在別的男人的車上時卻演變成了被他苦苦壓抑的憤怒,而如今,對著她淡然的眸子,蕭桓卻又有些挫敗——明明之前分別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就一晚上就說變就變呢?
這時左寧側頭看向了魏忻,魏忻似有察覺,勉強對他笑了一下,表示無所謂。
可正是這安撫一笑,蕭桓心底壓抑的火氣就一波波湧了上來。
左寧好笑地看著車外一臉寒霜一看便知道是在隱忍怒火的男人,朝著身邊毫不畏懼的女人笑道:「看來也並非如此。」
左寧一語雙關,可魏忻還沒仔細斟酌過來,左寧已經打開車門下車。
「你好。」左寧笑著對蕭桓道,修長的身子倚著車頭,卻不見伸出手,姿勢慵懶,眼睛半眯著,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蕭總,久仰大名。」
蕭桓的眼睛一直緊緊盯著車上的女人,該死,她一點也沒有要下車的準備,難道非要他把她「請」下車?
他的無視似乎踏碎不了左寧的尊嚴,他聳聳肩膀,繞過副駕駛座打開車門,調笑道,「看來是我把你拐地太晚,真是紅顏禍水。」
左寧的手剛要伸出去,下一秒卻被一直手打開,蕭桓一臉寒霜地用一隻手擋著左寧的手,犀利的眸看著左寧,滿含警告:「離我的老婆遠點!」
這句話似乎正中左寧的下懷,只見左寧得意地眯起一雙桃花眼,稍稍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身子重心緩緩放向車身,隱隱透著股不能直視的壓迫感:「老婆?呵呵,蕭總,我看到小忻的時候她可是正一個人蹲在角落裡流眼淚,那個時候蕭總不是小忻的丈夫吧?」意料之中見到蕭桓僵住的身子,左寧笑得愈發燦爛肆意,無視了車內女人咬牙切齒的目光,他的身子微微向前傾,變換了角度的視角讓他看起來像是正對魏忻俯首,「不知蕭總可曾聽過一句話——你眼中一文不值的沙,在別人看來,或許就是一顆價值連城的珍珠。不知道小忻對於蕭總來說,是前者還是後者?」
蕭桓緊緊捏著拳頭,怒氣在理智邊緣徘徊,他沒有回答,繃緊的手臂肌肉一用力,車內的女人就被扯到自己的懷裡:「管家,送客。」
一直躲在門邊的管家和下人們聞言,忙不迭地竄出來。
蕭桓稍稍用力,抱起魏忻就往屋裡走。
「蕭總,你還沒回答我。」
左寧沒有理會身前管家為難的目光。
蕭桓卻在此刻停下。
「不管是沙礫還是珍珠,」蕭桓緩緩收緊手中的力道,「你,都沒資格和我爭。」
話語中,別樣的狂妄。
左寧看著蕭桓的身影消失在大門。
魏忻……左寧坐上車,車內是剛才那個女人留下的酒味,醇香四溢,縱然連他,都有種要醉在裡面的感覺。
呵,沒有資格爭麼……
左寧有點好奇,他如此這般的自信,到底是源於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