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忻皺眉,小鼻子也皺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現在這個阮絲皖有什麼不同,一向她所知道的阮絲皖,都是冷靜,美麗,但是卻帶著隱約疏離和漠然的,不像今天,她的笑似乎浸在了眼底。
「我想你也不知道……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是在你們大學部的樓梯間,那個時候我上去找他,卻看見他正伏在你身上……那個時候他背對著我,但是你卻不是,我清楚地看見了你的臉,你很美,比我見過的和他一起的其他女人更美,所以我第一眼就很嫉妒你,而且還很討厭你。」
「……」阮絲皖聞言,唇畔溢起一絲苦笑,「蕭少可不是個好男人。」
「我知道。」
魏忻輕輕應了一聲。
凜冽的冷風裡,阮絲皖有些怔愣地看著眼前這張年輕的臉,她看得見魏忻眼底的苦澀與無奈,就像看見了此時的自己:「你愛他?」
情不自禁地,阮絲皖竟問出口。
魏忻似乎也驚訝於阮絲皖的這個問題,她轉過頭,看著阮絲皖,最終還是回答:「是的,我愛。」
這一瞬間,心中的掙扎彷彿找到了脫口,那一直以來不為人知的秘密終於暴露在風雪中,她曾以為,終有一天,蕭桓會成為第一個聽她說愛的人,卻想不到,她竟然在阮絲皖面前承認了。
是的,她愛他,一直都深深愛著。
那場夏日的相遇,他站在樹下,她窩在爸爸的懷裡,清楚地聽見了自己怦然心動的聲音。
那是一見鍾情的徵兆,但是那個時候她不懂。
待她懂得的時候,卻已經太遲。
但她是誰?她是魏家的公主,是整個F市最配擁有驕傲和尊嚴的女人,所以只能咬牙繼續倔強下去。把婚禮當成賭注,是因為愛他;酒後縱情,是因為愛他;甚至於一步一步地退讓屈服,為了他拋掉自己的底線,也都是因為愛。
情不知所起,竟一往而深。
「那你呢?你愛他?」問完,魏忻才覺得可笑,「看我說的,你比我更早和他在一起,並且為了他做那麼多,怎麼可能不愛?」
抬起頭,看見了阮絲皖壓抑的,悲傷的側臉。
微微愣住,魏忻看著阮絲皖遠遠看著江面,輕聲呢喃:「是啊,我愛。」
眨眼,阮絲皖斂去了眼中的濕潤,再睜開時,最後的猶豫也不見了,剩下的只有令人驚心的決絕。
魏忻被她眼中的光芒所刺,手竟潛意識地撫上肚子。
阮絲皖的眸,一下子就落在了魏忻的肚子上。
「這個孩子,是蕭少的嗎?」
阮絲皖站直了身子,定定地看著魏忻。
魏忻大吃一驚,她懷孕的事情一向是個秘密,除了左寧和小夕,她沒有準備告訴任何人……忽然腦中白光一閃,她驀地想起那個時候左寧帶她去醫院碰見阮絲皖的事情,不由心底一沉,再看向阮絲皖的時候眼神裡已經帶了一絲警戒,想要退後一步,卻被阮絲皖一隻手握住,後退不得。
「放手!」魏忻心底一痛,她看見了阮絲皖眼中淒惶到可怕的感情,愈加慌亂,想要甩開阮絲皖的手,但是不知怎的,阮絲皖的力氣卻越來越大,然後,她清楚地看見了阮絲皖唇邊綻放出的一抹淒厲的笑容。
「你不是想要知道答案嗎?」
阮絲皖輕輕地說,眼角滲出了淚。
不知是對她說,還是對自己。
這個表情,成為了之後許多年間魏忻的夢魘。
「這就是答案。」阮絲皖突然收緊了手腕,魏忻吃痛,卻成功愣住,來不及反應,肩膀被一隻手用力一推,腰間一痛,耳邊是呼呼的風聲,她在半空中看見阮絲皖漂亮的眸,聽見她在掉落中慢慢開口,「……對不起。」
蕭桓有些煩躁地皺起眉頭。
積雪讓路變得堵塞,他把車停下等紅燈,人往後座一靠,便想起今日中午阮絲皖的那通電話。
電話很簡短,只說了一個地址和那個熟悉地讓他握拳的人名,還有最後一句:「她讓我一個人去見她,等差不多結束的時候你就來一下吧,和她談談。」
掛了電話,他今天一直心不在焉。她為什麼會單獨讓阮絲皖去見她?她到底……
趕了幾份文件,連助理都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
去見見吧。
蕭桓揉著太陽穴。
去見見吧,別逼自己。
他這樣跟自己說。
所以,當特助來提醒他時間差不多的時候,他只猶豫了三秒,就拿著車鑰匙直奔地下車庫。
畢竟從鄭氏到城南,也有一定的距離。
深吸一口氣,紅燈的時間差不多過了,就像她的存在,就像一個難以決斷的選擇。
手剛搭上方向盤,餘光掃到一邊熟悉的銀白色跑車,眉頭一跳,蕭桓的臉色迅速冷了下來。
左寧降下車窗,同樣回望他。
魏忻。
他們同時在心底咬著這個名字,也知道,能讓他們同時出現在這條路上的,唯有那個女人。
左寧看著蕭桓抿唇後臉色冷凝地加大油門,不由收起了臉上的笑意。
他給魏忻打過一通電話,也幸好他打了,不然不會剛好趕在她要出發去見阮絲皖之前,他見她支支吾吾,威逼利誘地,才逼得她把要和阮絲皖見面的事情告訴他。
他不放心,說到時候去接她,她只猶豫了片刻,便答應了。
如今……看著蕭桓離去,左寧的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心底的不安隨著今日發生的一系列事情通通過了一遍顯得愈發清晰,不由地眯起眼睛,腳踩油門,性能良好的跑車便呼嘯而去。
很久之後,魏忻在想,如果世界上不是有那麼多如果,或許這一切的結局都會避免,亦不會有糾纏了他們那麼多年的誤會。
如果不是蕭桓看見了左寧的車,心底隱藏煞氣,也不會有之後的一切;如果不是左寧的車在趕去的途中熄火,或許他不會去地那麼遲;如果不是那個男孩事先爬上阮絲皖的車,或許,他不會知道那些足以讓他心痛欲裂的真相……
入水的那一剎那,冰涼的江水滅頂而來,下降的速度很快,快到魏忻只能木然地聽見阮絲皖落水前最後說的幾個字,以及潛意識地護著肚子。
碰到江面時巨大的衝擊,讓魏忻的腦海嗡嗡作響,好不容易緩過勁來,她已經被凍地雙唇煞白。
身上的皮草因為沾了水而更加沉重,魏忻的腦子更重,迷迷糊糊中,她掙紮著睜開眼,腹中一陣抽痛,驚醒了她。
不!她不能在這裡!
咬咬牙,痛楚迫使自己清醒。
她看著落在不遠處的阮絲皖,她正蒼白著臉,雙手也如自己一樣,正抱著自己的肚子,一臉灰白地絕望。
為什麼?
她茫然。
心底一陣抽痛,讓她幾乎不能呼吸,江水很平緩,她艱難地脫掉身上累贅的皮草,渾身的冰冷讓她動作遲鈍。
魏忻握緊了拳頭,最後還是咬牙向阮絲皖游了過去,碰到阮絲皖的那一刻,她吃力地托住阮絲皖的脖子,一手護著已經生疼的小腹,努力往江面游去。
破水而出,死而復生的感覺讓魏忻急促地喘氣,此刻痛楚已經佔據了她的五官,她害怕地更加捂緊了小腹,低聲呢喃:「寶寶……你撐住……」
阮絲皖在此刻嚶嚀一聲,咳出一口水來,魏忻忙托著兩人往岸上游去。
「咳咳咳咳!!」
阮絲皖急促的咳嗽,忽然,魏忻看見她的臉一白,卻已經無力去查看,只能用餘光掃到泥水地面上蜿蜒的血跡……
心中大慟,魏忻顫巍巍地伸手,摸到了自己身下的一股暖流。
「不……」
魏忻倒在地上,死死地咬著唇,眼睛已然紅的似乎要滴血。
「寶寶……寶寶……別怕……」
忽然,腹部劇烈的疼痛讓魏忻低叫一聲,她的眼中染上了恐懼和絕望。
一陣寒風吹來,魏忻聽見了阮絲皖的聲音。
「沒用的……」
魏忻驀地抬起頭,淚,在不經意間滑下,她的聲音已經嘶啞。
「為什麼……」
是啊,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樣做?
阮絲皖此刻也已經痛得臉色發青,但是她卻似乎感覺不到,唇邊妖冶的笑彷彿淬了毒,她痴迷地看著身下的血越來越多,然後蔓延到魏忻的腹下,和魏忻的血交融……
突然尖銳地笑出聲,阮絲皖邊笑邊咳,淚落了滿臉。
「魏忻,我答應過給你的答案,一定會給你。」
魏忻抬起頭,見到了阮絲皖唇邊詭異的笑。
尖銳的剎車聲,魏忻身子一僵,巨大的開門聲讓她緩而慢地抬頭,蕭桓驚痛的臉便由遠至近而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蕭桓低吼,忙跑過來,潛意識地想要衝到魏忻的身邊去,她臉上的蒼白讓他心中抽搐般的痛,那一刻他的腦海裡急速地想到了什麼,卻被他自欺欺人地否定。
「蕭少……」阮絲皖的一聲痛呼驚醒了蕭桓,看著地上蔓延的鮮血,蕭桓隱忍地連青筋都暴起,想起阮絲皖肚子裡的孩子,心底一沉,忙跪下身去扶起了一身冰冷的阮絲皖:「絲皖,別怕,我送你去醫院……撐著……」
「蕭少……救我……救我的孩子……」阮絲皖的淚順著她的臉滑進蕭桓的胸前,蕭桓只覺心口一亮,便聽見阮絲皖壓低了的聲音,虛弱地顫抖著,「小忻以為我……肚子裡的孩子是你的……所以……蕭少……我不求你什麼……就這一次……就這一次……求,求求你……」
阮絲皖斷斷續續的請求如子規啼血,一下下像是責難和嘲諷鞭笞在蕭桓的心上。
「魏忻,你怎麼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蕭桓抬頭,眼神中有某種感情彷彿要呼之慾出。
剛開口想要叫他名字的魏忻,在他那失望、憤怒、責備的語氣中,漸漸抬頭。
痛楚被死死隱忍著,她咬著唇,直到嘗到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