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忻狠狠一僵。
「所以……那個時候你離開,是以為我和左寧合夥……騙你?」本來以為,那天他那般毫不猶豫地離開是因為比起她,他更在乎那個為他懷孕的女人,卻原來……魏忻在心底哈哈大笑,隨即嘴唇不可遏制地勾起一抹嘲弄的笑,「那蕭桓,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我當初那麼在乎她懷孕?」
她的笑,帶著一抹罕見的淒美。
震痛了蕭桓的心。
有一個答案在腦海裡呼之慾出,是不敢承認,還是不敢置信?
「啪!」
蕭桓被狠狠打偏了臉,不同於剛才蕭老太太的氣憤,這一巴掌下得狠辣,就像是……積累了數年的委屈傾巢而出。
這是魏忻第一次打他,而蕭桓卻……久久轉不過視線。
「你說的沒錯,都是笑話……全都是笑話……」魏忻在黑暗中攥緊了火辣辣的掌心,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冷,「蕭桓,知道為什麼四年前我沒能懷上屬於我們的孩子嗎?不是因為命……而是你不配。」
這世界上每一天都有嬰兒出生,每一個孩子都飽含著父母的愛意誕生在這個世界上,這些孩子的存在是被期盼著的,然後才會由愛,信任與忠誠組成一個完整的家。而他們之間,恰恰缺少這致命的三樣。
她是多麼努力地想生下那個孩子,正如她是多麼渴望他的信任,忠誠與愛,因為渴望,她逐漸遺忘萬事都該有個首先,所以上天為了懲罰她的健忘,奪走了她唯一的寄託。
魏忻捂著臉靠在牆上,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拚命地站穩試圖維持在這個男人面前僅剩不多的尊嚴:「滾。」
是不是黑暗保護了她的眼,讓他就算再怎麼瞪大雙眼都看不透她。
「好,」乾澀了嗓音,蕭桓道,「四年前的事,我會查清楚。」
可能她不知道,他一直以來都在等著她說不是。他蕭桓從來不是一個好人,就算當年真的是她把阮絲皖推下去的又何妨?他從來在乎的都不是這些。
那麼多年他在另外一個世界中視人命為草芥,一個未出世的孩子而已,在他眼裡連人都不能算是。他在意的從來都是她,他接受不了被她算計,之前再怎麼縱容她,也忍受不了她與另一個男人踩在他給她的底線上肆意玩弄他的在意。
「不管你信不信,」蕭桓試圖抬起過手,但最終卻只能任憑手僵在半空中,「我從沒打算讓別的女人生下我的孩子,這幾年,我沒碰過她。」
「滾!」這一聲,已然帶上了嘶啞。
魏忻背對著門。
蕭桓打開門走了出去。
小花蕾正站在房門口,死死地看著他。
「小花蕾討厭你。」她的眼睛紅紅的,似乎剛剛哭過。
蕭桓眼神一黯,忍不住蹲下身來正視著她:「為什麼?」
仔細一看,小花蕾真的沒有一個地方是像他們的,思及此,蕭桓便像著了魔似的伸出手去,卻被小花蕾張口狠狠咬住手腕。蕭桓一愣,卻沒有抽回手,倒是緊蹙起眉問:「你爸爸是誰?」
小花蕾彷彿是恨極了,咬到極致也不願鬆口,直到嘴邊泛起一陣淡淡的腥味,才鬆開了小嘴,一雙本該天真無邪的眼裡,泛滿的是淺顯易懂的恨:「我沒有爸爸!媽媽說爸爸已經死了!小花蕾討厭你!因為媽媽看著你的時候就像說起小花蕾爸爸的時候一樣!一直……一直都在哭啊……」
兩行熱淚沾濕了粉嫩的臉頰,小花蕾抱著裙子猛地哭起來,上氣不接下氣地:「爸爸和你都是壞人!總是……總是讓媽媽哭!媽媽以為小花蕾看不見……但是小花蕾一直都能看見……媽媽的眼裡……都是淚珠子!所以小花蕾不要爸爸了!」
蕭桓生生地僵住了。
明明只是一個小孩子口齒不清的話而已,為什麼……心臟傳來的一陣陣鈍痛卻久久不能散去。
手上的痛仍舊清晰明了,但是那份抹不去的肺葉那邊的疼痛卻透過血液滲進四肢百骸。
透過視頻窗口,鄭凜敘看著眼前顯然失神的臉頰略帶深思地凝眸。
直到鄭凜敘懷中的男嬰打了一個盹,蕭桓才回過神來,尷尬地看著微微笑著的大哥,心底寒寒地:「我在聽……」
這會兒文浣浣似乎是進了屋,鄭凜敘柔著目光看著孩子的媽,直接無視掉蕭桓抽搐的嘴角,把懷中的男嬰遞到文浣浣的懷裡。
文浣浣沒好氣地看著自己那明騷到了極點的男人,熟練地把鄭攸接過,這才看著蕭桓的臉,輕佻了下眉頭:「喲,蕭桓啊,一夜未眠啊?怎麼,那麼快就到手了?」說罷看著蕭桓微微眯起雙眼,便咧起嘴角挑釁地笑,「哦不對,剛忘了,你估計是被你的前岳父大人收拾地睡不著吧?魏家可不是好惹的角兒。」
新出的F市的報紙她自然也有看,透過丈夫,文浣浣很清楚那邊發生了什麼事。
蕭桓黑線地看著大哥笑哄著那個暴力大嫂離開,雖然跟了表面脾氣溫和的大哥那麼久,但是大嫂的脾氣還是一如既往地囂張跋扈。
忽然,蕭桓愣了愣。
印象中,魏忻也曾是那樣的,總是惡狠狠地出現,大小姐一般囂張,總能氣得他咬牙切齒。
但是如今……四年後的魏忻,與其說是安靜,倒不如說是淡漠。
「我答應讓你待在那兒不是要讓你丟了魂魄的。」妻子離開,鄭凜敘的眸溫和中透著一股壓迫感,吹了吹文浣浣剛拿進來的咖啡,喝了一小口,還是一如既往故意地放多了奶和糖,但是卻早成為了鄭凜敘喝咖啡的習慣,「秦家有動靜了,這次動作不小。」
蕭桓挑眉:「我還以為他會憋到年關。」
「他該是忍不住了,消失了那麼久,他總算是出面了。」幾不可察地嘆息了一聲,鄭凜敘道,「老三,事情就快結束了,四年你都忍了,也不在乎這段時間。」
蕭桓知道鄭凜敘是在說前些天他衝動地要把阮絲皖帶回C市的事,蕭桓靜默片刻:「我知道了……大哥,關於四年前,我有一件事要查一下。」
鄭凜敘有些意外,卻沒有拒絕:「我把本家幾個出色的派給你。」
「好。」
「老三,這些年你變了不少。」鄭凜敘輕輕側過身子,想起當初他們都年少輕狂的時候,這些年他還是那副模樣,老四依舊冰山,老五仍然堅毅,唯獨老二老三的變化最大,蕭桓……他更是一點一滴看在眼裡。
「從黃金單身漢變成現在老婆孩子繞膝的男人才沒資格說這句話。」蕭桓嗤之以鼻。
鄭凜敘聞言低笑「是啊……」他含笑的目光轉向蕭桓「那你知道我們差在哪兒嗎?」
蕭桓瞥過頭去不想回答這個心血來潮就會拿兄弟打趣的男人的話。
鄭凜敘也不管他聽不聽,大拇指輕輕摩挲手中的咖啡杯,溫熱的感覺正如他現在的生活,溫暖而美好:「魏忻和你大嫂性格差不了多少,但是一個一如既往任性往為,一個卻變成如今你眼中的模樣。女人的性子都是寵出來的,侍寵而嬌也是一種本事,男人給女人的本事。」鄭凜敘對著蕭桓眨眨眼,「要是我是你的話,我就會讓她知道為了她自己做到了什麼地步,有時候太悶騷女人是不會被你打動的,出其不意更能事半功倍。」
「她才不會感動,說不定……早巴不得我早點死了。」蕭桓自嘲。
「不問問,怎麼能知道結果?」鄭凜敘語重心長地說,「別跟老五似的搞個幾年抗戰,丟臉。這幾年,你有多麼不容易,我都知道。」
聞言,蕭桓下意識地按上了左腹。
左寧和蕭雅的危機公關處理在次日突然下發,蕭雅的經紀人高興地幾乎要跳起來,所有的人都在為蕭雅高興,唯獨魏忻不為所動,彷彿這就是在意料之中。
關於那一夜蕭桓在晚宴上的種種行為,在報紙上出現了不過一兩天便如曇花一現般消失地無影無蹤,音壇裡的人也彷彿從那天開始看著魏忻的眼光就帶著下意識的疏離。
「準備記者會吧,記住我吩咐過你們的話。」魏忻對此不以為意,對了對表,魏忻朝左寧和蕭雅點了點頭,便一路護著他們上台,果不其然鎂光燈瞬間響起,魏忻微微眯了眯眼,下意識地看了看角落,然後便正視前方。
蕭桓看著她瞥過視線,方才淡淡地收回目光,雙手環肩,食指一下下點著手臂。
即便站在角落,他的光芒卻完全不遜色於台上的左寧。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記者們淺顯的問題開始趨向於刁鑽甚至狠辣,左寧應答自如,慵懶的掛在嘴邊的笑帶著三分隨意三分嘲弄,蕭雅亦是大大方方毫不躲閃,兩人對新唱片的合作作出了幾句簡要發言,左寧甚至十分技巧性地把粉絲們的支持抽出來,記者們有點不甘心,場面愈發像是對峙。
一向專注於挖藝人爆炸性醜聞的一所娛記的記者犀利地忽然把苗頭一下子瞄準了蕭雅,透過麥克風,他尖銳的聲音讓人聽得十分不舒服:「據我所知在前不久的音壇晚宴上蕭雅完全顛覆往日形象,穿著十分暴露,也有記者見到你與幾位著名音樂製作人交換了名片,而晚宴結束後也是不知所蹤,請問這和音壇這次召開記者會有沒有直接關聯呢?」
問題一出,魏忻的臉便一沉。
不過蕭雅不愧是蕭雅,淡漠地輕抬下巴,她鎮定自若:「據我所知那日晚宴上你們東娛並沒有收到邀請函,對於你所說的穿著十分暴露請問你有什麼直接依據嗎?還有,那日晚宴後我們音壇二線以上的歌手都去參加了公司內部party ,相信並非只有我不見蹤影。」
不長的兩句話,既下了東娛的面子,也很好地解釋清了關係,看著其他記者埋頭苦記,那位東娛的記者忽然話鋒一轉,直直地看向一直站在左寧身後的魏忻:「那音壇的新老總在眾目睽睽中對左寧的經紀人魏小姐作出親密舉動是眾人所見吧?難道這次記者會是因為左寧的經紀人靠著新老總上位……」
蕭桓看著那位東娛記者的背影,再看向輕抿嘴角的魏忻,不語。
「這個提問與這次記者會無關。」左寧冷下了聲線打斷了記者的話,氣勢迫人。
「據聞左寧和經紀人的關係超乎常人地好呢。」那位記者彷彿就是在等這句,得逞地笑,「之前也是頻頻出現左寧因為經紀人衝撞媒體的事,而魏小姐的身份……居然甘願屈居幕後為左寧打點鋪路,難道蕭雅只是一個幌子?左寧的真命天女另有其人嗎?」
左寧的眼中壓抑著淡淡的殺氣。
魏忻垂眸,感覺到一道道如狼似虎的視線正投在自己身上,卻忽然,感覺到一股不同的,毫無敵意,深沉而隱秘。
倏地睜開眼,人群中,蕭桓正靜靜地看著她。
就好像當初,他在台下,而她正站在人生一個重要的關口,那般自信飛揚。唯一不同的,大概只是,四年前她還懷揣著一個設計師的夢,而如今,狼藉不堪甚至遭人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