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繡花鞋

  知道了冬瓜湯罐的價值後,我們一家人又喜又怕。喜的是雖然我們家早已超越小康,但距離發達還有一定的距離,這一口罐子就能將我們直接送入發達家庭的門檻。這可是千禧年之初的五千萬,那時候擁有五千萬的人絶對算是大款,不像如今,千萬富翁最多只能算中產。怕的是,這東西實在邪性,留在手裡會不會有麻煩。

  可爺爺自有他的打算,並沒有立刻鬆口答應出手這一物件。馬家兄弟離開後,我們召開了家庭會議,最終以三比一的比例否定了母親堅持做古玩這行的意見,準備全力轉行「鬼頭釵」的買賣。

  爺爺在這方面也有一點經驗。早在我們家還沒搬出納塔河村時,村長的侄兒撿到過一串白玉雕琢的骷髏手鏈。他戴在手腕上,沒事就和別人炫耀。結果沒過一個月,他就用戴著手鏈的那隻手摳了一個人的眼珠子。這小子被派出所抓起來後,骷髏手鏈被村民放了一把火給燒乾淨了。如今看來,那東西就是個凶物,而且是大凶之物。

  做古玩的人一旦買到凶邪不吉利的物品,就會急於出手,價格也會放到最低。在古玩行做久了,誰手裡有這類東西,爺爺自然掌握了不少。第二天下午,他便找來了馬長珏商量合作事宜。

  馬長珏信誓旦旦地說道:「你儘管放心,這邊的關係我絶不摻和,你提供貨源,水生和我大哥一起收貨,利潤這塊兩方平攤。」

  爺爺自然沒有意見,於是我就算正式進入了這一光怪陸離的行當中。

  很快便接到了第一筆買賣。當然,由於生意並非爺爺介紹,所以我家並不存在經濟利益,跟著馬家兄弟只是開開眼。

  直到此刻我才知道,馬家兄弟並非表面看來那樣簡單,他們名氣很大,甚至警方都會和他們合作辦案。而我所經歷的第一件事,就是從一場死亡案件開始的。

  鑒定冬瓜湯罐的事過去三天後,爺爺帶著父親去拜訪一位客戶。這人手上有一件眾人皆知的「詭物」,爺爺打算把東西買下來。本來馬家兄弟和我在家等消息,結果他倆走了沒多久,馬長珏就接到了某地警方的「求助電話」。

  由於案件發生地距離K市並不遠,所以我就跟著他們倆出發了。一個多小時後,我們到達了現場,那是K市下屬的一個縣,當地經濟發展得還算不錯,主要是以手工業為主,全縣有三家大型紡織品加工廠,幾乎百分之九十的就業人口都在這三家工廠裡上班。

  就在今天上午,其中一家名為「薇薇」的工廠裡發生了一起詭異案件,一個女人不知道因為何故,半夜潛入工廠內的生產車間,上吊身亡了。

  大致得到的消息就是這些,但馬長珏也預料到事情不可能如說的這樣簡單。上吊不是什麼奇怪的死法,可警方既然找到他,就說明這起案子肯定有不尋常之處。

  馬長珏的推測確實沒錯,當我們見到自殺現場,就知道這個女孩的死亡絶對不正常。

  警戒線甚至沒設在規定的範圍內,而是擴大到了整個廠區。這家當地最大的代加工工廠整個廠區都被封鎖起來,不允許外人進入,偌大的工廠裡只有一些警察在進進出出。

  接待我們的是刑偵科科長。簡單寒暄了幾句後,他帶著我們來到了生產車間。只見鏽跡斑斑的綠色鐵皮大門緊緊關閉,他深深吸了口氣道:「三位要有心理準備,這場面有點驚悚。」

  馬如龍淡淡地說道:「開門吧,什麼情況都能接受。」

  隨著一聲刺耳的鐵皮摩擦聲響,門緩緩打開了,只見堆滿各種小手工製品的生產車間中央吊著一個女孩的屍體。詭異的是,女孩居然穿著一身鮮紅的長裙,並且將自己的全身塗抹上白漆,腳上還穿著一雙粉紅色的無跟繡花鞋。

  因為是吊死,女孩面色蒼白,血灌瞳仁的雙目鼓凸在外。這如鬼魅一般的死屍,看得我額頭冷汗直冒。

  正當我準備踏入車間時,馬長珏一把將我拉到旁邊道:「千萬不要迎著正面走。」

  我心裡「咯噔」一下,趕緊繞到一邊,也不敢直視死屍,低著頭跟在馬家兄弟身後。走了一圈後,馬如龍低聲道:「差不多了。」

  馬長珏走到大門口,問警察道:「能不能定案?」

  「根據案發現場的調查和值夜人的口述信息,基本可以確定女孩是自殺。可是她這種自殺的方式,我覺得有隱情,所以沒敢讓人把她放下來,而是馬上請你們過來看看。」

  馬如龍說話異常直接,道:「結案後,我們不要任何獎勵,只要女孩腳上穿的那雙繡花鞋。」

  「沒問題,只要別讓這裡再出怪事,鞋子我可以想辦法。」

  兩方顯然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得到了承諾後,馬如龍便道:「我保證廠子不會再發生任何怪事,但我需要一點時間處理這裡的事情,千萬別讓外人進來。」

  得到「命令」,科長帶著手下退了出去,馬如龍隨即關上了鐵門。我對這種充滿神秘色彩的事情充滿了好奇,壓抑住內心的恐懼與激動問:「接下來要做什麼?」

  馬如龍卻說了一句出乎我意料的話:「什麼都不用做,靜觀其變。」

  「可你剛剛保證不會再有任何事情發生,如果兌現不了……」

  「我保證這間廠子不會再發生任何怪事,可沒保證其餘地方的太平。」說罷,他不再理我,起身從口袋裏取出細鹽,繞著倉庫四周細細撒了一遍。

  看著從他手上撒出去的白花花的細鹽,我好奇道:「馬大哥,每次出事都見你用鹽,難道鹽有特殊功效嗎?」

  「這不是普通的鹽,這叫御洗鹽,類似於聖水、墨斗這類避邪物。人驅邪避凶的手段都不一樣,我比較喜好用御洗鹽,不過這次用法和對付老魚怪不同,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什麼時候把這女孩放下來?不能總這麼吊著吧。」我道。想到自己將要親手接觸一具死狀如此詭異的女屍,我心裡一陣陣抽緊。

  「現在還不是放下來的時候,除非你想在夜晚的時候見到她。」馬如龍說完這句話,鬼氣森森地衝我咧嘴一笑。

  我鼻子都冒冷氣了,說道:「馬大哥,咱們可不帶嚇唬人的。」

  「你以為我嚇唬你?我從來沒有和人開玩笑的心思。當然,信不信在你。」說罷,他關上鐵門,帶著我們兩人去了旁邊的值班室。從白天到晚上,我們什麼事都沒做,除了吃盒飯,就是吹牛聊天,當然主要是聽馬長珏吹牛。後來他睡著了,我因為第一次參與這種事情,精神高度緊張,根本睡不著覺。直到半夜兩三點鐘,就在我意識逐漸迷糊,耷拉著腦袋像鐘擺一樣左右搖晃身體時,忽然聽到了一絲細細的女人哭聲。

  那聲音就像空曠山谷中的回聲,雖然極其不真實,但聽得清清楚楚。

  由於隔壁還吊著一具死狀恐怖的女屍,我渾身汗毛頓時豎了起來。馬如龍還在專心致志地玩著手機遊戲「貪吃蛇」。他對這款枯燥的遊戲有一種偏執的決心,總是不斷刷新著紀錄,所以一有空就會對著手機沒完沒了地玩。

  片刻之後,女子哭泣的聲音越發清晰,我用抖動的手捅了馬如龍一下,小聲問道:「你有沒有聽見?」

  馬如龍點點頭,算是回答我的問題,面上毫無表情。看來見過大場面的人就是不一樣,在這種人身邊,我頓時覺得有了安全感,緊張的心情略微輕鬆了些。

  然而沒等我心情完全放鬆,就聽值班室的房門發出「吱呀」一聲輕響。我渾身猶如觸電,下意識地轉頭朝門口望去,腦袋卻被馬如龍一把按住。他動也不動地小聲道:「不該看的東西千萬別看,就當什麼都不知道。」接著,他退出遊戲,將黑屏對準門口。在日光燈的映照下,屏幕中赫然映出一顆雪白的頭顱,還有那一對可怕的血眼。如果不是事先得到提醒,此刻我非一蹦三尺高。饒是如此,也嚇得屁滾尿流,差點尿了褲子。

  馬如龍將手機放下,悄聲道:「放心吧,今晚肯定有事發生,但咱們不會有事。」

  也不知過了多久,身後的房門又發出一聲響動,馬如龍站起身子道:「警報解除。」

  我終於喘了口氣道:「不會真是隔壁那位吧?」

  「除了她還能有誰。」

  就這樣有驚無險地過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我們打開大鐵門,讓人駭異的是,御洗鹽鋪滿的地面上佈滿了腳印,大小和吊死女人的腳差不多。難道昨天晚上她自己下來了?想到這兒我猛然覺得身上一陣惡寒。

  沒多久,負責刑偵的科長來找馬如龍,問道:「能把屍體放下來了?」

  「這廠子的領導層裡,有沒有誰在昨天晚上死了?」馬如龍莫名其妙地問了這句話。

  「你怎麼知道的?今天早上得到的消息,薇薇廠的副廠長,也就是廠長的兒子,昨天半夜在自己的家裡因為心臟病突發去世了。」科長滿臉奇怪地道。

  馬如龍沒說別的,只是點點頭道:「好吧,現在可以把屍體放下來了,這雙繡花鞋從現在開始就是我的了。」

  「你放心吧,答應你的事情我肯定辦到。不過你得告訴我,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

  馬如龍將繡花鞋鞋底朝上,用手輕輕一抹,只見黏在上面的鹽粒猶如小冰雹一般紛紛掉落下來。

  他說:「死者在自殺之前,必定有滿腔的怨氣無處發洩,穿上紅衣、塗上白漆、穿上繡花鞋上吊這種方式,就是要將自己變成索命怨魂,因為怨魂見到紅布就會化成厲鬼,在死後找虧欠自己的人討債。從她的年紀來看,我估計十有八九是感情糾葛導致的慘劇。所以在她死後,如果該死的人不死,這裡就永遠不會太平,甚至很多無辜的人都會受到牽連,我只能用這種辦法棄卒保車。話說回來,有的人也確實不值得拯救,活在世上,只會讓更多的女孩遭殃。你覺得呢?」

  他最後一句話是反問警察的,刑偵科長仔細想了想,只能苦笑一聲道:「看來,世上真有報應循環一說了?」

  「從來就有,只是大多不為人知罷了。」說罷,馬如龍無奈地搖了搖頭,而我們也只能目送著一個如花般的生命就這樣凋謝枯萎了。

  出於尊重死者,我並沒有問那個死亡女孩的姓名。她用這種方式離開世界,肯定希望知道她的人越少越好。而那雙繡花鞋最終以高價出手,因為香港有一名富商特別喜歡收藏繡花鞋,尤其是從死人身上脫下來的,因為算命先生告訴他五行犯火,必須以至陰之物來克制「旺火」,所以,對死亡女性的衣飾物品他向來是來者不拒。馬長珏自然有得賺,而我跟著跑了一趟,還得了一千塊的跑腿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