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極樂棺材(上)

  「鬼頭釵」這一行,絶對算是「高危行業」。就像我們獲得繡花鞋的這次行動,如果不是馬如龍經驗豐富,在值班室那晚,聽到怪聲時只要我扭頭看一眼,後果不堪設想。

  「千萬不能和那些東西對視,這是做咱們這行最起碼的規矩。」馬如龍對我說道。

  「可是,我們為什麼能看見她,我沒陰陽眼啊?」我想不明白這事兒,為什麼我會看見如此恐怖的一幕?

  「只要是玻璃面、鏡面,都具備讓這東西顯形的特點,只要時間、地點合適。所以,半夜十二點以後你千萬不要對著鏡子梳頭,說不定沒梳幾下你就會發現,裡面的不是你本人了。」馬如龍一句話說得我汗毛直豎。

  如果說,這次我們還算有驚無險,畢竟上吊的女孩找的不是我們,那接下來我們要做的這宗「鬼頭釵」就凶險萬分了,這也讓我充分體會到幹這行無法預估的危險性。

  這件詭物是爺爺聯繫到的。

  某富豪的母親已經到了死亡邊緣,完全靠呼吸機維持生命,在準備葬禮的過程中富豪提出要土葬,而且指名要用「極樂棺材」盛屍入土,所以讓手下四處蒐購這種奇特的棺材。

  其實他並不懂何謂「極樂棺材」,又加上他知道我們老家有親戚專門做殯葬這行,於是便諮詢做古玩生意的爺爺。這樣一來,爺爺就得到了消息。

  爺爺立刻把這消息提供給馬家兄弟,他們倆在第一時間趕了過來。

  「在我學藝的湘西某地,我曾經親眼見過一種邪門的棺材,死人放進去後一天之內,僵硬的面部會出現微微的笑意,就像是內心的願望得到了滿足一般,這種棺材就叫『極樂棺材』。這是古時達官貴人盛放故去親人的首選棺木。」馬如龍道。

  「能不能搞到?」爺爺兩眼放光。

  「做這種棺木的原材料其實並不難弄到,就是普通的河柳木。不過這種河柳必須生長在經常淹死人的河塘邊上,契爺知道這樣的河塘嗎?」馬長珏道。

  「當然知道了,城南有一處雨花塘,每年夏天都會淹死幾個人,年年如此。」

  聽了爺爺的介紹,馬長珏頓時來了興趣,「河邊長有柳樹嗎?」

  「當然有,圍著河堤長了一圈垂楊柳。不過那地方屬於老城區,這些樹木還真不好弄到手。」爺爺道。

  「那都不是問題,明著砍不行咱們還可以偷,只要這些柳樹能用就成。」說罷,馬長珏又對馬如龍道,「咱們去看看那裡的木頭能不能用。」

  馬如龍想了一會兒道:「對方開價多少?這種事情報酬如果不高,根本不能做,風險太大了。」

  「如果有風險,那還是不做的好。」爺爺道。

  「契爺,話不能這麼說。做這行如果太平那誰都能進來插一腳,就是因為能做的人太少,所以我們才有賺頭。關鍵不在事情險不險,而在於報酬夠不夠多,有錢能使鬼推磨嘛!」馬長珏的商人嘴臉暴露無遺。

  「這個你放心,錢絶對有得賺。只要你能弄到這種棺材,或是造這種棺材的木料。」

  「這沒問題,等我準備一下就去雨花塘看情況。」說罷,馬如龍帶著我和馬長珏去他租住的房子收拾要用的物品。

  馬家兄弟在K市專門租了一間兩室一廳的房子,他們並不住在這裡,而是在裡面放了幾個不鏽鋼的貨架。我第一次來到這間屋子,只見貨架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物件,有的東西是我生平第一次見到。

  馬如龍挑了一塊八卦牌、一根刷上黑漆的羊角,還有一根細小的鞭子。

  我見屋子一角有一口造型飽滿的蛐蛐罐子—農村長大的孩子大多會鬥蛐蛐,而且我對這玩意兒特別感興趣,就笑道:「馬大哥還喜歡鬥蛐蛐呢?咱們總算是有相同的愛好了。」

  沒想到,我的手還沒碰到罐子,馬如龍忽然惡狠狠地瞪著我道:「把手拿開,別碰我的東西。」

  我頓時覺得尷尬無比,伸在半空的手僵住了。馬長珏或許覺得他哥哥的態度有些過了,趕緊打圓場道:「水生第一次來,很多忌諱他都不懂,我會慢慢告訴他的。」

  馬如龍沒說什麼,氣咻咻地轉身出了屋子。

  馬長珏衝我擺擺手道:「別和他生氣,那口罐子可不是放蛐蛐的,到時候我會告訴你這裡面曾經放過什麼東西。這屋子裡的東西千萬別亂碰,弄不好真會惹出大麻煩。」

  我嘴上答應,心裡卻滿心的不痛快。從小到大,家裡人都沒罵過我,姓馬的一個外人憑什麼凶我?真是讓我心裡窩火。

  雖然心裡不痛快,但只能壓住心頭怒火,跟著兩人來到雨花塘。

  位於K市的雨花塘是因為火山噴發堆積而起的大山和地殼下沉形成的窪地湖,雨花塘這樣的地貌特徵也是K市一景,有「城市空氣淨化器」的美譽。

  此刻,正是七月份的天氣,山上山下綠成一片,絶大部分柳樹之下都有人在納涼,而游泳的人更是不在少數。我笑道:「這麼熱鬧的地方也能鬧水鬼?」

  「人再多總有被淹死的,出怪事的地方未必都在無人區,千萬不要過早地下結論。」馬如龍一邊說著話,一邊沿著河岸朝深處走去。

  雨花塘的占地面積不小,越往裡走水越深,多數游泳的人都不靠近這邊了,只能偶爾看到一兩個膽大的人結伴在深水區邊緣游幾下,沒人敢深入。

  漸漸的四周岩石和植物越來越多,越來越密,環境便顯得幽暗,氣溫也降低了不少。馬如龍一邊走,一邊仔細地觀察著河岸邊的柳樹根。很快,他停在一株根莖較為粗大的柳樹前說道:「在不懂行的人眼裡,這裡景色優美;可是只要仔細觀察,就能發現不平常的地方,比如說這株老柳樹。」

  雨花塘岸邊種植的全是垂楊柳,經過多年生長早已成為大樹,枝葉繁茂,樹根粗壯。馬如龍選擇的這株垂柳在我眼中並沒有特殊之處,細長的樹枝上長滿了綠色的葉子,垂拂在水面上,微風吹來隨風擺動。此地有不少柳絮飄於空中,雖然對呼吸不利,卻讓置身其中的人有夢境般的感受。

  「老話說『屋前不種桑,屋後不種柳』。你們知道為什麼嗎?」馬如龍問道。

  「桑樹我知道,因為『桑』和『喪』同音,屋門口種桑樹不好聽。」馬長珏道。

  「屋後不能種柳樹的原因,就在於柳樹喜好陰暗潮濕的地方,而且柳樹老齡後樹幹腐朽中空,容易招惹一些東西附於其中,比如說這棵樹。」馬如龍說完,伸手拍了拍樹體中央一塊區域道:「我敢保證,這裡面……」

  剛說到這兒,樹洞裡忽然鑽出一張面色蒼白、眼珠碧藍的小孩臉,這張臉不但白而且十分浮腫,濕漉漉的頭髮緊緊貼在腦門上。

  我們所有人由於沒有心理準備,都被嚇得齊齊倒退了幾步,然而眨眼間又聽見「喵嗚」一聲,剛剛冒出來的詭異的男孩頭忽然又變成了一隻渾身白毛的波斯貓。只見它一對藍寶石般的眼角幽幽閃爍著藍光,和我們對視片刻,從樹上跳下,幾步竄入了山中。

  我們嚇得夠嗆,過了好半天才緩過氣來。馬長珏雙手合十,四處亂拜道:「百無禁忌……百無禁忌……」

  我則捂著咚咚狂跳的胸口道:「剛才大家都看見了,明明是個詭異的男孩的臉,怎麼突然就變成貓了?」

  馬如龍鐵青著臉什麼話都沒說,四下踅摸著什麼,來回走了老半天,從一處山洞裡掏出一把白顏色的紙屑。他把紙屑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面色頓時大變,急匆匆地走到我們面前道:「趕緊走,這裡不久前剛剛有人招過魂,咱們來得不是時候,弄不好真有性命之憂。」

  說罷,他從褡褳裡掏出一把紙錢揚手拋撒在空中,說道:「買路借過,勿怪勿怪。」然後低著頭轉身就走。

  我頓時緊張得連氣都喘不勻實,學他走路的姿勢一路出了雨花塘。

  站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馬如龍將白色的紙屑放在我們面前道:「這是白鞭炮的廢紙屑,只有死了人才會放這種炮仗。在河岸邊燃放這個自然是因為有人在這裡淹死了,紙屑還沒有被潮氣沾染,說明人剛剛被淹死不久。水鬼是專門尋找替死鬼的,萬一被盯上就會大難臨頭。我一點都不誇張地說,現在咱們已經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刻,千萬記住我接下來說的這些話。」

  「如果我們剛才確實不幸遇到了亡魂,現在它一定就跟在我們左右。至於它想跟誰,咱們只能各安天命。從現在開始,大家分開各自回家,到了家樓下,把鞋子脫下來丟掉,絶不能穿進家裡,否則會害了家人。這一路,無論遇到誰和你打招呼都不能說話,也不要大口喘氣,更不要靠近水邊。只要回家找一個銀器放在房間門口,過一晚上就可保平安了。」

  「可……可是……萬一碰上它了……」我被嚇得連話都說不周全了。

  「那就是死路一條,而且死得很難看,可這是沒辦法的事情。當然,如果運氣夠好,你碰到有人放鞭炮,就算他跟著你也會被嚇跑。但是千萬不要因此就去尋找放鞭炮的人家,一定要用最快的時間回到家裡,只有家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說罷,我們三人立刻分手。

  雨花塘距離我家大約有十二公里的距離,說起來也不算很遠,但在這炎炎烈日之下,我卻渾身一陣陣發冷。我鬼鬼祟祟地看著周圍所有從我身邊經過的人,覺得他們沒一個像正常人,我也無法確定是疑心生暗鬼還是真的遇到鬼了。

  站在馬路邊等的士,過了沒一會兒,我隱約聽見耳朵邊有聲音斷斷續續、遠遠近近地叫:「寧水生,寧水生……」那聲音就像是環繞音響放出的立體聲,轉著圈兒地往我兩個耳朵裡鑽,由遠及近、由弱到強,飄飄忽忽、若隱若現。

  我內心的驚駭已經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了。難道我被鬼跟上了?這時一輛車子停在我面前,上了車後我剛要說目的地,忽然從倒車鏡中看到一束藍光瞬間即逝,我立刻轉身朝後座望去,只見空空如也,什麼情況都沒有發生。

  「你去哪兒?」司機有些不耐煩了,皺著眉頭問道。

  我剛要說話,赫然看到一隻白色的波斯貓站在後備廂上直勾勾地盯著我,滿臉似乎都是得意的表情,我嚇得大腦一片空白,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手指顫抖地指著那隻貓。

  「哪來的貓啊?」司機也看到了,打開車門下去將白貓轟走。他彎腰上車時,我赫然看到那個滿臉蒼白、渾身浮腫的男孩正用手摟著他的脖子,趴在他背上。我幾乎崩潰,司機卻絲毫不知情。上了車他調整了一下座位,有些奇怪地道:「這空調怎麼這麼冷?」又對我道,「老闆,你冷不冷?要不然把空調關了吧,外面好像降溫了。」

  我只剩下一個勁兒地打擺子了,他卻以為我是在點頭,便關了空調。我的腦袋緊緊地盯著自己的膝蓋一動都不敢動,卻能清楚地感受到那東西的腦袋距離我越來越近,幾乎就要貼到我的臉上。雖然關了空調,但我周身都被一股巨大的寒氣所籠罩。這時司機又問道:「老闆,你要去哪兒?」

  沒等我答話,後座車門忽然被打開,一個二十多歲的帥哥坐了進來。司機忙回頭對他道:「不好意思,車子裡有人了。」

  「我和他是一起的,準備去蓮心寺,你可以開車了。」那帥哥說。

  我就像是一個即將溺死的人忽然摸到了救命的樹枝。確實,此時此刻還有比寺廟更適合我待的地方嗎?剛想到這兒,只見帥哥遞給我一串碧綠的翡翠佛珠道:「你的東西。」

  我立刻接到手上。

  只聽一聲貓叫,車頂上傳來幾聲抓撓的聲音,接著一隻貓就從車頂跳到了引擎蓋上,又跳下了車。隨即,貼在司機背上那東西就不見了。

  司機發動了汽車,自語道:「這貓真邪門。」過了一會兒,又莫名其妙說地道,「這溫度回升得也太快了。」他隨手打開了車載空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