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詛咒之地·爬行的人

  「老馬,我可是來捧你場的,這塊血玉是我家祖傳的老物件,有人開了一百萬我都沒出手,能拿出來演戲全看你面子,你可不能毀我。」

  「放心吧,我還能拆自己兄弟的檯面嗎?今晚這裡發生的事情誰都不會出去亂說的。」馬長珏說的這句話明白無誤地表達了他心裡其實認定了這塊玉就是詭物。

  「我要的不是你守口如瓶,我要你還我這塊玉的清白。」吳二寶的樣子都快要哭了。

  「這讓我如何還你?總不能開個證明給你吧?」

  「我要你證明這塊玉沒有任何問題,否則我就從這樓上直接跳下去!」吳二寶說完這話,真就直愣愣地往陽台走去,嚇得我們趕緊攔住他。

  「吳老闆別那麼衝動,這事咱們好好商量成嗎?」

  「就是你的玉有問題,證明個球啊!」老陳憤怒地道。

  馬長珏趕緊將吳二寶拉到門外,悄聲道:「你別急,這件東西我給你交個底,即便真有問題,我也保證給你賣個好價錢,不會讓你吃虧的。」

  「我不賣,我就要你證明這塊玉沒有任何問題。」吳二寶還真是個認死理的人。

  「我真被你打敗了,我怎麼證明你這塊玉沒問題?要不然我們反向證明一下,如果這家酒店有問題,就說明這塊玉沒問題,成嗎?」

  說話間,正好一個客房服務員推著裝滿清洗物品的小推車走來,馬長珏攔住他隨口問道:「兄弟,你們這酒店鬧鬼吧?」

  「你是怎麼知道的?你們去雜物間了?」服務員的眼睛瞪得滴溜滾圓的反問道。

  沒想到隨口一句話,居然真問出了意外狀況,馬長珏頓時就愣住了。突然一聲咳嗽,值班經理從安全出口走了出來,服務員立刻把後面的話咽到肚子裡,推著車子走了。

  值班經理的笑容有些勉強,雙方也沒交流,我們隨後便進了房間。

  關上門,馬長珏對吳二寶道:「你的東西不需要證明了,確實是這間酒店不乾淨,湊巧被我們給碰上而已。」

  「謝天謝地,不是我的東西就好。」吳二寶都快激動哭了。

  「這酒店還真不乾淨?」眾人中有一人瞪大眼睛,表情極度驚訝地問道。

  「別把這事兒看得多嚴重,世界上鬧鬼的酒店不是多,簡直就是太多了,問題在於老陳差點被嚇死,咱們是不是應該找酒店索賠?」馬長珏提出了關鍵問題。

  「找他賠,這錢我不要,拿來就當著狗日的經理的面燒掉,但是絶不能便宜了他們。」老陳義憤填膺地說道。

  我們又開門走出去,一直守在屋前的經理卻已經離開了,馬長珏笑道:「這個老奸巨猾的東西,肯定是偷聽了我們的談話……」

  話音未落,三隻遍體純黑的貓從窗檯跳進了走廊,在昏暗的橘色燈光下,雙眼閃爍著幽綠色的光芒。

  面對我們,三隻貓沒有絲毫畏懼,反而齜牙咧嘴發出了低沉的吼叫聲,就像在跟我們叫板。不過,奇怪的是,我們所在的樓層是六層,這些貓是如何通過光溜的牆壁爬到六樓的窗檯上來的呢?它們身上總不會是有攀爬工具吧?

  走出房間的馬如龍在我耳邊悄聲道:「通體黑毛的貓可不多見,在西方傳說裡,黑貓是地獄的使者,這東西可不是什麼吉祥的動物。」

  話音剛落,只見三隻貓高高豎起尾巴,踮著腳,「趾高氣揚」地朝我們走來,速度不急不慢。馬如龍做了個手勢示意我們讓路,眼看著它們鑽進了樓梯通道,馬如龍則躡手躡腳地跟了過去,我們跟在馬如龍身後。

  可是進入樓梯後,我們才發現三隻貓早已蹤影全無,不知是上還是下,總之連根毛都沒落下。正當我們準備離開時,卻見樓下一層轉角處顯現出一個滿頭長髮的人影,影子形狀似乎是個女人。

  雖然有影子在,基本可以確定對方不是鬼,但讓人感到駭異的是對方居然是四肢匍匐在地,緩慢地爬行著,而且她雙手指甲極長,幾乎和馬長珏用來嚇唬我的道具指甲長度相當。隨著四肢的每一次抬起,長著又長又尖的指甲的雙手很清晰地握成五爪狀,活脫脫就是鬼爪造型。馬如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帶著我們悄悄躲進了樓梯通道的木門後。

  透過門縫,只見那詭異的人影動作輕盈得簡直就像不沾地,緩緩爬了上來,我已經無法確定這影子到底是人還是鬼。

  然而,那個詭異的身影最終並沒有爬上來,她到了樓梯中段的位置便停止前進。接著我們聽到她不停地抽動鼻子,就像狗一樣趴在地上仔細地聞著什麼。

  世界上最恐怖的不是鮮血淋漓的屍體,不是模樣恐怖的鬼魂,而是在一處幽暗的空間,你親眼看到一個人做出有悖人類正常行為的動作。比如說藍可兒在酒店電梯中那段視頻,她手舞足蹈的行為並沒有多少誇張之處,但看來就是給人一種冷到骨髓的感覺,讓觀者無不起一身雞皮疙瘩。

  最恐怖的感覺必定是來源於人心之內,而不是你耳朵聽見、眼睛看見的狀況。只有給人以足夠的遐想空間,一個事情蘊含的恐怖元素才會被不斷放大,而這個人影的動作、外形就符合想像的空間,所以我越想越覺得渾身發冷。

  過了很長時間,這道人影才倒退著從樓梯轉角而下,一切恢復如常,馬如龍直起身子舒了口氣道:「但願這就是個神經病。」以他的膽量尚且不敢過去一探究竟,這一場面的詭異程度可想而知。

  我也平復了一下緊張的情緒,說道:「咱們還是走吧,這酒店讓人感到陰森森的。」

  「老陳差點被嚇死,哪能說走就走?這事是我挑的頭,還得是我去找酒店索賠。」馬長珏是為了我惹上的麻煩,而馬如龍當然不可能置身事外,所以我們三人從「詭物買賣三人組」轉型為「遇鬼索賠三人組」,找到了東躲西藏的酒店經理,提出了索賠的要求。

  「首先感謝幾位選擇本酒店入住,這是我們的榮幸,但我還是很遺憾地告知三位,因為遇鬼而索賠,這樣荒誕不經的理由是不可能作為索賠依據的。這是一個科技至上的年代,我本人又是一個唯物主義論者,所以從來不相信世界上有鬼神存在。」經理面帶微笑,彬彬有禮地陳述了自己的觀點。

  「你的意思是,咱們在酒店受的刺激就這麼算了?」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如果您確實因為酒店方的失誤而受到了傷害,我們當然有賠償義務,前提是您得有證據證明這點,口說無憑啊。」

  「好,我想參觀一下酒店的雜物間應該沒問題吧?」馬長珏道。

  「我們酒店每層樓都有雜物間,請問您是打算逐一參觀還是具體參觀哪一間?」

  這下問題來了,因為那名服務員並沒有詳細說是哪間雜物間鬧鬼,這酒店足有二十多層,難不成一間間翻找下去?卻聽馬如龍道:「我只看五樓的,沒問題吧?」

  「當然可以,我親自送三位過去。」經理說罷,便當先帶路走進了電梯,看他那副信心滿滿的樣子,我估計馬如龍肯定選錯了屋子,就算真有雜物間鬧鬼,也不可能是五樓的。

  果不其然,到了五樓雜物間,打開門後只見偌大的房間裡整齊地堆放著一排排的貨架,貨架上則擺放著清潔用具和酒店一些積存下來的雜物。整個房間鋪了細細一層灰,足見長時間沒人打掃,三盞日光燈壞了兩個,屋內光線顯得十分昏暗,也只有這一點符合「鬧鬼」的可能,其餘沒有任何異常狀況存在。

  馬如龍仔仔細細繞著屋子看了一圈,直起身子默不作聲地出了房間,經理則掛著一臉譏諷的笑容道:「三位抓著鬼了?」

  馬如龍沒有搭理他,徑直回了六樓。我以為這事兒結束了,馬如龍卻在進屋前低聲對我們道:「這件雜物房有問題,而且是有大問題。」

  「馬哥,你不會是心理作用吧,我看一切都太平啊?」我道。

  「就是因為太平所以才古怪,這間雜物房我仔細看過,沒有發現一處捕鼠防鼠的物品存在,你們覺得這正常嗎?」

  「沒什麼不正常的,這酒店生活著許多黑貓,有老鼠才怪。」我道。

  「你說得沒錯,可問題在於這些貓又是從哪兒來的?你見過哪家酒店讓這麼多野貓進出的?騷擾顧客正常休息不說,也會對食品衛生造成影響—食品衛生在任何一家酒店都是不可忽視的大問題,這間酒店卻任由野貓來回穿梭而不管不顧,放在任何一家酒店,只怕酒店管理者早就下課了!而且你想過沒有,那個在地上爬的人,姿勢和貓是不是有點像?」

  一句話提醒了我,她的姿勢確實很像貓,尤其是手上的指甲,幾乎和貓爪一模一樣。

  「難不成這座酒店有貓成精了?」我只覺得一陣惡寒。

  「貓鬼這種東西在歷史文獻上是有明確記載的,據說唐朝的後宮很多有勢力的妃子貴人都養有屬於自己的貓鬼。所以,我想這間酒店裡所謂的鬼可能就是貓鬼。」馬如龍悄聲道。

  「這個推測太牽強了,我覺得很難說服別人。」

  「那是因為你不懂貓鬼的作用,養貓鬼和養小鬼大體相仿,都可以為主人帶來他所需要的東西。這可是一間酒店,總有攜帶貴重物品的大富之人,如果酒店的管理層真的有心利用貓鬼這種陰物盜竊對方財物,就不難解釋為什麼酒店裡會有貓和鬼兩種東西共存了。」馬如龍的推測似乎很有道理。

  「按你這麼說,這就是一家黑店?」我雖然覺得馬如龍說的話很有意思,但用這種太玄乎的理由來解釋一件事情,似乎過於草率了。

  「黑店也不是沒可能,因為人永遠是最瘋狂的動物,這是千古不破的真理。」馬如龍又變成了哲學家。

  說罷,他又從兜裡掏出一個長條形類似於袖珍錄音機的東西,得意揚揚地衝我們晃了晃,說道:「這是最高科技的測鬼物品—靈魂錄音機,英國科學家根據鬧鬼場地都會出現電磁波紊亂的特點設計了這款能夠探測異常電磁波段的監聽設備,所以只要打開它,就能清清楚楚地知道哪間屋子裡有怪事發生。」

  說罷他打開設備,傳來一陣類似於電流聲的輕微噪音,我們仨站在陽台上,馬如龍指著陽台下平坦光滑的賓館牆體說道:「這種地方,如果不是貓鬼,一個女孩能赤手空拳地爬上來嗎?那些貓更加不可能上來了。」

  「要是真有貓鬼,趕明兒我也養一隻,這樣就能太太平平躺在家裡坐享其成,啥事也不用做了。」我笑著道。

  「你別把這事兒想得太簡單了,有得必有失,你享受著貓鬼給你帶來財富,同時也得不停滿足它的慾望。貓鬼可不是學雷鋒做好事,它這麼做也是有自己的需求的,而一旦有需求你滿足不了,保證你會死得異常悽慘,所以富貴還是靠自力更生更加靠譜。」

  我們正聊得投入,忽然「靈魂錄音機」傳來一聲關門聲,接著一個聲音傳來道:「大半夜的把我找來,你有病啊?」

  接著是值班經理的聲音道:「我都快被那個鬼丫頭煩死了,你必須想法子把這事兒解決了,否則別指望我再管這事兒。」

  「我怎麼解決這事兒?總不能把那丫頭殺了吧?」

  「我看這點子不錯,你就該把她殺了。」

  「我看你瘋了,殺人是犯死罪的。」

  「別嚇唬自己好嗎?她連身份證都沒有,殺了她誰知道?」

  「咱們自己良心知道。」

  「你扯個蛋良心,你有良心嗎?」

  「兄弟,殺人不是開玩笑的,那丫頭不過就是麻煩了一點而已,不至於到殺了她的地步。」

  「麻煩一點?你話說得真輕鬆,你知道有多少顧客被她和那些貓嚇得半死?有多少人為這事兒天天在我跟前投訴她?就因為這丫頭,我們生意上的損失有多少?」

  「你別忘了,如果沒有她媽,這家酒店根本拿不下來。」

  「去他媽的!那女人都死了十幾年,還說這些屁話有意思嗎?」

  「你是不是瘋了?那女人的本事你也不是沒見著,和鬼根本就沒區別。要我說,她死了以後只怕比她活著時更可怕。」

  「我真服了你,賺點錢不見長本事,膽子反倒變小了,一個死了的女人還能翻天不成?」

  「我懶得和你討論這事兒,你要是不怕死就自己做這件事,我還想多活幾年。」說罷一聲關門響。

  本來以為兩人都出了屋子,片刻之後卻聽值班經理咬著牙道:「這事兒你不做,我自己來做。」說罷開門而出。

  「他要殺人。」我驚訝地說道,真沒想到一個「靈魂錄音機」沒錄到鬼的聲音,卻無意中讓我們聽到了一起即將發生的殺人預謀。

  「趕快報警,這事兒可不是開玩笑。」馬長珏趕緊給劉歡打去了電話。

  十分鐘後,我們在酒店大門口迎到了劉歡,他焦急地問道:「大部隊隨後就到,你們說的犯罪嫌疑人呢?」

  「不知道,剛剛問了酒店服務員,他們也不知道值班經理去了哪兒。」

  「他要傷害的對象現在在哪兒?」

  「我們找了一圈也沒找到,估計應該是在1至22層其中一間雜物房中。」

  「要是這樣搜查,即便被我們找到,人只怕也早就變成一具屍體了。」劉歡邊說話邊脫下身上的夾克衫,露出固定在腰間插著手槍的槍套。他急匆匆進了酒店大堂,掏出警官證道:「你們值班經理在哪兒?」

  「不知道,半個小時前他還在大廳,現在不知道去哪兒了。」

  「打電話給你們總經理。」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讓你打就打,我是在執行公務。」

  讓我們失望的是,之前和值班經理在房間裡討論殺人與否的總經理電話已經關機,而值班的服務員裡,沒人知道總經理家在哪兒。由於信息部主管下班,值班的信息員沒有權限調出員工檔案,所以也無法第一時間從存檔記錄中得知其家庭住址。

  好在大批警員隨即趕到,立刻展開地毯式排查。這時,劉歡從酒店員工那兒得知了值班經理的私人號碼。劉歡撥通後響了幾聲,對方便接通了。

  「你在哪兒?」劉歡口氣嚴厲地發問道。

  然而對方並沒有立刻回答他,電話那頭只有沉悶的喘氣聲,片刻之後一聲清晰的貓叫聲響起,接著一種從喉頭發出的「哼哼」聲從話筒裡傳出,最後電話裡「呼呼」作響,就像是大風颳起的聲音,可大廳之外的馬路上風平浪靜,沒有一絲起風的跡象。我正自懷疑,劉歡卻突然想到了什麼,撒腿往酒店門外跑去。

  沒等他跑出大廳,一個身著黑衣的人「轟」的一聲從高處墜落,狠狠砸在水泥地面上。瞬間,墜樓人身體四周佈滿了一片鮮紅的血跡和黏稠狀的腦漿。即便我站得較遠,都能看見摔死之人頭頂被摔裂開一道觸目驚心的裂口,腦漿從裂口處濺射而出。由撞擊力的強度可知,這人必定是從酒店頂樓摔落的。

  屋子裡頓時發出一片驚叫聲,那些女服務員被這突如其來的慘狀嚇得魂飛魄散,哭叫聲連成了一片。劉歡則站在門口仔細看了一會兒,問我們道:「你們能否確定,死者是值班經理?」

  我們所有人走過去,忍住噁心仔細觀察了死者身上的衣服。我們和值班經理只有兩面之緣,所以無法判斷死者到底是不是他,但可以肯定,這絶不是值班經理要殺死的那個爬著走路的人。

  得到我們的答覆後,劉歡立刻掏出報話機道:「離樓頂最近的小組立刻趕往頂層,兇手有可能就在頂樓,另外再派一個隊員去找值班經理的照片,把所有當晚當班的經理圖片發給我。」於是,除了把守出口的警員,其餘人全部趕往了樓頂。我們雖然也想跟著上去,但警方抓捕兇犯不可能允許外人跟著看熱鬧,所以只能在樓下大廳等著並接受筆錄。

  大約半個小時後,劉歡帶隊從電梯下來了,看樣子他們沒有任何收穫。劉歡對馬如龍道:「酒店樓頂大約有近百隻黑貓,並有一間鐵皮房子,看樣子應該是住人的。陽台護欄有大片血跡存在,估計死者從樓上墜落時已經被黑貓攻擊身受重傷,這位想殺人的人最終成了貓的獵物。」

  聽罷,我內心一陣陣發冷。值班經理要殺的到底是人是鬼?他自己可能到死都沒有搞清楚吧?

  此時,物證組的警員已來到現場,經過酒店服務人員確認,死者確是當晚值班的經理。隨後,信息科的警員破解了員工資料庫,找到總經理的家庭住址。一隊警員立刻上路,二十多分鐘後,便把總經理帶到了現場。看到躺在血泊中的屍體,總經理一屁股就癱在地上,渾身猶如棉花般軟成一團,任憑警察如何攙扶都無法挪動半寸,在那兒喃喃自語道:「她果然沒死,果然沒死。」

  「誰沒死?」劉歡皺著眉頭蹲在他對面問道。

  「她……她果然沒死,那個鬼一樣的女人。不,她就是鬼,根本就不是人。」總經理語無倫次地說,渾身抖若篩糠。

  經過很長時間的平靜,總經理激動的情緒才逐漸變得穩定下來,之後說了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