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鐮刀這起事件雖然不屬於詭物交易,卻成了馬家兄弟最大的談資。在馬長珏的嘴裡,血戰「馬猴子」、搶奪鐮刀、拯救眾人的人成了我們三個,王仁只是最先出手的那人,而我們才是決定性的力量,在特警開槍前那一刻,「馬猴子」的失敗已成定局。
因為事發之地是我家所在的小區,所以這番謊話幾乎沒人懷疑。於是在這個圈子裡,我們莫名其妙地被當成了英雄,司馬南特意組織了一場飯局,和一幫做古玩的朋友請我們喝酒。當然,以司馬南這種老江湖豈能不知馬長珏在吹牛?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兒子體內屍毒已清理乾淨,他本想找個藉口感謝我們,正好出了這事兒,他裝糊塗給我們捧場而已。
司馬南的面子不小,那晚,整個西南省做古玩的大腕只要在K市全部過來了,包了兩個連體包廂才能坐下。做古董的人沒有不會吹牛的,這也不是馬長珏的陋習,而是做這行的人必須掌握的一種手段。
就在我們都快把自己吹成一群無所不能的「復仇者聯盟」異能戰士小隊時,一個不怎麼說話的瘦子忽然站了起來,他明顯已經喝多,扶著桌子還在那兒晃悠了一會兒,才口齒不清地道:「就這麼你吹我、我吹你的,有意思嗎?」一句話便讓本來熱鬧異常的飯局瞬間冷淡下來。
司馬南當時就拉下臉來道:「二寶,你酒喝多了,坐下醒會兒酒吧。」
「沒喝多,我根本沒喝多,聽你們說到現在,我都快笑死了。」
「是嗎?請問有什麼好笑的?」司馬南的語氣越發冷峻。
「大家別因為幾句玩笑話傷了和氣,既然這位老闆不信我們說的話,那就當我們沒說。」馬長珏性格早就磨圓滑了,此刻不動聲色地打圓場道。
「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再想往回收可沒那麼容易!」二寶不依不饒。
「那你說怎麼辦?」馬如龍當然也沒少喝,聽了這話臉一沉,有些惱火地站了起來。
二寶從脖子裡拽出一截紅繩子,接著將掛著的物件拍在桌子上道:「你們要是真有能耐,就看看這個東西。」
那是一塊青玉雕成、造型極其逼真的玉蟬,看雕工必是出自大家之手,青玉下半身佈滿了一條條猶如血絲的紅色包漿,一看就是有年頭的老玉。
用玉做陪葬品在中國是有極深傳統的。王侯將相下葬,屍體上必定有玉。還有講究的人家在蓋棺前把屍體七竅內都要塞入玉器,因為據說玉能留住死人最後一口氣,不讓靈魂成為找不到家的孤魂野鬼。而玉在死人屍體上的擺放也有講究,最常見的擺法是「豬在手、珠在口、蟬入喉」,玉蟬就是堵在死人喉嚨處的玉器。
玉本身對周圍環境極其敏感,放置在人體內,天長日久吸收精血,玉內就會出現猶如血絲的線條。常人說玉能避邪,指的就是這種有紅色包漿的老玉。這種東西在鬼靈眼中就是大片的血跡,一個渾身鮮血的人,鬼見了都會害怕。
「不就是一塊老玉嗎,你嚇唬誰呢?」馬如龍不屑地說道。
「說得好,你們仨誰有種敢帶在身上一晚上,我就把它送給你們,另外再加一個鼻煙壺。」說罷,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琺瑯彩的鼻煙壺放在桌面上。
「你不是開玩笑?」看到鼻煙壺,馬長珏的眼睛都在發光。
「二爺我一口唾沫一個釘,說出來的話從來沒有反悔的道理。但咱們得定個地方,K市賓館隨便找一家開個房間只要能一夜不出來,鼻煙壺就是你們的。」
「我和你賭了,地方隨你挑,但是鼻煙壺得擱在司馬爺手上,明天早上我一出房間就交貨。」
「好,我就和你們賭了。」二寶大大咧咧地說道。
看樣子,司馬南對這場賭局也很感興趣,當仁不讓地做了見證人。不過出了酒店,被風一吹,二寶酒醒了不少,似乎對剛才的賭約有些後悔,雖然不好意思明著把說出的話嚥回去,但又提高了賭賽的難度。他指著我道:「帶著東西進酒店的人必須是他,別人我不認。」
他不提這個要求,我們三人心裡還真打鼓,一聽這話我們反而有底了。如果這塊老玉真的特別邪門,他何必挑人?不就是看我年紀輕膽子小嗎?我怕你嗎!
既然你瞧不起我,我就非得和你玩兒到底。想到這兒我毫不猶豫地道:「就這麼說定了,我明天早上出來,這鼻煙壺就歸我們。」
「把『們』字去掉,那東西就是你的,兄弟,我們支持你!」馬如龍大聲對我道。
所有人都本著「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原則,陪著我們哥仨在K市一家三星級酒店開了套房,他們則在我房間周圍包了房,就等著明天早上看二寶出洋相。
這些人認定了二寶要輸,雖然他們都相信世上必有詭物存在,但他們同樣認為詭物只是一種幻覺,並不是實際存在的東西。
進房間之前,馬如龍遞給我滿滿一瓶礦泉水,低聲在我耳邊道:「不要進廁所,用布將鏡子蓋起來,假如聽到怪聲音,就去陽台上站著。按照我說的這三點做,耗一晚上不會有問題。」
「放心吧,我開著燈睡,就不信還能出什麼怪事。」我信心滿滿地進了套房。
關上門的那一刻,我忽然覺得一陣發冷,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以為是疑心生暗鬼,便將套房裡所有燈都打開,仔仔細細檢查了一番,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現象。之後,我用毛巾將衛生間的鏡子、入戶的整裝鏡、臥室的大衣鏡全部遮擋起來,接著將電視打開,聲音開到不影響隔壁的最大聲,看起了電視。
過了大約一個小時,風平浪靜,連頭頂的燈都沒有閃動一下。如果這樣子都能鬧鬼那真是見鬼了!想到這兒,我懸著的心徹底放回了肚子裡,點上一支菸悠閒地抽了起來。
煙這種東西也屬於最基本的驅魔物品,它發出辛辣嗆鼻的味道和熱量,足以使打橫的過路鬼敬而遠之。連抽了兩支「萬寶路」,我想閉眼小歇片刻,兩眼剛剛合在一起便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忽然被一陣「咯吱吱」的響聲驚醒,那聲音就像尖利的器物在玻璃上划過發出的響動。我頓時覺得一陣毛骨悚然,睡意全無,睜開眼便看到蓋在鏡子上的毛巾不知何時掉落在地,而屋外一陣陣涼風灌入屋內,估計毛巾是被風吹落的。
房內的燈已經熄滅了,隨即我又發現放在褲子口袋裏的那塊寒蟬血玉不知何時被取出放在床頭櫃上。
我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鼓足勇氣朝房頂望去,卻見天花板沒有任何異像。這時,又是一陣刺耳的磨玻璃聲傳入我的耳朵裡,難道「那東西」在陽台?然而,剛才朝屋頂看的那一眼已經用光了我所有的勇氣,再也沒有扭頭朝陽台望去的膽量。我用顫抖的手點了支菸,希望能用它熏走「那東西」。
然而,磨玻璃的聲音接二連三地傳入,聲音越來越密集,我嚇得幾乎尿失禁,然而躲避無法解決問題,我點了六支菸,嘴巴含著兩支,每隻手攥著兩支,猛然轉頭朝陽台望去,赫然看見玻璃窗戶上佈滿了血液,一隻青褐色猶如雞爪般乾枯的手,指尖豎著五根黑色尖利的指甲正在玻璃窗上下摩擦著,每一個來回都會留下清晰的血印。
就在我目瞪口呆的注視下,一張慘白的、沒有黑色瞳仁的臉順著陽台的牆根慢慢浮現在玻璃門上。
看到這樣一張無限悽慘的臉孔,我哪裡還有心思去想鼻煙壺?毫不猶豫地將香煙朝陽台丟去,接著以堪比百米賽跑的速度衝到門口,打開門剛要衝出去,卻見屋外站滿了人,除了馬家兄弟、司馬南,還有和我們打賭的瘦子,他們推著一輛擺放著雙層蛋糕的車子全都笑容滿面地望著我。
「嚇傻了吧兄弟?現在已經是你的生日,我們是來給你慶生的,但願你沒被嚇傻。」馬長珏一臉惡作劇成功的得意神情。
「我們早就在準備了,想讓你過一個終身難忘的生日,為這事兒,還特地和這麼些好朋友一起演習了好幾遍,終於達到這樣精采的效果。你可別怪我們嗨過頭了,都是老爺們兒,你要真被嚇傻了只能怪自己膽子太小。」說完,馬長珏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雖然這玩笑開得確實有些過分,卻讓我從內心感到絲絲暖意,我也知道,這是馬家兄弟在以這種方式向我賣個人情,彌補之前在我們之間產生的分歧。
能做到這份兒上,他們也算是有心了,我雙手合十衝他們道:「謝謝諸位,謝謝大家。」
馬長珏道:「兄弟,你這個生日在K市古玩圈裡,不說第一也差不多了,彙集了這麼多有頭有臉的人物。」
「謝謝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意,還抽身給我一個小字輩捧場,真是太感謝了。」
「也別光顧著客氣,咱們插蠟燭吃蛋糕吧。」瘦瘦的二寶壞笑著說道。
蛋糕推進了屋子,馬長珏道:「老陳,趕緊出來吃蛋糕吧,裝神弄鬼的,別太投入了。」
說罷,馬長珏開始在蛋糕上插蠟燭,然而等蠟燭全部插好後,躲在陽台上裝鬼的人還沒出來,馬長珏眉頭微皺道:「老陳,總在那兒裝就沒意思了。」
然而,陽台上還是沒有聲音。
我們都覺得有些不對頭,馬長珏使了個眼色和馬如龍走到陽台門口,忽然馬長珏大聲道:「老陳,你這是怎麼了?」
我們的心頓時沉了下去,走到陽台門口,只見老陳四腳朝天不停地痙攣著,整個面部表情都扭曲了,嘴歪眼斜,嘴裡不停吐出白沫,喉嚨眼就像被什麼東西堵起來,無法正常喘氣。我下意識的反應就是寒蟬血玉鑽進去了,忙回頭,卻看見血玉和那枚黑指甲好端端地放在床頭櫃上。
眾人手忙腳亂地將老陳抬進屋放在床上,再看老陳整張臉已經因為缺氧憋成了青紫色,就像被人暴打一頓。馬如龍趕緊死死地掐住他的人中穴,接著用牙刷撬開他緊緊咬住的牙齒,急切地說道:「拿醋來,趕緊拿瓶醋!」
眾人中有反應快的,迅速衝進廚房後堂要了一碗醋,馬如龍直接將醋全「悶」進了老陳被撬開的嘴巴裡。
老陳僵硬的麵皮皺了皺,猛然咳嗽了幾聲,喉嚨裡的白沫子噴得滿床都是,接著他重重吸了口氣大聲道:「媽呀,我見鬼啦。」
這時,酒店的值班經理已得到消息,帶著兩名客房部員工著急忙慌走了進來,道:「這是怎麼了?」看到陽台玻璃上的「血絲」,這三人頓時慌作一團,問道,「我的天,好端端的,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馬如龍擺了擺手道:「你別慌,這事兒和酒店沒關係,人也沒啥大事兒,你忙自己的事吧,這邊我們會處理好的。」
「需不需要找醫生呢?我看這位先生……」
「不需要,這種病是醫生沒法治的。」
「好吧,那我就不打攪了,如果需要幫忙,隨時可以來找我。」經理這才不情願地走了出去。
噴出堵在嗓子眼兒的口水,又喝了幾口熱水,驚魂未定的老陳才渾身哆嗦著對我們說道:「這裡鬧鬼了,真的是鬧鬼了。」
「老陳,咱們大家都在這兒,你別緊張,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馬如龍坐到他面前問道。
「你們讓我躲在陽台上扮鬼,但這間酒店真的有鬼!咱們把那髒東西給勾出來了。」說話間,老陳的情緒又緊張起來。
我們安慰了他很長時間,他的情緒才慢慢變得平靜。接著,老陳面帶驚恐地說了剛才發生的詭異狀況。
當時,他躲在陽台石階下的位置,扮鬼嚇唬我,想像著我被嚇得屁滾尿流的狀態,差點就笑出聲來。可就在我起身朝門口衝去時,老陳聽到了一聲貓叫,扭頭望去,他看見陽台護欄上趴著四五隻黑貓,在夜幕中,貓的瞳仁發出妖冶的暗綠色。
雖然貓的出現有些莫名其妙,但更可怕的是陽台護欄底部冒出了半顆人腦袋。
那顆腦袋只露出額頭到眼睛的部位,只見凌亂的頭髮,灰白色的額頭,熠熠閃爍著怪異光芒的雙眼一動不動地瞪著躺在地上的老陳。
由於老陳是平躺在地上,所以看得特別真實,他本來就有心血管類疾病,突然受到了這樣猛烈的刺激當然無法承受,當時就嚇得魂飛魄散,整個人甚至都出現了痙攣的狀態。
「後來呢?又發生了什麼事兒?」
「我哪知道,早就嚇暈了!都怪吳二寶,非要顯擺你那塊死人玉,招惹這些不乾不淨的東西。」老陳說罷,頽然躺倒在床上,整個人就像丟了魂一樣。
「這塊玉我戴了半輩子都沒出事兒,總不能在這兒露一下就招鬼了?肯定是酒店有問題,和我的玉屁關係都沒有。」吳二寶急了,只是配合了一場惡作劇的局,身上的古董就貶值,這種虧本買賣擱誰身上都沒人願意承擔。
可問題在於寒蟬血玉從其性質而言,確實具備變成詭物的可能,所以在場的人從表情上判斷,根本沒人相信吳二寶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