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圖獺邪神·遠古祭祀

  劉歡的眼睛也是突然一眯,爍爍精光爆射而出,他立刻吩咐身邊的人道:「你帶這兩位同志去老薑那兒,讓他們把圖獺神像的外形畫出來,越快越好。」

  老薑是K市公安局名聲在外的刑偵學專家,他最拿手的本領就是根據目擊者的口述,以接近百分百的相似度畫出嫌疑犯的外形,畫出一尊神像當然也沒有任何問題。

  但這種人通常都會很忙,不過因為對這件不同尋常的殺人案比較感興趣,老薑還是抽空接待了我們。這人身材瘦削,頭髮亂得像雞窩,戴著一副比酒瓶底還要厚的眼鏡,看人時的狀態「認真而投入」,但他的眼神有些神經兮兮,被觀察者十有八九會起一身雞皮疙瘩。

  一通打量後,老薑拿出畫板道:「細節方面的形容一定要仔細,看到我有畫偏的地兒,第一時間提醒我。」

  雖然馬長珏的形容在我聽來混亂無比,但老薑依然在這樣一種描述中將圖獺神像畫了出來,幾乎一模一樣,我瞬間對他崇拜得五體投地。

  「如果沒錯的話,我就這樣交差了。」在我們即將走出辦公室的一剎那,老薑又招呼道,「這件案子的結果一定得和我說一聲,尤其細節方面。」

  「您放心,保證讓您知道所有細節。」我拍著胸脯應承。

  拿到畫像後,劉歡立刻複印了一堆,分發給手下讓他們帶著圖紙出去詢問相關訊息。而我們配合了相關調查後也就各自回家了。晚上吃飯時爺爺不在家,老媽說他白天出差,去了和西南省相鄰的陝川省。我隨口問了一句,「那裡發現什麼好東西了?」

  「不知道,你爺爺不說誰敢問他?」老媽屬於最典型的農村婦女,嫁給我父親後就是一個小媳婦,真心畏懼爺爺,畏懼父親。

  由於兩省距離很近,所以三天後爺爺就回來了,手裡大包小包拎了一堆東西。本來我以為爺爺收了不少東西,可是打開包裹才發現,裡面全是一些上檔次的茶葉、酒水,還有一些陝川省的土特產。

  「爺爺,您跑到鄰省不會是為了大採購吧?」

  「我有病啊,至於跑到外地去買東西嗎?有錢在哪兒買不到東西?這些東西都是羅智好送的,我這趟出去是陪他走的。」

  「他去陝川省幹嗎?」

  「還不是去收古董嗎,我這次是見識到有錢人買東西的架勢了。姓羅的買古董不是論件買,而是論屋買,一次就買了人家一屋子的古物,我們這行一共去了四個人,都是替他掌眼的。」

  我聽了直吐舌頭,問道:「這一屋子東西花了多少錢?」

  「三千萬,一個小山村的農民一下得了三千萬的巨款,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爺爺拿出了他最愛喝的黃山毛峰,笑眯眯地隨口道。

  「一個小山村裡的農民哪來這麼些好東西?難不成他們村子裡也挖出了古墓?」我羡慕地說道。

  「那個村子是陝川省最大的巫術文化輸出地,村子裡的農民從祖上起,就是十里八鄉聞名的巫婆神漢。所以,家裡有很多古時流傳下來的法器。羅智好對這些東西有興趣,所以批量購買,其實他讓我們掌眼根本就不對,對這些法器反正我不是很瞭解,只能從外形上大致判斷物品的年份。所以我估計羅智好這次要虧血本了,不過三千萬對他而言也不算大錢,就當是救濟當地農民了。」

  爺爺說得無心,我聽了心裡卻「咯噔」一下,問道:「那座村子的名字您還記得嗎?」

  「叫若河村,屬於陝川省雲河市奇昭縣的一個小村落,我頭一次見到有村子主打巫術文化吸引遊客的,確實是個不錯的創意。」

  我已經沒心思聽爺爺在那兒絮叨了,趕緊去房間將劉大發瞎編的出生地和爺爺去的小村子的地名全部寫了下來,前者全稱是「雲湖市昭奇縣若湖村」,後者全稱是「雲河市奇昭縣若河村」!劉大發典型的騙人都沒下工夫,只是把地名略微改動兩個字,或是前後置換一下,一對比就知道他所說的若湖村其實就是爺爺此番去的若河村。

  弄清楚這點,我立刻打電話給馬長珏道:「但願是瞎猜的,我似乎感覺羅智好與劉大發的死亡有關聯。」

  「嗯,能說說依據嗎?」

  「劉大發所說的若湖村並不是瞎編的,而是真實存在的,羅智好前些天剛去那個村子裡買了一堆古董。雖然我爺爺覺得他是興趣所致,但他買的古董全都是古代巫師祭祀用的法器。我記得你好像說過,圖獺神是一些信邪教的人所信仰的凶神,而羅智好恰恰就是一個神神道道的人,把這些線索連在一起,他身上也有無法洗脫的嫌疑。」

  這個消息很快被馬長珏告知了劉歡,他立刻打電話給我,叮囑我千萬不能把掌握的線索告訴爺爺,以防消息洩露,接著再一次把我們三人邀請到了刑警隊辦公室,做了一次詳盡的分析。

  馬如龍是最積極的,因為在羅智好身上丟過面子,我總覺得他想「殺人滅口」,所以,他通過各種渠道費盡心思地打聽到了圖獺神的祭祀儀式。結果羅智好的嫌疑不但沒有削減,疑點反而更加明顯。

  信奉圖獺神的人認為,在這位凶神的保佑下,地獄裡的索命鬼不敢靠近自己索取性命。換而言之,人就可以長生不老,而秦始皇是第一個熱衷於長壽之道的封建帝王,所以圖獺神像在秦朝就被鑄造出來。

  圖獺神的祭祀是血腥殘忍的。首先必須用活人來祭奠圖獺,而殺人的方式與劉大發死亡時的狀態完全相吻合。因為圖獺神喜好食用亡者魂靈,封住七竅就是為了將死者靈魂封禁於體內,就像保存在「冰箱」裡的食物,留待他隨時享用。

  唯一讓人不解的是,這種祭祀儀式的啟動必須同時殺死四人,屍體分別擺放於東、南、西、北四個方位。而K市並沒有另外三個死狀相同的被害者出現。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並沒有另外三名受害者時,經驗豐富的劉歡通過網絡在全國範圍內搜尋相關案件,果不其然,在東、南、西、北四個方位的省份,在同一天發生了殺人手段完全相同的四起兇殺案件,不過四省相距過遠,所以沒人想到這會是同一人所為。

  「如果兇手真的是羅智好,那麼他的犯罪動機是什麼?」劉歡對我們的推理顯然不認同,皺著眉反問道。

  「答案非常明顯,他是為了長生不死。圖獺雖然是邪神,但就是有人相信他能驅離索命小鬼,保佑信徒長生不死,而且從羅智好大量購買法器的行為來看,他應該在準備圖獺神的祭祀,在這場儀式中四個死亡的人只是開始,接下來不斷會有人死於羅智好的手上。如果我得到的消息準確,一共要死十三個人。」馬如龍信誓旦旦地說道。

  「這人是不是瘋了?居然為了這種根本不可信的事情殘害這麼多無辜的人。」所有人都震驚了,我憤怒道。

  「人的慾望是無窮無盡的,當羅智好還是窮人時他最大的理想是賺錢;等賺到錢後,他的理想是手上的錢能多多益善;等錢多到他幾輩子都花不完時,他就會想著長命百歲,甚至得道成仙。咱們是沒到這份兒上,如果手上真的有了幾十億的資產,說不定也會想要長命百歲,這就是人性。」馬如龍道。

  劉歡一拍手道:「馬大師這番總結絶對到位,所以說修道之人看人性確實比我們這些人更加透徹。」

  「我可沒有洞悉人性的智慧,只是當年隨師父學藝,師父問過我一個問題:對咱們這些降妖除魔的道士而言,世上最可怕的東西是什麼?我當時說了很多答案,什麼怨魂厲鬼,山魈魍魎。師父都說不對,我實在猜不出來就問師父,她認為最可怕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師父說,世上最可怕的東西其實是一對母子,母親叫『人性』,孩子叫『慾望』,由『人性』生出的『慾望』就是人世間最可怕的東西。羅智好如果真的為了自己長命百歲而殺人,就是他內心的慾望在作祟,雖然乍一聽感覺他能為這種念頭殺人實在是瘋狂到極點,但這就是人性。」

  聽了馬如龍到位的分析,我忽然感到壓抑,又想起了義真法師說的那番話,當時聽來只覺得沒頭沒尾,無法理解他的意思,現在終於體會了他的心境,不由得自語道:「原來他是這個意思。」

  「誰?什麼意思?」劉歡皺著眉頭問道。

  「小馬哥,你還記得義真法師那天對我們說的一番話嗎?」我沒接劉歡的話頭,直接問馬長珏,「我想他的意思應該是說:以佛祖的大智慧尚且無法點化羅智好這種慾望遮眼、犯下大錯的人,他作為一名僧人雖然希望教化世人一心向善,卻根本有心無力,所以只能偏安一隅,保證自己問心無愧也就是了。」

  「你的意思是說義真法師這番話不是對我們所說,而是在說羅智好?這推測也太不靠譜了。」馬長珏訕笑著道。

  「等等,你們那天去蓮心寺,義真法師說了這樣一番話?」馬如龍面色陡然變了。

  「是啊,我以為他在和我們打機鋒,所以也沒把這番話往心裡去,他不會真算到羅智好的所作所為了吧?」馬長珏驚訝地說道。

  「在圖獺神的祭祀中,作為祭品的活人生前法力越強,效果就會越加明顯,義真法師是K市聞名的有道高僧,法力當然比普通人強得多,羅智好自然明白這點,所以,如果他真的在進行這種邪法,義真法師必定會遭他毒手。」

  劉歡道:「立刻組織警力趕往蓮心寺,我正愁找不到切入案件的點,如果他真敢對老法師下手……」

  「說不定義真法師早就遭了毒手,這距離劉大發死亡的時間可有好幾天了。」馬長珏面色大變道。

  「調一組人給我,立刻趕往蓮心寺。」劉歡不敢耽擱,開始行動,我們也上了一輛警車共同趕往現場。

  拉著警笛一路狂奔,很快,蓮心寺便出現在我們的視野裡,只是平日裡疏煙淡霧的蓮心寺中正冒出一股濃濃的黑煙,就像著了火一般。而此地周圍雖然高樓林立,蓮心寺實則人煙罕至,所以這異常狀況並未被人發現,看來我們來得正是時候,問題在於義真法師是否已經遭了毒手?

  警車停在蓮心寺門口,一組幹警很快便將小廟周圍的出口封鎖住,劉歡抽出手槍帶著四人衝了進去。等了一會兒,裡面並沒有傳出大的動靜,很快三名衣飾古怪的中年婦女被押解而出,但劉歡沒有出來,我情知不好立刻跑了進去。

  只見小廟天井中點著一個風爐,此刻爐中烈火熊熊燃燒,黑煙正是由此產生的,而爐圈中擺放著那尊青銅鑄就的圖獺神像,在烈火的炙烤下通體已經隱隱發出暗紅色,這些人似乎是要把神像熔化。

  而風爐邊擺放著一口土黃色的泥甕,劉歡表情有些黯然地說道:「老法師被他們封在這口甕裡已經兩天了。」

  由於甕口被泥巴牢牢密封,裡面的空氣不可能支撐兩天呼吸所用。因為我們的後知後覺,一位有道高僧就這樣死於瘋子之手,我心裡真的恨自己為什麼沒有早些想到這方面,以至於讓義真法師白白送了性命。

  馬如龍試圖用火鉗將圖獺神像夾出,沒想到鐵鉗剛剛碰到神像,火力驟然增大,瞬間鐵質的雙鉗便被燒得通紅,熱力傳導,馬如龍被燙得「哎喲」一聲將火鉗丟在風爐中,一瞬間,大鐵鉗便被熔成了通紅的鐵水。

  爐子裡的火根本不是普通炭火,應是另有玄機。

  劉歡從院子裡找到一塊碎石走到泥甕邊,沉聲說道:「老法師,我請您出來了。」說罷,用石頭砸開泥甕,只見裡面露出一個泥胎做的人形塑像—正是知客僧在院子裡雕的泥人。

  我道:「這裡面……不是義真法師?」

  話音剛落,只聽一聲低沉的聲音道:「阿彌陀佛。」

  循聲望去,只見穿著青灰色僧衣的義真法師不知何時出現在佛堂邊的入口處,這下我們所有人全都蒙了。只見義真法師緩緩朝我們走來,徑直走到烈焰燃燒的風爐前,左手輕攏衣袖,右手卻硬生生伸入爐火中,將燒得通紅變色的銅像給拿了起來。

  風爐中的烈火可以瞬間熔化鐵鉗,對義真法師的手卻沒有絲毫作用。他面色如常地將泛著暗紅色火光的銅像放入天井中接雨水的瓦缸裡,只聽一陣「噗嗤「作響,白色的水蒸氣不停從缸中冒出,足見銅像溫度之高。

  義真法師雙手合十道:「幾位小友今日來訪,所為何事?」我們幾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手,看他進入火堆的右手根本連顏色都沒有一絲變化,我的內心一陣駭然。

  他似乎根本就不知道發生在自己身邊的變故,也不知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所以也沒人接下茬。沉默片刻,劉歡問道:「老法師,之前我聽人說,您被這些犯罪分子封在了泥甕中,您能仔細說說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這些天,老僧一直在閉關坐禪,兩耳不聞窗外事,這位警官說我身在甕中,此話從何說起?」老僧似乎有些不解。

  雖然我不明白這間小小的寺廟中究竟有怎樣奇怪的事情發生,但我可以肯定,羅智好想做的事情早就被義真法師提前預判得清清楚楚,否則如何解釋知客僧雕琢的泥人?而那些巫婆神漢顯然把泥人當成了義真法師,所以才會有我們現在看到的這些情況。

  我無意去探究老僧到底是如何做到這一切的,因為這一切用「神通廣大」四個字就能完全概括。如果說在「極樂棺材」那件事中,義真法師所展現的能力還不足以說明他身具異能,那麼今天我們再一次領略了隱藏於他體內那股不可思議的能量。

  他就像一個擁有無限異能的魔法師,雖然和我們共同生活在這個紅塵俗世中,卻不動聲色地洞悉著我們的一切,飄然而行在我們身前。每當我們需要幫助時,他都會及時出現,在我們眼中無論多麼巨大的危險,在他一呼一吸間就能輕易消弭於無形,以至於每當我想到他總覺得這個人不真實,就像是虛幻一般的存在。

  劉歡當然知道義真法師的名頭,見他執意不說案情,也不好繼續追問。他想把圖獺神像帶回局裡作為辦案證物,可走到水缸前伸頭一看,卻發現青銅所制的神像已經消失在那一缸雨水中。

  我們跟法師告辭離開了蓮心寺。很快,警方便根據三名巫婆的供述將羅智好抓捕歸案,經過審訊,結果和我們推測的幾乎相同。

  這件事的起因是劉大發無意中得知了若河村盛行的圖獺祭祀以求長生不死的巫術文化,而他夜總會的常客羅智好正是一個類似於秦始皇般追求長生不老的庸人,於是想坑羅智好一把的劉大發便開始佈局。但羅智好也不是傻子,他到處託人求證這世上是否真有神鬼存世,找到我們就是因為這件事,所謂「膽子太大,找嚇死」只不過是託詞而已。

  劉大發知道馬如龍的本領,生怕一旦羅智好真的見到不乾淨的東西自己無法收場,便藉口將圖獺神像賣給馬長珏,想藉此瞭解神像是否真有驅鬼功效。所以劉大發很早就想好了贖回銅像的藉口,當然前提是銅像確實有效。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馬長珏居然知道這尊邪神的用途,並以高價收購,意圖回頭再宰他一刀。他一直在暗中監視我們,當發現銅像確實具有驅鬼效能後,便上演了一出苦情戲。然而他壓根就沒想到自己早就成了羅智好「祭品名單」排名第一的祭品,至於為什麼會選擇他,據我們推理,羅智好的理由有三點。

  第一個是劉大發是孤家寡人,就算死了也沒幾個人會真正放在心上;第二是西南省地處我國最西邊,正好滿足東、南、西、北其中一個方向;三是劉大發來自那個巫術文化之鄉。所以劉大發就是「西地」最適合的祭品,至於其餘三地所「挑選的祭品」,和劉大發幾乎也都是如出一轍。

  只是羅智好沒想到,他精心設置的一場能讓他長命百歲的絶殺局,卻被我們三人在不知不覺中進入了。所以,是他親手將一幫戳穿他、破壞他計劃的人引入其中,從一開始便注定了自己的毀滅,這點和劉大發的行為完全一樣,他們其實都是親手為自己挖好了墳墓。

  就像義真法師所言:有的人慾望蔽眼,任何人都不可能將這些人救出苦海,雖然讓人感到惋惜,卻也讓觀者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往那座深不見底的地獄中跳。

  在這場由「求被人嚇死」拉開序幕、由一座圖獺神像引入劇情的「自發的謀殺劇」中,一心求生的人居然不擇手段將自己變成索命的惡鬼,而願意與惡鬼做交易的人自然只會成為他的祭品。

  燈娃採藥下山後,義真法師選了幾株野生的何首烏讓他給我們送來。燈娃並不知道老法師險些被害這件事,所以我們也沒有告訴他,只是對義真法師的敬畏又多了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