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朗晴天,那輪炙熱的豔陽照射在天空之上,看起來極為舒暢。
雖然是大太陽的天氣,但憂鬱風嶺鎮位於深山中,又是春天。不冷不熱的氣候,令人極想出去春遊一番。
禮拜日,五個高中生確實也準備這麼做。
風嶺鎮的風從不止歇,而其實最近三年,每個人的內心都堵塞著。大人們似乎對小孩子隱瞞著什麼。學校裡也死氣沉沉。雖然經歷過三年的死亡通告詛咒事件,但學生們終究是個健忘的族群。
壓抑到難受的風嶺鎮裡,活力旺盛的年輕人們總是想做一些能夠掀開死皮一般的、令人不那麼難受的活動,讓自己輕鬆一點。
所以瞞著家裡人,向東、古芳芳、龔娜、師文和畢峰五個人,偷偷的溜到了小鎮郊外準備好好野餐郊遊一番。
如果不隱瞞的話,這種活動,家裡肯定是不允許的。
郊外的山道上,在約定的地點,他們五個紛紛從小鎮的好幾個方向匯入了荒野。大家小心翼翼不被鎮上的其他人發現,最終在早晨十點半碰了頭。
「芳芳,你來得真早。從家裡帶了什麼好吃的?」第一個到的龔娜問古芳芳。
古芳芳聳了聳肩膀:「香腸和面包。」
龔娜立刻苦著臉:「我也帶了香腸和面包。想要換口味的想法看來是落空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古芳芳笑起來:「只有這兩樣東西很容易從家裡帶出來又不容易被發現。」
她轉頭看了看:「三個男生還沒有到?」
「男生也會遲到,明明遲到是咱們倆的專利才對。」龔娜撇嘴:「特別是向東,明明是他提議讓我們今天郊遊的。作為發起人,居然給我們兩姑奶奶遲到。」
女孩有一句話沒說,要不是看在向東長得帥的面子上。這兩位姑奶奶可受不了這委屈,早走了。
約定時間過去了足足半個小時,三個男生也遲到了半個多小時。
快要接近十一點時,這三個傢伙才一邊開玩笑一邊慢吞吞的來到了集合地點。
龔娜聽到了少年們從遠至近的吵鬧聲,頓時站起身,叉著腰桿罵道:「你們三個還捨得來,居然給姑奶奶們遲到了這麼久。」
露出身形的三個少年中,師文雙手合十抱歉道:「抱歉抱歉,向哥準備了些郊遊用的東西,所以不小心遲到了。」
「師文,你叫什麼師文嘛,乾脆叫斯文得了。越長越娘炮。」龔娜嘴不饒人,顯然是極為氣憤。
師文被開玩笑開習慣了,也不生氣,不停道歉後龔娜才稍微消氣一些。
古芳芳等三人露出了曖昧的笑容。一個娘炮一個男人婆,明明互相有好感而且非常登對互補的兩個人,卻從來不說破自己的感情。有些人,還真是不誠懇呢。
「我來看看,兩位美女都帶了什麼好吃的。」向東跑過來,掀開兩個野餐籃子一看,頓時苦了臉:「香腸和面包。呃呃呃,好豐富。」
見帶了食物的兩位美女臉色不善,他終於還是把抱怨硬生生的塞回了喉嚨裡。
「好餓啊,吃東西吃東西。」畢峰打圓場的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看著眼前的青山綠水,拿起兩片面包夾在香腸中,香噴噴的吃起來。
「貪吃,什麼都吃得下去。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上輩子是豬投胎的。」龔娜的那張嘴毒得很,恐怕也只有娘炮師文能受得了。
一行五人在山坳中,一邊感受著無處不在的風的吹動,一邊看著腳下修建在山間平地上的風嶺鎮。
眺望中,平靜的風嶺鎮看起來和別的任何城市似乎沒有什麼不同。但是,越是看,越是覺得,城市裡飄蕩著壓抑以及,無時無刻不在困擾著他們的,詭異。
突然,向東抬頭,說了這麼一句:「老實說,你們有多久沒有離開過風嶺鎮了?」
「好幾年了吧。」所有人都愣了愣。畢峰一邊吃東西,一邊含糊不清地說。
古芳芳想了想:「準確的來說,是三年兩個月又三天。」
「你的數字好確切。」龔娜眨巴著眼。
「小娜,你也知道我是學鋼琴的。三年兩個月之前,我本來準備去省上參加比賽。可爸爸突然就取消了行程,叫我不要去了。」古芳芳的眼皮跳了好幾下,顯然非常不滿:「我也問過爸爸為什麼,可爸爸不告訴我。他那張臉上可怕的表情,我至今忘不了。爸爸,似乎在害怕,怕得要命。」
「我家也是。父母從三年前一直不准我離開風嶺鎮,更不要去郊區。但就是不告訴我原因。」師文文縐縐的聲音裡,也有些許不滿。
四個人都表達了對大人們為什麼不准許自己離開風嶺鎮的抱怨後,向東又說話了。他壓低了聲音,神秘無比:「據說。只是據說。並不是大人們不准我們離開風嶺鎮。而是,我們根本出不去。所有妄圖逃出風嶺鎮的人,都神秘的死掉了。」
向東的最後一句,用了「逃」這個字,而不是離開。兩個字只見差別意味深長,令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其實類似的傳言,三年中,他們怎麼可能沒有多多少少聽說過?
「那,那,這是不是真的?」畢峰弱弱問。
「我也不知道啊。」向東撓撓頭:「所以我才發起了這次郊遊。」
龔娜大聲「啊」道:「結果這次不是單純的郊遊啊。」
「當然了。這裡可是父母嘴巴裡的禁地喔。」向東轉過頭,視線落到了山的右側。這要翻過這座山,就能到別的城鎮。
究竟能不能出去,向東想要試一試。
大家在他的話中,沉默了。他們沉默的吃完了簡單的午餐,每個人心裡都藏著東西。有專家證明過,一個人一生的生活半徑,百分之九十九,大約就在直徑五公里的範圍內。特別是小城市。
小城市中的人,生活簡單,每天都是三點一線。看起來不需要出遠門的。但是,但是人類終究是嚮往自由的生物。能不能出去,和想不想出去,也根本就是兩回事。
年輕人們,更是會衝動的打破禁錮的族群。哪怕魯莽的代價,或許會重的難以承受。
「去年,我一個叫娜娜的朋友。大家都應該知道她,在學校挺佔靈子的一個女孩。」古芳芳將手上沒吃完的面包,餵了地上的螞蟻。地面被她無意識的撒了一大堆的面包屑:「說是佔靈子,說是叛逆,但我覺得娜娜其實挺有個性的。去年有一天,她對我說,想要走出風嶺鎮,到外邊看看。」
「結果怎麼樣了,她走出去了沒有?」龔娜緊張的問。
古芳芳苦笑:「有沒有走出去,我不知道。我再也沒有聯絡上她過。電話沒人聽,去她的家,也沒人在。」
眾人又一次沉默了。
「她應該是死了。」向東輕聲下了結論:「你們沒發覺,三年來,多出了許多只剩下小孩的家庭。許多人的父母,在這三年中,全都下落不明。我才,可能全都是試圖離開鳳嶺鎮,但卻死在了途中。」
師文爭論道:「可是,只不過是離開風嶺鎮罷了。為什麼會死?誰阻止我們離開,是一個組織嗎?警察不管嗎?」
他雖然也聽過小道消息說,風嶺鎮只能進不能出,但卻沒有切身的體會。在這個經由網路連結在一起的地球村裡,人反而容易就對自己週遭的一切,視而不見。
「所以說,我們來試試,走出去。」向東加大了聲音。他的視線越過樹林,朝著臨鎮又看了一眼。
「只有試過,才知道風嶺鎮究竟是不是只能進不能出。是不是有什麼東西,真的在阻礙我們離開。」向東一邊說,一邊收回視線,眼神上上下下的在剩餘四人的身上滑動:「而且,我們五個人為什麼會成為朋友?其實,我們五個人,都有理由出去,對不對?」
第三次沉默,瀰漫在五人之間。
過了許久,畢峰才開口道:「沒錯。有機會的話,我確實想出去。找我爸。據說我爸去了臨鎮。可是每次老媽這麼說的時候,總掩飾不住傷心。我覺得,她肯定瞞著我什麼。」
「我爸爸也失蹤了,半年多前。也說是去了臨鎮,可是電話根本打不通。」龔娜遲疑道:「這之間,有關聯嗎?」
向東、古芳芳、龔娜、師文和畢峰,這五人之所以會成為朋友,就是因為他們的父母親,其中一人都在這三年間,據說離開了風嶺鎮。但是之後就再也沒有了聯絡。失去了其中一個勞動力,落入生活困境的五個家庭,雖然有政府某個連名字都不清楚的神秘部門的支持。可是,對父親或者母親的思念,足夠令每個人鋌而走險。
風嶺鎮政府,一直以來雖然沒有明令禁止風嶺鎮的人離開風嶺鎮。但是一開始是有派人在邊界線上巡邏、阻止。三年過去了,政府越來越力不從心。可是大家對「不離開風嶺鎮」,也形成了一種約定俗成的默契。
「向東,你說沒人能離開風嶺鎮。可是風嶺鎮這些年來的大量物資,都是從外界買來的。這又是怎麼回事?」龔娜的語氣咄咄逼人。她覺得自己如果認同了向東的理論,那麼自己的父親,難道已經遭遇了不測?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據說,外來人可以進來可以離開,但是風嶺鎮剩下的兩千人,卻無法離開。」向東果然知道些內幕,看來這「逃離鳳嶺鎮」的功課,已經做了很久了。
古芳芳心很細:「你策劃多久了?」
「什麼?」向東在裝傻。
「別裝傻。你策劃逃出去,多久了?」她加重語氣。
向東撓了撓頭:「一年半了。」
「這麼久?」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古芳芳嘆息道:「你可真愛你爸。」
「廢話,我的老爸是沒有人可以代替的。」向東眼睛一縮,極有氣勢。
畢峰指著他,解釋道:「這傢伙的爹,兩年前說要離開風嶺鎮,之後便失蹤了。他老媽跟鄰居眉來眼去,再不找到自己的親生父親,他老母就要給他找後爹了。」
其餘三人哭笑不得,感情還有這個內情。難怪崇拜父親的向東會這麼急。不過剩下四人對父母的思念,也確實積累到了極限。
「既然你策劃逃出風嶺鎮,那麼,肯定是知道些門道。」古芳芳在五人中,算是聰明的:「說出來,全說出來。我們要面對什麼?」
向東「嘿嘿」笑了兩聲:「首先,要知道第一點,風嶺鎮確實是只能進不能出。阻止我們出去的,不是政府或者某個神秘組織,而是一種神秘的力量。這股力量,將整個風嶺鎮籠罩了起來。而範圍,就是以那個為準!」
他手一指,指向了遙遠的山間荒草中。
龔娜四人眨巴著眼,硬是沒有看出來向東指的是個啥。
向東見他們迷茫的亂瞅,頓時尷尬的笑起來:「走過去看,幾步路的距離。」
四個人跟著他開始爬山。風女嶺在路的左側,沿著一條荒草叢生的古道走了六七分鐘,眾人來到了路的盡頭。
向東又用手指了指:「就是那個。」
他手指著一根深埋地底的古老界碑。
「界碑?這個已經有上千年歷史的老界碑不是早就廢棄了嗎?現在咱們風嶺鎮用的是幾十年前確權時候用的新的界碑。」師文疑惑道。
向東撇撇嘴:「但是那股超自然力量,沿用的是老界碑的分界方法。所有留在風嶺鎮的人,都無法踏出遍佈風嶺鎮四周的老界碑一步。否則……」
「否則會怎樣?」畢峰心裡一顫。
「我還是做個實驗給你們看吧。離遠一點。」向東要大家離開界碑,退後數十公尺,之後從背包裡掏出了兩個塑膠袋。
龔娜好奇得低頭望過去:「裡邊有什麼,軟軟的。哇靠,向東,你怎麼在袋子裡裝了兩坨豬肉?用豬肉怎麼做實驗?」
「看仔細了。」向東神秘的一笑,之後將左邊的那一大坨大約有一公斤的豬肉拿在手裡。助跑幾公尺後,使勁兒的扔了出去。
油水十足的豬肉白花花的,在太陽的照射下,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之後越過界碑,重重落在了地上。
什麼也沒有發生。豬肉在落地後,就按麼靜悄悄的躺在地面,散發著油膩的氣息。
「什麼都沒有看到啊。」龔娜嘲笑道:「這算哪門子的實驗?」
「再看好了。」向東不動聲色的拿起了另一塊豬肉,照樣助跑幾公尺,將第二塊豬肉扔了出去。
同樣一公斤左右的豬肉,在空中飛起。以不慢的速度在風嶺鎮的古老界碑頂端升到了拋物線的最高點,說時遲那時快,異變突生!
風,吹了起來。一股無形的風,從界碑外往內部吹拂而過。站在幾公尺外的他們都能感覺到這股如同高壓氣體噴射出來的爆炸感。
高速飛奔的風硬生生的將準備越過風嶺鎮界碑的豬肉切割成了好幾塊。
所有人都看傻了,嚇得瞠目結舌。
「我的媽呀,這是怎麼回事?」好半天,畢峰才合攏大吃一驚的嘴巴,結結巴巴地問。
向東顯然已經做好了好幾次實驗,雖然仍舊害怕,但卻已經不那麼震驚了。
剩餘的人臉色漆黑,他們嚇得有些不知所措。等好不容易平復好心態後,聰穎的古芳芳才望向了向東:「這股怪異又致命的風是哪裡來的?這就是你口中的超自然現象?」
沒錯,確實是超自然現象。科學根本無法解釋眼前的事實。
「會不會是界碑下面有機關。」師文聲音都在發抖:「只要觸發了機關,就會從地面噴射高能粒子帶動速度高達每秒幾百公尺的風?」
一股風如果能將重達一公斤的豬肉連續切割,只有一種可能。那便是風速足夠快。
「剛開始的時候,我也跟師文有同樣的想法。會不會是有某種機關。有什麼組織,在地下埋設了高科技的裝置。」向東在所有人的眼神逼視下,苦笑道:「於是我一直做實驗。發現只要是越過風嶺鎮周圍古老的界限,哪怕不再界碑附近。就會受到一股莫名其妙的,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致命的風的襲擊。」
他的語氣頓了頓:「風嶺鎮雖然不大,但是沿著界碑的這條邊界線,卻足足有一百多公里長。如果真有高科技陷阱的話,肯定很昂貴,對吧。更不用說,要鋪設一百多公里長的地方。這到底要花多少錢?」
「所以,這是國家行為?我們成了試驗的小白鼠?」畢峰美國影集看得有點多,越想越覺得是國家層級的陰謀。
古芳芳嗤之以鼻的搖頭:「沒有哪個國家政府會做這種實驗。你天涯上的陰謀論看太多都中毒了!」
「那現在該怎麼解釋?」畢峰紅著脖子爭論道。
「吵毛的,有什麼好吵的,現在吵亂亂也沒毛用。」龔娜大喊了一聲:「你們沒注意到嗎?明明向東扔出去的第一塊豬肉就沒問題。越過了風嶺鎮的古界碑。向東,你究竟知道什麼?」
向東嘆了口氣:「我知道的不多,只是加入了幾個隱秘的論壇。風嶺鎮一些想要逃出去的人私底下建立了暗網,互通有的沒有的資訊。拋豬肉檢測法,就是論壇上的辦法之一。」
「論壇上有沒有說,我們是被什麼禁錮住了?」古芳芳眼睛一亮:「還有,那些離開的大人們,有沒有受到這些怪風的襲擊?」
「這個,我還真不知道。哪怕是論壇上,你這兩個問題都是所有人最想解開的謎。」向東搖頭。
師文皺了皺眉:「那你還是先說說,那兩塊豬肉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同樣是豬肉,同樣的大小,下場卻不一樣?」
向東點點頭:「這個我可以解釋。其實那兩塊肉,根本就不一樣。第一塊豬肉,是外地運來的。而第二塊肉,是本地土生土長的。從出生到宰殺,都是在風嶺鎮內部。」
他的話故意在這裡停了停。聽懂的人,全都渾身一震。
古芳芳只感覺全身升起毛骨悚然的感覺:「你的意思是說,只要是在風嶺鎮土生土長的,無論是人還是豬,都無法逃離風嶺鎮的古界碑範圍?」
「不,不僅是動物。」向東搖了搖腦袋,手一指:「你們看看那些樹。」
眾人都朝界碑附近的樹木植物望了過去。戒備周圍長滿了荒草,高低不齊的樹木也有不少。一時間並沒有看出什麼端倪來。
「我看不出有什麼不對頭啊。」龔娜快人快語。
其他人也點頭認同。
「論壇上有人懷疑,只要是風嶺鎮裡形成的蛋白質,都無法離開。證據就是風嶺鎮裡邊的植物蛋白更是少之又少,所以它們才能越過界碑,生長到風嶺鎮外去。」
「但是種子不同。」向東從地上的荒草中,扯出了一根雪白的球狀蒲公英團。天空的顏色對應著早熟的蒲公英,潔白漂亮。
他將蒲公英團放到嘴邊,朝著界碑外使勁兒一吹。
無數蒲公英的種子,撐著潔白的小傘,在風中飛向了風嶺鎮之外。眼看著它們快要飛出去的瞬間,空氣如同靜止的熱油裡倒入了濕透的豆子,「噼裡啪啦」的響個不停。
所有妄圖飛出風嶺鎮的蒲公英,都被無形的風切割成了好幾塊,飄飄揚揚的灑落一地。
震撼的恐怖景象,令全部的人頭皮發麻。
「種子裡據說含有大量植物蛋白,所以,根本無法越過風嶺鎮的古界限。」
向東漠然道。他的話,他的提示,令剩餘四人再次無比恐慌。
「好了,你也解釋夠了。向東,既然你今天叫我們來郊遊,又神秘兮兮的告訴了我們真相。那麼,你是不是已經找到了,可以出去的辦法?」聰明的古芳芳,突然想明白了什麼,問道。
顯然古芳芳的話打破了向東自以為是的敘述節奏。他愣了愣,最終又一次望向了遠方。
「沒錯,我確實有一個逃出去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