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太人有一句哲理,大意是,這世上有許多東西,都是需要付出努力才能奪得。到那時如果你盡力了,也得不到。那麼那一樣事物,或許並不適合你。
確實,這世上蠻力和努力確實可以解決大部分的問題。但假如一件事超出了蠻力和努力能夠觸及的範疇,那該怎麼辦?
「我們收集了幾個了?」一個昏暗潮濕、密不透風的小房間中。幾個女孩子湊在一起,掰著手指數桌子上的東西。
在這個大約只有三坪大的空間內,除了幾張椅子和她們身前的桌子,便空無一物。桌子上,擺著四個用黑色油紙袋牢牢密封起來的包裹。
其中一個面容姣好的女孩托著下巴,無精打采的回答:「四個了。」
「很好,有四個了。」另一個面容普通,但是眼神裡泛著靈光的女孩興奮道。
「榮春姐姐,我們還要收集幾個八角風鈴啊?」無精打采的那女孩問。
「總共八個風鈴,我們在收集兩個,就能解除風嶺鎮的危機了。」榮春,那個面容普通的女孩回答。她瞥了發呆的女孩一眼:「凱薇,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只是有一些不好受。」發呆的女孩,竟然就是高三二班害死了自己好友的凱薇。女孩一臉的難受。
榮春笑了笑:「還在想吳彤的事?別傻了,你救不了她。」
「我知道我救不了。」凱薇笑得很苦澀:「我只能把風鈴收回來,至少,還能用風鈴去救戴立。」
「好了,不說難受的事情了。人也到齊了。」榮春拍拍手:「我們是風嶺鎮解放小組,代號風之神的計畫,馬上就要啟動了。只要在集齊兩枚八角風鈴。」
房間裡端坐了四個人。
「我是榮春。」坐在第一位置的榮春在空中比劃著「代替月亮來解放你」的姿勢:「組長。」
第二個女孩緊接著喊道:「呼哈,我是副組長張萌。」
「我是隊員凱薇。」
「我是隊員龔娜。」
榮春的手在空氣裡一抓:「我們的口號是?」
眾女孩一起喊道:「解放風嶺鎮,報復傷害我們的人。為我們的朋友和家人報仇。我們是風嶺鎮解放小組!為了報仇,為了活下去見到父母。我們,什麼都不怕。」
四個女孩喊完口號,紛紛面面相覷,接著大笑起來。笑得花枝亂顫,笑著笑著,所有人都笑出了眼淚,最後哭成了一團。
每個女孩,背後都有自己的故事。只有被傷到了極點,才會在自娛自樂中流露出不堪的苦痛。只是那份苦痛在痛苦的經歷中根本不值一提。曇花一現的感情流露陸續被收斂後,榮春嘆了口氣:「接下來,就進行我們的行動吧。」
長相甜美的張萌似乎是這個小組織的秘書:「凱薇已經將我們組織的名字和地址,接著吳彤事件,告訴了風女的姐姐。」
榮春摸著下巴:「是真的名字和位址?」
「是的。榮春姐姐你自己說要虛虛得實。因為那兩個人不好糊弄。」凱薇回答。
榮春點點頭:「對,風女的外援,特別是那個男性,有點棘手。我調查過他,這個人不簡單。」
「他智商再高,也高不過榮春姐姐你。你可是怪胎呢。」龔娜撇撇嘴:「計畫快點完成,我好逃出風嶺鎮,找向東哪個混蛋血債血償。」
榮春謹慎道:「我雖然確實是怪胎,但是風女的外援也不少。我們得謹慎些。八個八角風鈴。風女那兒有兩個,我們手裡有四個。還有兩個不知所蹤。所以,我們能夠驅使大部分風的力量。
「陷阱方面,要從多方面考慮。最好能有效的殺掉風女的外援。」榮春不停的敲著腦袋思索:「凱薇,你直接跟那兩個外援接觸過。你去引誘他們盡快踏入陷阱。」
「收到。」凱薇不倫不類的行了個軍禮。
「哎,還是算了。單純的陷阱,對付他們可能有些困難,甚至會把你賠進去。」榮春擺了擺手,突然沒來由的問:「你們愛不愛玩遊戲?要不要跟我玩一場塔防?我一個對你們三個。」
「不要!」其餘三個女生立刻搖頭。
「不要就不要吧。」榮春立刻撇嘴:「那我,就跟那兩個外援玩玩。」
有人說,大部分中國人的人生,都是一場從負數努力往零掙扎的競賽。有的人看著腳下負一百分的泱泱人海,慶幸自己能從負五十分跨出第一步。可是他卻始終沒想過,他認為的人生高點,也不過是另一個人的起點。
這個世界,從來沒有公平,也從來沒有公平過。一切宣傳公平的社會,都只保持表明而已,消滅了人性。公平,維持不了多久,就會被人類的本能推翻。萬年來,不斷重演。
榮春等人,在風嶺鎮的這場八角風鈴搶奪戰中,一直認為自己至少是站在負五十分開始起步,努力在朝正數邁進。
可是她們全錯了,從一開始就錯得十分徹底。因為我和元玥站的高度不同,那就決定了我的視角也不同。她們那場團體小會議,被我用手機偷窺得一清二楚。
看完我手機裡直播的所謂「風之神」會議後,元玥驚訝得張大了嘴巴。
「你是什麼時候,在榮春的組織裡安插進內線的?」她覺得只能這麼解釋,才解釋得清楚我的手機上,為什麼會有如此驚人的影片。
我聳了聳肩膀:「我沒有啊。」
「這還叫沒有。」元玥放大了聲音:「沒有的話,為什麼我們能夠看見榮春她們的會議?」
「很簡單,哥有技術支援,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我笑嘻嘻的說:「我家裡有一隻六歲的小蘿莉,她超級厲害。電腦技術一流,特別是構建人工智慧程式和量子結界領域。」
「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聽不懂。」元玥揉了揉耳朵。
「簡而言之,你只需要知道,當我發現凱薇有問題,而且我又有她的電話號碼時,就非常簡單了。我要我家的小蘿莉入侵電信商的基地台,定位她的號碼位置。」我儘量解釋得很簡單:「家裡的小蘿莉編寫了自動化程式,攻擊凱薇手機信號所在範圍裡的一千多台路由器,並製造了三百多只肉雞。只要凱薇一連上網路,那麼可以和她的手機聯通的肉雞就會自動檢測確認她的身份,並植入病毒。」
元玥又被一連串的專有名詞弄石化了:「還是沒聽懂。但是感覺是很強大的黑科技。」
「沒聽懂沒關係,總之我家小蘿莉在跟我解釋的時候,我也沒弄懂。」我敲了敲桌面:「So,總之透過軟體。我隨時可以打開她手機的鏡頭偷窺她究竟在幹什麼,而又不會令她發覺。」元玥沉默了一下,她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你怎麼看她們那四個女孩?」其實對這個所謂「風之神」的組織,自己非常驚訝。會議上的許多話,都超出了我的想像,甚至推翻了我之前的猜測。
四個女孩組成的抵抗社團。她們在抵抗什麼,她們想要解放什麼?難道她們清楚風嶺鎮古邊界的底細,甚至知道採用什麼辦法才能逃出去?
我百思不得其解。這四個人顯然都有自己背後的淒慘故事,並不是一味的惡徒。
元玥偏頭思索了片刻:「我覺得,她們四人在策劃的事情,會很可怕。」
女孩子通常心細,她往往會從別的方向尋找問題的答案:「她們嘴裡的風女,大概就是瑩瑩。說到這裡……」
元玥突然語氣一轉:「對了。夜不語先生,你玩過塔防遊戲嗎?」
「手游塔防倒是玩過一些。」我對遊戲不怎麼感興趣。
「既然榮春在會議最後,聲稱要跟我們玩一場塔防遊戲。那麼,咱們倆先來推演一下,究竟她要怎麼做,才能把遊戲完成。」元玥一邊想些什麼,一邊抽出一張衛生紙,扯下八個碎屑,捏成團:「試想,這八個紙團,就是咱們兩方都必須得到的八個八角風鈴。其中,這個是瑩瑩所在的古建築。」
女孩把紙盒放在桌子上作為定位點,然後掏出四張紙團放在桌子的邊緣,繼續道:「按照她們的說法,其中四個在榮春手裡。」
四個紙團代表了榮春四人的位置。
「有兩個在瑩瑩手中。」她又將兩團紙放在紙盒裡。然後把剩下的兩個紙團隨手一扔:「最後兩個,行蹤成謎。」
「夜不語先生,至今我們都還有太多不清楚,但是瑩瑩又不告訴我你們的東西。所以我們只能推測和猜測。」元玥臉色凝重:「加入榮春要跟我們玩一場塔防遊戲,那她到底想先怎麼玩?」
我摸著下巴:「既然是塔防,那麼就有攻有守。這些稍微知情的傢伙,榮春也好,瑩瑩也罷,似乎都清楚八角風鈴的用途。」
「既然瑩瑩說過,每多得到一個八角風鈴,就能多驅使一份風之力。鬼知道那該死的風之力到底是啥鬼東西。但是據此推測,它應該可以比喻為塔防遊戲的攻擊棋子。」
元玥深以為然:「沒錯。攻擊棋子有了。之後便是塔防遊戲肯定有的基地。雖然是兩個勢力,但塔防遊戲中,攻擊方往往是沒有基地的。有基地被動攻擊的,只有守方。」
我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們肯定是守方。我們是守塔人。」
說完把右手食指輕輕點在了桌子正中央的紙盒上:「瑩瑩所在的建築,就是不能被打破的基地。基地沒了,我們也失敗了。」
現實不是遊戲,光從這一點看,榮春絕對是個怪胎。她準備用玩遊戲的辦法,來設圈套。而且我們還不得不鑽進去。
瑩瑩一直都沒有猜錯,四個女孩組成的小團體,卻是因為我現在還不知曉的緣由,想要毀掉古建築,殺掉瑩瑩。
難道,她們認為風嶺鎮三年苦難的源頭,就是瑩瑩嗎?
自己和元玥被困在這只能進不能出的小鎮,已經有些日子了。越待下去,陷得越深。我在鎮內近乎無資源,得不到任何有用的線索。風嶺鎮,處處謊言。
我只知道,深深的危險,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自己和元玥,隨時會掉入萬劫不復的深淵裡。
「必須盡快找到剩下的兩個八角風鈴。」我躊躇片刻道:「既然兩邊都在搶這玩意兒,或許,這東西有某種無可替代的用途。」
元玥眼睛一眯:「夜不語先生,我一直在想。既然你能監視凱薇的手機。那麼一定也知道她們四個的位置。你為什麼寧願尋找失蹤的那兩隻風鈴,也不願搶榮春手裡的那四個?」
「沒什麼,只是有種不好的預感罷了。」我瞅了她一眼。
「你覺得榮春的那場聚會是個陷阱?」她問。
我搖頭:「聚會不像是假的。」
元玥眼珠子一轉:「你得到風鈴後,真的會交給瑩瑩嗎?」
「不會。」我再次搖頭。
「為什麼不會?」
「好了好了,這樣一問一答白痴一樣的有意思嗎?你明明就知道答案,卻非得逼我將那句話親口說出來。你究竟想要證明什麼?」我嘆了口氣,如她所願:「實話就是,我根本,根本,就不相信你妹妹。」
「她,不是我妹妹。我是元家的人。」元玥冷哼了一聲。
這個女孩的想法真的很矛盾。她處於不斷的自我懷疑中。我見過太多處於這種狀態的人類,每個人最後都變得不同了。有人之後仍舊是我的朋友,有的人,卻變成了敵人。
我對這樣的人是十分警戒的。
在風嶺鎮這個系統潰爛,人性崩潰的都市中,四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甚至還有些搞笑的年輕女孩都能組成邪教似的社團,輕鬆愜意的說要殺死誰誰誰。
自己實在搞不懂,在生存的壓力下,還能相信誰。
元玥確實有自己的小心思,她沒再繼續說明顯低於智商的話。只是看了看表:「夜不語先生,你似乎在等什麼。」
「我在等一樣東西。」我也看了看表:「如果是真的塔防遊戲,那麼攻擊時間應該是能顯示在屏幕上的。」
「可惜這可不是真的遊戲。」
我撇撇嘴:「我倒覺得,榮春會將先是當作遊戲玩。她,一定會給我攻擊時間。畢竟她自稱是怪胎。」
元玥有些不相信。
可是還沒等她張嘴反駁,我的手機就發出了一陣響聲。有一封電子郵件,到了!
「是凱薇發來的。」我將郵件打開,突然笑起來:「這個小妮子還真可愛,要我們去救她。」
元玥無語道:「一個害死班上那麼多同學,背叛好友,甚至害死好友的人。你還說她可愛。」
我聳了聳肩:「去她給的位址看看,我倒是想知道榮春準備怎麼玩塔防。順便說一句,她給的位址,跟我定位她手機的位址,是同一個位置。」
「也就是說,她在那裡等我們?」元玥吃驚道:「她們想幹嘛,凱薇居然把自己當成了誘餌。」
「誰是誰的誘餌,這可說不清。」我淡淡道。自己的視線從酒店窗戶,飛入了天際。瑩瑩說,風嶺鎮是被風詛咒拋棄的城市。但是按常理想,被什麼東西拋棄,那麼就不應該有什麼才對。
但是風嶺鎮卻從來不缺少風的吹拂。這座深山中的小鎮,氣候愜意,風景迷人。除了三年來兩千多個本地居民無法自由出去外,和別的地方並沒有什麼不同。但是顯然,整座小鎮留下的大人們,都在對小孩,對外地人隱瞞了某些東西。
每個本地大人,都對待久的外地人隱晦的流露出敵意。
既然風嶺鎮的古邊界是數千年就存在的,那麼,這座城市千年來,肯定隱藏著某種可怕的秘密。挖掘出了這個秘密,就能知道八角風鈴的功能。
我和元玥出了門,找了兩輛單車騎到路上。風嶺鎮的社會功能不全,在這些天中我已經吃盡苦頭,感觸良多。招計程車,還不如騎車便利。
風颳在臉上,很舒服。但我的視線中,那些行走在路邊上的大人們,卻避之不及。風拂動女人們的髮梢、掀起女人們的裙角、撫弄男人們的衣擺時,每個人的臉上,都會流露出深深的恐懼。
我對此饒有興趣。
一旁汽車的元玥看了一會兒,偏頭又看向我:「夜不語先生,其實你可以一個人走的。為什麼非要攪和在這件事中。你是外地人,可以自己離開古邊界。」
「很簡單啊,你找我的時候,我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我要得到那個東西。」我微微一笑。
「那東西,對你真的很重要?」她眉毛抖了兩下。
「確實很重要,非常重要。我曾經把那個東西給了一個女孩子,至今,自己都不清楚是對是錯。我甚至搞不懂,你妹妹是怎麼將它弄到手的。」我嘆了口氣,回憶的潮水瘋狂的湧來後,又被自己的理智掐死在了岸上。
「她,不是我妹妹。夜不語先生。」元玥看我的眼神有些古怪:「夜不語先生,我覺得你這個人真的很怪。高智商,聰明又帥氣。對女孩子也很好。一定有許多女孩喜歡你吧。」
「喜歡我的人,幾乎都死掉了。」我語氣有些發苦。
元玥笑起來:「你,真會開玩笑。」
「我一點都沒有開玩笑。」
見我神色嚴肅,元玥仍舊笑著:「你從來沒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那個東西。但是女人從來都是敏感的生物。我才,你是為了某個女人,對吧?」
「確實是為了一個女人。沒有那個東西,她很可能活不長了。」一瞬間,那白衣如雪,黑長直的絕麗容顏滑入我的腦海。從來,都是她站在我身前,替我擋住一切危險。只要有她在,無論相隔多遠,無論落入何種險境,我都會非常安心。
但是這樣的她,卻倒下了。無論如何,這一次,都應該輪到我,去保護她。
「看得出來,你很愛她。」元玥滴垂下腦袋,心事重重:「她很漂亮?」
我點頭:「很漂亮。」
「是,你的妻子?」
「好了,好了,打住!」我猛然停住了單車,就這麼停在了路中間:「你的話好奇怪。知不知道,你的旗都豎起來了。」
元玥愣了愣:「什麼旗?」
「你沒看過電影嗎?每一部小說、每一場電影,總是有這樣的人。」我掰著手指數起來:「戰爭結束後,你就跟我結婚吧;只要我活下來,我們生兩個小孩吧;我逃出了這裡後,一定要辭職;我想看看世界;這件事結束後,我要到遠方。」
我看著她的眼睛:「每次說出這些話的人,旗子都豎了起來。全死了。」
「先是又不是電影和小說。」元玥被我的話逗得哈哈大笑,笑得細細的腰肢飄搖。
我的視線從她身上移開:「可是現實比小說和電影都殘酷,殘酷得多。」
說完,自己將單車靠在牆壁上,示意元玥也下車。凱薇給我們的位址,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