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第四代趙禪小重孫趴在草地上,屁股撅得老高,任身後小管家翠翠拎著薯條吆喝了半天也不為所動。
趙清持蹲在玫瑰花壇前,在趙鈺的示意下遞了把小土鏟給他,「大哥,小禪在找什麼?」
趙鈺頭也不回,眼神專注於鏟子底下的花壤,笑道:「他在找蟲子。」
趙清持點點頭,表示理解,「男孩子和女孩子果然還是有區別的。」
趙鈺「哧」地一笑,解釋道:「他昨晚被窗台上的臭蟲嚇得掉了眼淚,他媽媽罰他今天挖出十條蚯蚓養在房間裡,沒挖到今晚就沒飯吃。」
趙清持想到那位行事作風異常彪悍的大嫂,暗暗替小侄子捏了把冷汗。
趙鈺鬆完最後一塊花壤,從黑色的鬆土裡揪出一條褐色的蚯蚓,他捏住那蚯蚓,驀地站起身,笑道:「終於被我抓到了!」
趙清持仰著腦袋看自己的大哥,驚詫問道:「你抓蚯蚓做什麼?」
趙鈺一手舉高蚯蚓,得意地笑,「因為木苒也罰我抓二十條蚯蚓啊。」
草地上的趙禪聽到父親的笑聲,踉踉蹌蹌跑過來,一把抱住父親的大腿,伸長胳膊,滿眼渴望,「爸爸,給我。」
趙鈺低頭,英俊的眉頭好笑地隆起,嘴角止不住地上揚,「寶貝,爸爸也只有這麼一隻啊。」
五歲的趙禪哪裡是老狐狸趙鈺的對手,他怔怔地張開嘴,天真的眼裡全是困惑和不解,半晌之後,他終於理解過來父親話裡的拒絕,粉紅色的唇緊緊一抿,眼看就要掉出眼淚,「嗚……爸爸不怕媽媽……我怕媽媽呀……」
趙鈺立即反駁,「胡說,我哪裡不怕媽媽,爸爸最怕媽媽了好嗎?」
趙禪不管他,只是緊抱著那條大腿,嗚嗚哭了起來。
趙清持從始至終蹲在這兩父子面前,看得目瞪口呆。
當然,當天晚上趙禪還是吃上了晚飯,他雖然有一個極凶悍的母親,有一個靠不住的父親,但他還有一個充滿了正義感的姑姑。
那天下午,趙清持把趙老太爺的整壇月季都翻了開來,終於為她的寶貝侄子挖出了十條活色生香的蚯蚓,儘管那罈子趙老太爺折騰了半個多月的奧斯汀月季最後悉數枯萎,老太爺吹鬍子瞪眼氣得差點拿拐棍捶趙清持,但這些都及不上趙禪寶寶心滿意足地捧了個玻璃缸去向母親交任務時的神情。
當然,趙清持最後還是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她被趙老太爺免了職,罰她整日呆在家中陪他重新種花。
種花是假,思想工作是真。
這事情還要從兩年前趙鈺千里迢迢為趙家送來一位準駙馬,結果準駙馬竟然和隔壁家的小姐私奔了說起,雖然趙老太爺最後還是盛裝出席了昔日的准駙馬和隔壁家小姑娘的婚禮,但這事無論何時想起都要讓他老人家彆扭一陣子,原因無他,只出在自己家這位英姿颯爽的女漢子身上。
「唉……」趙老太爺坐在遮陽傘下喝著口熱茶,喝著喝著忍不住歎氣,「六六哇!你說你穿的那是什麼?我前天給你買的裙子呢?那條有白色蕾絲邊袖子上還有蝴蝶結的裙子呢?」
趙清持蹲在花壇前,身穿米白休閒長褲,腳穿黑色人字拖,灰色的簡潔t恤外罩著件黑色的園藝圍裙,她聽到趙老太爺的問話,回頭瞇著眼答道:「穿不慣。」
趙老太爺在遮陽傘下又要跳腳,「穿穿就習慣了啊!」
趙清持用手背抹了把汗津津的額頭,無奈說道:「爺爺,那裙子穿出來怪嚇人的。」
「哪裡嚇人了?」趙老太爺把椅子的扶手拍得震天響,「店裡的小姑娘穿得挺好看的啊!」
「那是人家小姑娘,穿上洋裝當然可愛,」趙清持索性站起身,幾步跨到趙老太爺面前,舉著花鏟轉了個身,面目表情說道:「爺爺,我一米七五的身高,您再看看我這張臉,您真的覺得合適嗎?」
趙清持站在遮陽傘外,筆挺的身姿沐浴在夏日早晨的燦爛陽光下,短短的頭髮,比起女人更顯俊秀的五官,襯著她自小習武鍛煉出來的硬朗氣質,整個人不比那些商場海報上的男明星遜色,甚至比他們更具有一種隱性的吸引力。
趙老太爺心裡又是得意又是悲憤,這種複雜彆扭的心情在心中千回百轉,最後化成最懊惱的一聲歎氣,「唉!小時候為什麼要讓你喝牛奶!」
趙清持覺得好笑,但不好在這個時候頂嘴,便只是乖順地站在一邊。
趙老太爺硬攻不成決定轉換政策,他揉揉臉,努力把臉上的線條揉軟,「六六哇,你過了年可就虛歲27了,咱們不能閃婚,那少說也要一年的交往吧?確定完對像咱們還要訂婚,訂婚完還要結婚,然後生孩子還要一年……六六!咱們要搶在30歲前生完孩子,這樣對你的身體和寶寶的身體都好!時間可是相當緊迫啊!六六!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啊!」
趙清持的注意力被前院大門處緩緩駛進來的車吸引了,「大哥下班了?今天怎麼這麼早?」
開進來的自然是趙大公子的車,趙清持還未細想,趙老太爺已經從椅子上站起身,滿臉嚴肅。
趙鈺將車子扔給門房大叔,自己下了車徒步走向左側花園裡的趙家爺孫。
趙老太爺對這個長孫向來嚴厲有餘溫情不足,這會兒也習慣性板著張臉問道:「事情都辦好了嗎?」
趙鈺微笑,「都辦好了,爺爺。」
「行,剩下最難對付的那一個,也交給你了。」趙老太爺拄起拐棍,下巴驕傲地揚起,「嗯哼,我先走了。」
趙鈺目送趙老太爺虛張聲勢地走進屋子,這才扭頭沖趙清持陰惻惻地笑,「嘿嘿,嘿嘿。」
趙清持舉起花鏟,懷疑地看著自家大哥,「最難對付的那一個,希望不是我。」
趙鈺攤手,聳肩,「在老爺子心裡,你就是他千軍萬馬都沒法攻克的絕世碉堡啊。」
趙鈺剛洗了手,一時剝不開雪糕上的塑料袋,趙清持接過那雪糕,呲啦一聲扯爆了袋子。
「六六……你能不用分筋錯骨手來開雪糕袋嗎?」趙鈺坐在大門前的石階上,西裝革履地咬一根四塊五的雪糕,絲毫沒有f市商界通天霸主的自覺。
趙清持脫了圍裙與他並排坐在一起,邊咬自己的雪糕邊問,「爺爺今晚又想幹什麼?」
「還能做什麼,無非就是替你廣徵天下賢才,招選駙馬唄。」趙鈺吧唧吧唧咬著雪糕,笑道:「老爺子就差在省電視台放話海選了。」
趙清持驚得差點掉了雪糕,「今晚?」
趙鈺點點頭。
趙清持起身就要跑,卻被趙鈺一把拉住了手。
「不急,吃完再跑。」趙鈺說得輕描淡寫,好似一切盡在掌握。
趙清持卻再也沒心思了,連帶著連入口的香草雪糕都變了味,「不好吃。」
「誒,你可別欺負我的雪糕不能說話啊!」趙鈺笑道:「咱們家賣的雪糕,物美價廉,每年夏天吃剩的棍子連起來能繞地球兩圈呢。」
趙清持驚道:「咱們家什麼時候賣起雪糕了?」
「咱們家還賣蟑螂藥呢你不知道?」趙鈺自鳴得意地搖著頭,「哈哈哈,要不然怎麼能叫趙大魔王?魔王的觸鬚就是要延伸到生活的每個角落!」
趙清持低低笑了起來。
「爸爸!」趙禪不知從哪冒出來,小貓一樣撲到趙鈺懷裡,眼巴巴地看著趙大魔王手裡的雪糕。
趙鈺笑道:「只許吃一口。」
趙禪猛點頭。
趙鈺小心翼翼地餵了兒子一口雪糕,又做賊心虛地幫他把小嘴擦得乾乾淨淨,趙禪倒是難得的說話算話,只吃了一口就乖乖地跑走了。
趙清持看著小侄子的背影消失,微微笑。
趙鈺也笑,「六六,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回來嗎?」
趙清持不知道他為什麼挑起這個話頭,有些不解。
趙鈺笑道:「因為我想負責。」
趙清持疑惑,「負責?」
「我年輕的時候自由任性慣了,除了帶大小煜,對這個家庭幾乎沒有任何貢獻,」趙鈺手裡的雪糕正在慢慢融化,「一直以來都是你在照顧爺爺,在照顧著這個家,趙家如果沒有爺爺和你的支撐,估計早就散了,爺爺說得沒錯,我和小煜不應該把全部的責任都丟給你,我是時候回來還你自由了,這也是小煜的想法。」
趙清持的眼神暗了暗,訥訥地看著趙鈺,「大哥……」
「六六,你已經不用再負擔這個家庭了,你為什麼不能卸下自己身上的騎士盔甲,去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公主呢?」趙鈺擺擺手,又說:「其實我挺能理解爺爺的心情的,就像我總是擔心小禪一樣,爺爺當然也會擔心你啊,只是他老人家比較頑固,想法又老派,完全不懂的年輕人需要的是什麼,所以才會時不時鬧出一點烏龍。」
趙清持點頭,「我明白的,爺爺對我,多少是有一點自責的。」
趙清持是趙老太爺為了彌補趙煜被趙鈺搶走後領養回來的孩子,因為心裡總是惦記著那個小孫子,所以不自覺地便把女孩趙清持往男孩方向培養,所以趙清持會變成如今這樣,趙老太爺其實打從心底認為自己難辭其咎。
想到過去,兄妹倆都沒了聲音,片刻後,趙清持指著趙鈺雪糕下融化出的一灘粘稠雪水,笑道:「翠翠等會兒看到這個,要發瘋的。」
趙鈺哈哈笑。
趙清持站起身,笑道:「走吧,去準備晚上的海選大會吧。」
趙鈺點點頭,「你進去找你嫂子,挑件能穿的衣服。」
趙清持想都沒想地進屋了。
趙鈺等到趙清持走開了,這才抬起頭,沖樓上比了個順利手勢。
三樓的小窗戶邊上,趙老太爺探出白花花的腦袋,感歎道:「一樣是懷柔策略,為什麼我的無效你的有效?」
趙鈺舉起手上的雪糕棍,狡黠地笑,「因為我不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人都是有軟肋的啊爺爺。」
趙老太爺癟著乾巴巴的嘴,轉移話題道:「喂!咱家什麼時候開始賣雪糕的?」
「繞地球兩圈,您也信!」趙鈺「哧」地一笑,隨手扔了雪糕棍,氣得趙老太爺在樓上直跳腳。
「臭小子別亂扔垃圾啊!翠翠要生氣的!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