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逼良為小姐

趙清持在三樓的小書房裡找到了正在埋頭寫東西的大嫂木苒,「大嫂。」

木苒抬起頭,看見門邊的趙清持,神情稍緩,笑道:「怎麼了?」

趙清持揪了揪自己的短髮,有些不好意思,「我想和你借條裙子。」

木苒摘下只在工作時才戴著的眼鏡,笑問道:「你大哥又和你說了什麼?」

趙清持搖搖頭,不打算出賣兄長。

木苒從椅子上站起身,伸了個腰,又轉了轉僵硬的脖子,這才走到書房正中央的一小塊空地上,前腿邁進,後退微沉,氣息調勻,沖趙清持伸出一掌,笑道:「好久沒練了。」

趙清持後退一步,「嫂子,我怕大哥。」

木苒淡淡說道:「沒事,我不怕他。」

趙清持忍俊不禁。

只在剎那,木苒的掌已經旋著厲風擊向趙清持的面門,趙清持側頭閃過,身下雙手迅速回應,片刻間已經和木苒近身往返了數招。

木苒學的是她們老家的傳襲武藝,一招一式迅捷凌厲,幅度大,殺傷力也大,最趁手的武器是刀槍棍棒,趙清持不同,她從小博采眾家,既有軍隊裡的務實狠絕,也有武術世家的靈秀多變,別說木苒跛了腳,即使她年輕力壯毫髮無損也未必打得贏趙家清持。

這一次交手依然在趙清持的放水和木苒的點到即止中收了尾,木苒氣息微亂,站在原地微笑著看向毫無疲態的趙清持,「六六,這才是你。」

趙清持略略為難,「保持自我勢必傷害到爺爺。」

木苒也明白,隨即點頭道:「你和我來。」

她們二人穿過門外走廊,走下樓梯,進到木苒房內,木苒打開衣帽間房門,為趙清持挑了兩條簡約淡雅的素色長裙,轉身吩咐道:「換下試試。」

趙清持依言鑽進衣帽間換裝,木苒的個子並沒有趙清持高,所謂長裙穿到趙清持身上,既不像典雅的長裙又不像活潑的短裙,半長不短地蓋在膝蓋下,尷尬扭捏地就像此刻的趙清持。

趙清持看著鏡子裡不倫不類的自己,眉眼微沉。

「好了嗎?」木苒推開衣帽間房門,走進來看到趙清持的模樣,微微蹙眉,「我看得都難受。」

趙清持索性當著木苒的面脫下長裙,光滑筆直的兩條長腿上只穿了條黑色的內0 0褲,再往上是她自己原先那件灰色t恤。

木苒上下掃了眼趙清持,忽地笑了,「這樣倒更像女人了。」

趙清持坐在衣帽間的櫃子上,赤著的腳趾無聊地上下勾搭,明亮的一雙眼看著木苒上上下下尋找衣服。

木苒的頭髮很長,總是柔柔蕩蕩地披在身後,在她俯身的時候,總會有那麼多的黑髮順著她彎曲的身體線條垂落在身前。

沒來由的,趙清持想到了另外一個女人。

她的二嫂,那個好似永遠似水柔情的女人。

「六六,」木苒轉過身,放棄地說道:「這裡你能穿的衣服只有你大哥的。」

趙清持一怔,隨手抓過衣架上的一套灰色西裝,利落套上身。

衣服尺寸雖不十分合適,但鏡子裡的人已經恢復了全然自如。

木苒看著她,歎氣,「做自己不好嗎?六六?」

趙清持苦笑,「可是我更希望爺爺開心。」

晚上的酒會在豪言酒店的江濱會所舉行,酒店的豪華游輪佈置一新,觥籌交錯間,全市的青年才俊盡收眼底。

趙老太爺站在游輪二樓往下望,無奈夜裡能見度差距離又遠,他老人家瞇了半天眼也沒看清幾個才俊的臉。

趙鈺執了杯香檳站在一旁充當狗頭軍師,「爺爺,有看中的嗎?」

趙老太爺著急地直搖頭,「要不等會兒我下去看?」

趙鈺笑道:「爺爺您親自出馬,不怕折煞了這群小的?」

「哼!」趙老太爺趾高氣揚,「為了六六,我的老臉也可以不要了。」

說話間,登船口那邊又有侍者引著客人來了,遠遠便能聽見談笑聲,趙老太爺伸長脖子瞥了一眼,竟是十多個人簇擁著一高大男人而來,他驚道:「這是誰?排場比你還大。」

趙鈺略微一瞧,樂了,「能不大排場嗎?百年老店來了。」

趙老太爺護短得緊,吭哧冷笑,「邱家的人走哪都是這掉價的排場,丟人現眼。」

底下被前後擁著的客人似是遠遠便看到了二樓的趙鈺,搖搖地舉起了手中的香檳。

趙鈺點頭致意,喝下手中的美酒。

趙老太爺退休多年,不願意摻合進這些應酬,一見那人望過來便自覺閃避,他心裡只掛記著趙清持,忙問道:「六六呢?怎麼還沒有出來?不會跑了吧?」

「跑不了,」趙鈺笑道:「有翠翠那丫頭在,一隻螞蟻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趙清持面無表情地站在全身鏡前,一動不動。

翠翠是個十幾歲的活潑姑娘,這會兒瞪圓了雙眼盯著鏡子裡的趙清持猛看,眼帶憂色,「雖然大少爺讓我看著小姐,但是如果你不想出去的話,翠翠是站在小姐這邊的!」

趙清持盯著鏡子裡的自己,眨眨眼,忽然問道:「翠翠,我美嗎?」

翠翠嚇得差點從休息椅上滾下來,她手忙腳亂地扶正被自己絆倒的一張高腳凳,聲音裡透著股哭腔,「小姐!老爺究竟對你做了多麼慘無人道的事?你看你都把自己逼出神經病了……」

「翠翠,我這一出去,可能就是……」趙清持深吸一口氣,終究沒往下說,她最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長假髮,嘴角牽起端莊賢淑的笑,視死如歸般走出化妝間。

「你好。」趙清持向自己遇到的第一個男人打招呼。

那男人在全是男人的酒會上乍然見到一枝獨秀的趙清持,甚是受寵若驚,「你好!」

「你吃了嗎?」趙清持又問。

男人在如此高端洋氣的酒會上聽到堪比中國式過馬路的鄉土問話,心裡驚了一驚,面上還是故作淡定地答道:「嗯,吃了。」

趙清持點點頭,從這男人身前飄過,又落到了另一個男人面前,「你好。」

「你好!」那男人對翩然而至的趙清持倍感驚奇。

「你吃了嗎?」趙清持繼續寒暄。

那男人也與先前的男人一樣反應,「呃,吃了……」

趙清持又消失了。

如此往復,整個甲板上的男客們都知道全場唯一的這位女性只會說兩句話。

「你好。」

「你吃了嗎?」

堪比執行程序,準確、精煉和快速。

二樓的趙老太爺氣得掀桌,「她以前主持公司的時候不是特別能言善辯號稱全省交際新冠王嗎?」

趙鈺自豪地笑,「您記錯了,那是我年輕時候的外號。」

趙老太爺氣得白鬍子亂飛,「胡鬧!」

「如果您讓她以趙氏總經理的身份出席今晚的酒會,她會給您一個最完美的商場精英形象,可是您今晚明明是讓她以趙清持的身份出現,而且還是個女版趙清持……」趙鈺說到這終於忍不住笑出聲,「您不知道六六的情商一直都是負數嗎哈哈哈哈!」

被譽為體能天才情商蠢材的趙清持秉持著禮節向全場的單身男嘉賓們問候過晚飯後便退到了角落裡,任憑男人們一個個如狼似虎地盯著她看也堅決不做任何回應。

有不畏懼冷場的男人勇敢地走向她,故作開朗地笑,「除了晚飯吃過沒,趙小姐你還有什麼想向我瞭解的嗎?」

趙清持瞥了那男人一眼,木然問道:「你午飯吃了嗎?」

「……呃……」男人杵在原地片刻後,啞口無言卻又不願知難而退。

趙清持歎一口氣,轉身從桌子上取過一盤甜點,「吃吧。」

男人接過那盤甜點,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最後終於沮喪退出。

不遠處又有男人蠢蠢欲動,趙清持摸摸癟癟的肚子,剛想退回自己的羊圈,一盤裝滿食物的精緻餐盤已經遞到了她面前,隨盤附贈的,還有一張趙清持不算陌生的臉。

「吃吧,我覺得你應該肚子餓了。」邱白露站在趙清持身側,笑得雲淡風輕,又暗藏洶湧。

趙清持一見到邱白露,第一個想起的便是他那個拐跑了隔壁三哥的弟弟邱谷雨,第二個想起的就是他那個揚言非自己不嫁的女兒邱衡,不可避免的,趙清持開始覺得頭疼。

邱白露絲毫沒有自知之明,只知道笑笑笑。

趙清持也確實是肚子餓了,更何況有邱白露這尊大神在,前頭那些魑魅魍魎不敢貿然衝撞,也算給了趙清持一點空間,她便接過他的餐盤慢悠悠吃起東西來。

邱白露微笑問道:「你從總經理的位置上退下來了?」

趙清持咬著一塊法式松露蛋糕,軟綿綿的口感,最適合沉默以對。

邱白露繼續笑道:「在整個f市也只有你們趙家敢這麼明目張膽的海選招親了。」

趙清持又去咬一塊剛烤好的馬德蓮,依然沉默是金。

邱白露失笑,「我對你們的商業機密沒有任何興趣,未來十年內我也不想挖你們的牆角,你不用防我。」

趙清持得了這句話,終於願意看向邱白露,開口卻是一針見血完全不留情面,「你是離過婚的,我爺爺不會要你的,你走吧。」

邱白露瞬間呆滯。

X市百年邱家長子,雖然帶著一個正直青春叛逆期的女兒,但依然數年名列在全國黃金單身漢榜單前十名的邱大公子生平第一次遭到如此唾棄。

他覺得,這真是個挺大的打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