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來了?」趙清持從邱白露懷裡站出來,有些尷尬地瞥了艾莉緹一眼。
邱白露笑得一派輕鬆,「我來看你。」
艾莉緹從後頭跳出來,笑道:「你分明就是嫉妒清要和鄭拍床戲,哈哈哈,不要解釋了,你這個看得到吃不到的老男人!」
她一針見血,邱白露面上卻絲毫沒有尷尬,反倒是趙清持窘得無以復加。
趙清持心想完了完了,邱白露表明心跡之前她還能不知者不罪,如今他的情感世界天下大白,邱白露這老男人都可以當著大庭廣眾說他想她,她的那點小心思反而比誰都不知所措,這實在不是一件很妙的事。
另外一邊,鄭成渙雖然處事拘謹為人小心,但是也已經從當前的局勢裡迅速做出自己的判斷,他站起身沖邱白露伸手,「你好,我是鄭成渙,你是清的男朋友嗎?」
「不是!」趙清持果斷否決。
「是!」艾莉緹雖然慢了半拍,但還是極其迅速地肯定道。
邱白露站在原處,老神在在地與面露驚訝的鄭先生握手,「鄭先生你好,我是邱白露,我想和清持說幾句話,可以請你迴避一下嗎?」
鄭成渙還未反應過來,人已經被艾莉緹拖走了。
房間裡只剩下邱白露和趙清持兩個人。
雙人床中間因為有一個床頭櫃而隔出窄窄的過道,邱白露在一張床上坐下,指著對面的床說道:「你坐。」
趙清持想了想,坐了過去。
兩個人面對面坐好了,邱白露開口道:「我就不繞彎子了,清持……」
「等一下!」趙清持打斷他的話,一本正經說道:「第一,不要要求我做出任何無理的要求,既然我來了,我就必須演好這個角色。第二,不要說你愛我,未來的事情我不能保證會不會發生改變,但是現階段,我還是那句話,很抱歉。」
邱白露靜靜等她說完,這才微微笑道:「你知道我今年幾歲了嗎?」
趙清持疑惑道:「39歲。」
「沒錯,我已經不再年輕衝動,這個社會的規則我比你更清楚,所以我不會向你提出任何要求,你的那兩點顧慮都可以讓它們消失了。」邱白露停頓片刻,笑道:「至於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我想,是因為我需要你。」
趙清持笑道:「你現在說話,比以前直白許多。」
「那個時候我害怕嚇跑你,現在既然你已經被我嚇跑了,我也就沒必要再藏著掖著了,誠實是一種美德,不管對你還是對我。」邱白露笑道。
趙清持促狹笑道:「你的誠實,好像只願意留給喝醉了的我。」
邱白露笑道:「你那晚根本沒醉!」言之鑿鑿,確信無疑。
趙清持斜睨他,「你其實早知道我沒醉吧?天底下可沒幾個人知道我會練字,你連我的這麼點小癖好都能弄到手,又怎麼會不知道我從小警覺千杯不醉?」
邱白露只盯著趙清持笑,未做回應。
趙清持扔了個枕頭過去,蓋住他笑得溫情脈脈的臉,「我最煩的就是你草蛇灰線伏脈千里!你說吧!你那晚跟我講了那些話,到底有什麼目的!」
邱白露冤枉道:「你不是裝傻裝得很天然嗎?我就是有天大的目的也被你的太極消化於無形了啊!」
趙清持驀地站起身,邱白露立即拉住她的手,兩個人本就離得近,這一拉一扯,換做別的女人估計早趴邱白露胸口了。
可惜邱白露拉的人是趙清持。
任爾東西南北風,我自巋然不動的趙清持。
趙清持站得筆直,居高臨下瞪著邱白露拽住自己的手。
邱白露無奈,將雙手舉起,投降道:「好好,那天晚上你喝得迷迷糊糊,我絕不該被你的美色所吸引神魂顛倒之下傾心表白,我所做的一切絕不是為了循循善誘給你時間整理心情,我後來痛定思痛,覺得我那天晚上就該趁你不備直接把你辦了,生米煮成熟飯也比現在看得到吃不到的……哎喲!趙清持你居然打臉!」
趙清持拎著個枕頭不知是該笑還是該生氣,「邱白露,老不正經的活該被打臉。」
邱白露摸著臉仰頭看趙清持,眼裡的光異常明亮,他輕聲呢喃,情話一般,「清持,你什麼時候才能懂我?」
趙清持愣住。
邱白露苦笑,想起另外一件事,話鋒轉道:「至於你的報道風波,如果我說不是我做的,你會相信嗎?」
趙清持幾乎是想也沒想地點了點頭。
邱白露眼裡有光,「作為一名前科犯,感激不盡。」
邱白露美其名曰前來出差,可是當趙清持看到兩個男人前前後後朝邱白露房內搬進數個顯示器後,她終於忍不住敲響邱白露的房門,探頭往裡望了一眼,然後忍俊不禁,「你這是把整個辦公室都搬了過來吧?」
邱白露的房間本來只是一間最普通不過的雙人間,如今短短半個小時過去,房間早已面目全非,一張床已經被移走,空出來的地方裝上了一套辦公桌,桌上辦公電腦打印機傳真機佔據一半位置,剩下可憐的一小塊空間裡也堆滿了文件夾,桌子正對的牆壁上掛了三個液晶顯示器,工作人員正在調試畫面。
艾莉緹和艾倫貼在趙清持身後,一胖一瘦兩個人嘀嘀咕咕。
艾倫神秘兮兮問道:「他是聯邦調查局的嗎?這附近是不是藏著個連環殺人犯?」
艾莉緹鬼鬼祟祟笑道:「他是為愛走天涯,可歌可泣。」
兩個人同時看向趙清持。
「嗯哼!」趙清持咳嗽了一下,喊道:「邱白露。」
邱白露站在房間裡愉快回頭。
趙清持看著他臉上的笑容,想說的話一個字沒說出口,不想說的話倒是不由自主冒出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邱白露笑著搖頭,溫柔道:「你去忙你的吧,台詞都背好了嗎?」
趙清持搖搖頭。
邱白露笑道:「邱衡中考的時候我都沒有陪在身邊。」
趙清持笑道:「你想說你這是陪考嗎邱叔叔。」
邱白露搖搖手,笑道:「是,陪產。」
誰說拍電影不是生產?
趙清持好心沒好報,反被調戲,果斷走人。
小說裡,金和吳的家堆砌在布魯克林貧民窟的一個小破閣樓上,閣樓裡堆滿了他們兩人的生活用品,隔離出來的浴室外堆著小山似的垃圾,這其中有骯髒長斑的衣服,也有生臭發霉的食物殘渣,在角落的縫隙裡甚至還半遮半掩地露著一根廢棄的注射器。
當趙清持爬上這個閣樓,迎面撲來的垂死腐朽之氣幾乎讓她窒息,她挺直背站在閣樓正中央,腦袋旁就是垂下來的電燈泡。
這就是吳生活的環境。
艾倫站在她身後,笑問道:「你覺得像嗎?」
趙清持點點頭。
為了營造真實感,艾倫花了很大精力在這個攝影棚內,從角落裡的一張紙屑到整個窗戶朝向的風景,他都小心翼翼地佈置著。
鄭成渙也換了衣服爬上來,他是拍過戲的,對眼前的事物絲毫不感驚奇。
艾倫沖攝像師點了下頭,挪動著胖胖的身體,下樓了。
閣樓太窄,導演和其他人都留在底樓,閣樓上只留下兩個主演和攝像師,以及另外一個工作人員。
趙清持在來之前已經被造型師從頭到尾地打理過了,她的頭髮被修短,原本較長的額發剪短之後露出光潔的額頭,英氣的眉目一旦被柔化,整個人看上去驟然小上許多歲,趙清持本身的個子與鄭成渙相比其實並不高,但她從小練武,身體線條頎長中充盈著力量,加上在趙家鍛煉出來的氣場,讓她整個人充滿了一種旁人只能仰視的錯覺。
就算是和商業巨擘邱白露站在一起,她也從來沒有低過頭,更何況只是一個鄰國的男演員。
為此,造型師和艾倫都不斷提醒她,放低姿態,你不是趙清持,你是吳。
今早的戲趙清持只有一個鏡頭,那就是在從浴室方向走出來,坐在床沿,俯身套上一雙又髒又破的布鞋,然後走出這個骯髒破敗的家。
就這麼一個鏡頭,卻讓艾倫狠捏了一把冷汗。
趙清持的童年是在趙老爺子身邊度過的,那個時候趙老爺子猶然位高權重,趙清持所見所感之人全是畢恭畢敬,無一人有所怠慢,等趙老爺子退下位子,也是趙清持回到f市接管趙家的時候,可以說,她這一生除了被收養之前,一直高高在上。
這樣的人生如何去體驗一個底層黑暗少女的心。
趙清持不會演戲,當鄭成渙躺在床上迅速進入狀態時,她其實是有點慌亂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站在浴室門口的趙清持身上,就連床上閉著眼裝睡的鄭成渙也忍不住側耳傾聽她的呼吸。
怎麼樣才能把一棵參天大樹砍掉?
怎麼樣才能讓一粒璀璨明星隕落?
其實很簡單,對趙清持來說,很簡單的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