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拍攝到後來，全劇組轉戰回攝影棚，趙清持從車上下來的時候，一眼看到攝影棚大門口的邱白露。
他穿著套邱家定制的黑色西裝，筆挺地站在廢棄倉庫似的大門邊上，就像廢墟上陡然拔出的一棵墨松，淡然沉蘊，清俊高貴。
趙清持站在原地，無端端漏跳了一記心跳。
邱白露已經看到她了，他邁著長腿走向她，笑道：「我在等你。」
「嗯？」趙清持牽著嘴角笑，心裡卻還在為剛才的失神疑惑，「找我有事？」
邱白露笑道：「家裡有些事需要我親自回去一趟，今晚的飛機，我來和你說一聲。」
能讓邱白露親自回去處理的事，非急即大，趙清持忽略掉心尖上的一點不捨，笑道：「路上小心。」
邱白露點點頭，卻賴著不走。
趙清持不解。
邱白露忽然笑道：「如果我現在騙你有飛機，你還會上當嗎？」
趙清持莞爾，「不會。」
邱白露湊近趙清持，輕咬了一口她的嘴唇，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艾倫偷偷溜過來，促狹笑道：「真難以想像，他已經三十多歲了，我有時候會覺得，他就像一個陷入初戀的毛頭小伙。」
趙清持低頭微笑，沒有言語。
趙清持晚間回了房，這才想起要給趙鈺打電話，f市這會兒正是清晨，趙鈺被堵在上班的高架橋上，百無聊賴間，一見到是趙清持的電話，立即開心地接了起來，「六六！你可別怪我給你自由過了火啊！多少天才打這麼一個電話！」
趙清持笑道：「大哥，家裡最近都好嗎？」
「能有什麼事？」趙鈺笑道：「爺爺一天吃四頓飯，吃得比你侄子都多！」
趙清持也笑，雲淡風輕般，「上次在經濟報上跟我過不去的人找到了嗎？」
「早逮住了。」趙鈺嘿嘿笑了兩聲，說道：「那報紙是外省的報紙，雖然是獨立出來的經濟報刊，但背後的老頭是傳媒大亨鍾珅，鍾老頭有個孫女叫做鍾奕，那鍾小姐最近到了適婚年齡，到處相親，然後對一位青年才俊一見傾心，發誓此生非他不嫁，你猜那位才俊是誰？」
趙清持微微瞇起眼，「難道是老熟人？」
趙鈺笑道：「沒錯，當初被你一個過肩摔扔到江裡的汪大才子，你還記得嗎？」
「汪泉合？」趙清持冷笑道：「求偶不成反生恨，這也未免太小氣了。」
「如果不是小心眼，又怎麼會逮著機會就報仇？」趙鈺也笑，「他被你摔了一次，又被我摔了一次，我聽人說在x市的時候還被邱白露當眾羞辱過，如今公子哥最丟不起的就是面子，他現在又攀上了高枝，想當然第一個就是討伐你！」
趙清持笑道：「我倒慶幸是他要討伐我。」
趙鈺明銳地察覺到點什麼，立即追問道：「你當時走的那麼急，是心裡有懷疑的對象嗎？是誰？」
趙清持知道瞞不過他，便老實承認道：「邱白露。」
趙鈺沉默半晌後，嚴肅說道：「我一開始就覺得你們倆不對勁，你為什麼懷疑他？他對你做了什麼讓你懷疑他？」
趙清持心想這真是一言難盡，便只能模稜兩可地答道：「沒有，是誤會，他對我很好。」
「就因為他對你好我才覺得有鬼，」趙鈺當爹當媽當哥身兼數職數年養大弟弟，時光將他磨礪成一位真正的話嘮，絮絮叨叨講起話來總是沒完沒了，他自己還美其名曰是彌補老婆不愛說話的毛病，「你的新聞剛爆出來的那天，鍾老頭底下的多家大媒體就聯合起來攻擊我們，龍頭老大做主力，別的小媒體捕風捉影，輿論導向全是負面力量，爺爺身份尷尬，在位的時候又樹敵不少，如果因為這次鬧個晚節不保，我還真是愧對列祖列宗，結果我這邊的火力還沒開呢，邱白露就主動聯繫我，拿了個x市大項目提出高調合作，明眼人都知道他這是拿邱家百年金字招牌替我護航，他這邊站了隊，鍾老頭一下子慌了陣腳，正好給了我時間絕地反擊，結果你猜怎麼著？哈，讓他老人家見識見識什麼叫做流氓與藝術的結合！」
趙清持忍不住笑，「大哥，你去說書多好？舌燦蓮花。」
「不去！你大哥我這百步穿楊的嘴皮子功夫拿去說書簡直暴殄天物。」趙鈺嚴肅地將話題調轉回來，「我以前怎麼都不知道你和邱白露的關係有這麼好？他為了你都能和我強強聯手了，趙六六，你是不是落了什麼把柄在人家手上？亦或者你抓住了他什麼小辮子？總之，你們倆有鬼。」
趙清持笑道：「大哥，我和他君子坦蕩蕩。」
「你是君子坦蕩蕩，但是誰知道他是不是小人長慼慼啊。」趙鈺嘀嘀咕咕，似乎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笑道：「誒，你知道邱白露前陣子出國了嗎？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這人是不是打算投資國外呢？」
趙清持想了想，笑道：「他和我在一起。」
趙鈺那邊突然傳來緊急剎車的刺耳聲響，靜默兩秒後，趙鈺盡量沉住氣問道：「六六，我問你最後一遍，你和邱白露到底是什麼關係。」
趙清持坐在床上，淡然說道：「大哥，他說他愛我。」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
趙清持低頭，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微微笑。
又是好一陣寂靜後，趙鈺突然怒吼出聲，「我就知道那老混蛋沒安好心！」
電話被驟然掛斷，趙清持對著手機，一瞬間覺得荒唐，她站起身在房間裡來回走了兩圈，實在想笑，忍不住抓起手機就給發怒的趙鈺火上添油發短信，「他年紀比你小，不要叫人家老混蛋。」
趙鈺的電話來得氣勢如虹，趙清持一接起，那端就傳來趙大哥悲憤欲絕的哀嚎，「趙六六！你還沒潑出去呢！這胳膊肘拐得也太快了吧？」
趙清持先是悶笑，然後憋不住，栽倒在床上捂著肚子哈哈笑。
遙遠大洋彼岸的這一邊，趙鈺將車停在路邊，怔怔地聽著電話裡六六的笑聲。
像陽光一樣的笑聲，竟然讓他恍如隔世。
他忽然很想將這肆無忌憚的笑聲錄下來，然後放給全世界所有人聽，告訴他們，你們聽，我家妹妹，原來也可以這麼快樂地笑。
艾莉緹從浴室裡走出來，笑嘻嘻地問：「你笑得好開心，怎麼了？」
趙清持扔掉手機，緩緩搖頭，「我大哥太有趣了。」
「你還有哥哥嗎？」艾莉緹來了興致，扔掉毛巾，雙目放光地追問道：「長得都和你一樣英俊瀟灑嗎？最重要的是，他們都是真的男人嗎？」
「當然是真的男人，但是長得不像我，我和他們不是親兄妹。」趙清持笑道：「我倒是有一個親哥哥，只是失散多年，找不回來了。」
艾莉緹拉著趙清持坐到床上，八卦道：「說說你家的哥哥！是不是都特別優秀特別英俊？都結婚了嗎？啊沒關係沒關係，結了婚的也可以離婚嘛！」
趙清持哭笑不得，「你別打我兩個哥哥的主意，我大嫂二嫂願意，他們自己也不會願意的，他們……很相愛。」
「唉，為什麼好男人好女人都結婚了呢？」艾莉緹鬱悶地感歎完，又睜亮雙眼，笑問道：「清，你會想結婚嗎？為什麼我一點也不想結婚呢？」
「結婚？」趙清持一愣，「我沒想過這個問題。」
艾莉緹趴在床上，長長的金髮披散在背上，兩條小腿一上一下地擺動著，「我不希望愛情演變成婚姻，在我看來，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事情，我崇尚愛情，但是我厭惡婚姻。」
趙清持笑道：「相愛的人如果能一輩子相愛，不結婚也無所謂，同理，不能相愛的兩個人，再神聖的婚姻也救不了他們日漸分離墮落的愛情。」
「沒錯！」艾莉緹忽然跳起，雙手上舉，高聲朗笑道：「婚姻不是愛情的墳墓，也不會是愛情的天堂！」
趙清持笑吟吟地看著她。
艾莉緹蹲下身，滿床鋪地翻找著什麼。
趙清持問她，「你在找什麼？」
艾莉緹從枕頭縫裡找出自己的手機，笑道：「我要打電話。」
趙清持看著她，示意請便。
艾莉緹辟里啪啦一通摁，電話接通後，她用意大利語興高采烈地笑道：「裡奧！你不要和你所有情婦分手了，我已經決定了，我不會嫁給你！你要麼像過去那樣對我，要麼和我分手，你自己看著辦吧……嗯，我已經決定了，不用再考慮了，就這樣，再見。」
艾莉緹扔掉手機，歡歡喜喜地看著趙清持。
趙清持目瞪口呆，良久之後搖頭苦笑，「艾莉緹，你是我見過的最可怕的大瘋子，我同情每一個愛上你的小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