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邱白露作為邱家家長,帶著邱小滿親自上張家提親了,邱老爺子也是真生氣,一早就去了老朋友家,顯然不願意見到自己的混蛋兒子,邱衡去上學,邱谷雨回公司,偌大一個邱家,竟然只剩下趙清持一個人。
趙清持閒來無事,套了件毛衣走到後院的海邊,一邊散步一邊給趙鈺打電話,「嗯……我後天回去,對,帶他一起回去。」
趙鈺似乎藏著什麼秘密,答應得十分爽快,「好,我會安排。」
趙清持一聽他的聲音便覺得有鬼,笑道:「你不會是瞞著我要擺鴻門宴吧?」
趙鈺也笑,「六六,雖說嫁出去的人潑出去的水,但是你這不還沒嫁嗎?胳膊肘拐得有些明顯啊,得罪我的後果可是很嚴重的,到時候把你戶口本一藏,邱白露他就是有天大本事也不能把你搶娶了去。」
趙清持站在沙灘上遙望海天一線,那裡有一艘小指甲蓋大的輪船正在緩慢前進,「大哥,這麼土匪的事還真是你幹得出來的。」
「土匪就土匪吧,反正我是一片丹心。」趙鈺笑道:「誒,我還有事,先掛了,後天等你回來再聊。」
趙清持掛斷電話,沿著沙灘懶懶散散地往前走。
清晨的初冬大海,冷到透心。
趙清持走著走著,拖鞋裡積滿沙子,她單腳站立,拎著一隻拖鞋抖沙子。
這一抖,視線往後瞥,看到了宅子方向正快速走來一個人。
一個長髮飄飄的女人。
趙清持抖完沙子,直直站在原地,等著那女人的漸漸靠近。
那實在是一個美麗到不可方物的女人。
她穿著件卡其色的風衣,腰帶鬆鬆地繫在腰上,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部線條,黑亮的長髮被海風吹散在身後,遠遠走來,倘若閒庭散步,倒真像走在歸家之路上的海之女兒。
趙清持一眼便認出這個陌生女人,等她走近了,她才笑道:「你好,藍女士。」
藍女士,全名藍嶺釵,這棟宅子和這片大海曾經的女主人,邱白露的前妻,邱衡的親生母親。
「我是藍嶺釵,你好,趙小姐。」藍嶺釵伸出手,笑容恬靜,眉眼間卻染著點淡淡的焦慮。
趙清持握住那隻手,觸手溫軟,果然是藝術家的手,「是來找邱白露的嗎?」
「是,事出突然,剛剛才聯繫上他。」藍嶺釵笑道:「有位故人遠道而來,我和白露都必須去見見他。」
「哦。」趙清持點點頭,並未多說。
藍嶺釵的電話在這時響了起來,她瞥了眼屏幕,眉頭緊皺,立即接起,「你在哪?」
對方不知道說了句什麼,藍嶺釵臉色大變,急道:「她什麼都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說話間,電話已經被掛斷了。
藍嶺釵大急,再顧不上形象,轉身就要跑。
趙清持拉住她的手,問道:「出什麼事了?」
藍嶺釵轉過頭來,妝容精緻的臉上已經有了淚痕。
趙清持一面查看路況,一面給邱白露打電話,邱白露顯然也在路上,「嗯,沒關係,我陪著她,嗯,我馬上就到學校大門了。」
邱白露那頭頓了頓,生澀道:「清持,麻煩你了。」
趙清持心裡微驚,但也馬上答道:「不會。」
這還是邱白露第一次對她這麼客氣。
趙清持忍不住瞥向身邊的藍嶺釵,邱衡的美貌顯然完完全全遺傳自她的母親,這樣一個女人和商業巨擎邱白露站在一起,才是當之無愧的男才女貌。
男才女貌……趙清持想想邱白露的長相,覺得他和自己在一起,也可以是男貌女才嘛。
這樣一想,自然覺得好笑。
車子停在邱衡學校正門口,藍嶺釵迅速下車,奔到馬路對面,直直朝一個高大男人衝去,趙清持怕她吃虧,也趕緊下車追過去。
學校裡的放學鈴聲響起,藍嶺釵一驚,抓著那男人的手就往趙清持車上拽。
男人倒也不抵抗,乖乖坐進了車裡。
藍嶺釵同他一起坐在後排,著急道:「趙小姐,我們趕緊離開這裡,接邱衡的人馬上就到,千萬不要讓邱衡注意到我們。」
趙清持雖然滿心疑惑,但還是配合地調轉車頭,朝來時的方向開去。
藍嶺釵不讓趙清持回邱宅,而是讓她開車去了市區外,找了家偏僻的小餐館,跟老闆要了間包廂,這才拉著那男人進去坐下。
趙清持給邱白露報了當前的位置,正想離開,藍嶺釵喚住她,苦笑道:「趙小姐,今天這事麻煩你了,請你坐下,這事也與你有關。」
趙清持納。
二十分鐘後,邱白露來了,他一進包廂,第一眼看的便是趙清持,第二眼才轉向另一邊坐著的藍嶺釵和陌生男人,他的嘴角沉了沉,沖陌生男人伸出手,笑道:「方師兄,好久不見。」
方師兄握了握他的手,沒有說話。
邱白露一來,趙清持注意到藍嶺釵的神色明顯輕鬆下來,她朝向姓方的,冷冷開口道:「你走了十幾年,音訊全無,一回來就打我女兒的主意,你到底想幹什麼?」
方師兄雖然穿得不如邱白露筆挺有型,但長相和身材都還不錯,四十多歲的男人了,保養得也還算得當,「我只想來看看我的女兒。」
趙清持心中大驚,她轉向邱白露,詢問地看著他。
邱白露在桌下握住她的手,輕輕捏了捏。
藍嶺釵的眼眶已經紅了,她看一眼邱白露,又看一眼方師兄,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邱白露說道:「作為邱衡的父親,我不同意你去見她,我不希望一個陌生人給我女兒的生活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方師兄驚怒道:「我是她親生父親!」
「你憑什麼來確定你是她的父親呢?」邱白露冷笑。
方師兄看向藍嶺釵,「嶺釵那個時候就告訴我了。」
「沒錯,藍師姐在懷邱衡一個月的時候就已經把這件事告訴你了,」邱白露眼裡的笑意越來越冷,「可是即使如此,方師兄你不也選擇了拋妻棄女,遠渡重洋去深造了嗎?」
一句話說得方師兄臉色通紅,藍嶺釵低下頭,讓人瞧不見神色。
邱白露又說道:「邱衡生在我們邱家,她有爸爸媽媽,有爺爺,還有兩位叔叔,她長得像她媽媽,性格像我,有點小聰明,關鍵是對他人真心實意,懂得責任才是立人之根本,在她身上,除了基因裡的那點因素外,沒有一個地方與你有關,方師兄,你真的覺得,這孩子,會是你的女兒嗎?」
方師兄被邱白露明諷暗貶得說不出話來。
「換一百句話來說,既然當年方師兄懂得為長遠打算,寧可追求前途也不願意為自己的荒唐負責,那麼如今不是也該為邱衡的未來做好打算嗎?別忘記了,邱衡姓邱,這意味著什麼,你不會不知道吧?」邱白露一口一個邱衡,一口一個方師兄,弄得方師兄全無還口之地,只能幹坐在位置上,一張臉脹得通紅。
等到小飯館的服務員上了菜,方師兄已經氣呼呼地離開了。
小小的包廂裡只剩下藍嶺釵和邱白露,以及趙清持。
邱白露說道:「方師兄下午就會被送回英國,短期之內不會再回國,即使回國,他也不能再來x市了。」
趙清持心想,難怪你剛才晚來了,原來是去琢磨這些事了。
邱白露看向藍嶺釵,安慰道:「今晚就先回家吧。」
藍嶺釵的到來,最高興的莫過於女兒邱衡,邱老爺子對這位前長媳也是以禮相待,所有人最擔心的便是趙清持。
前妻畢竟是前妻,身份擺在那,不尷尬是難免的。
趙清持笑得溫和,主動給藍嶺釵夾菜。
吃過晚飯,藍嶺釵提出想和趙清持去海邊走走,趙清持瞥了眼邱白露,見他只是笑,便答應下來。
「邱衡總是說起你,」藍嶺釵和趙清持並肩走在沙灘上,她們身後蜿蜒出的兩條腳印,一條淺平,一條深短,分別是趙清持的夾腳拖鞋和藍嶺釵的高跟鞋,「剛認識你的第一年,她總是把你掛在嘴邊,後來她便不說你了,那孩子把你當成了一個深沉的秘密,可是這幾個月,她又開始談起你,但是這種提起和以前不一樣,給我的感覺更像是你成為了她的朋友,而不是那個誰也不能觸及的秘密。」
「說實話,我很吃驚,儘管我從來沒有見過你,可是我卻好像已經認識你很久。」藍嶺釵將頰邊的亂髮撫到耳後,笑得溫婉,「今天早上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這種感覺更強烈,我忽然就明白了,原來白露告訴我的那些情感,是真的存在的。」
趙清持有些驚愕,她想不到邱白露會將對自己的感情傾訴給前妻。
藍嶺釵似乎也看出了她的困惑,笑道:「邱白露今年三十九,我比他還要大幾歲,我和他認識了十幾年,一起養大邱衡,如果要說我和他毫無感情,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感情也分很多種,他對我,即使不是當成知心姐姐,也是當成良師益友的。」
趙清持笑道:「我曾經聽他說起過年少時候的你們,大學校園,青蔥時光。」
藍嶺釵低頭笑道:「他一定又把我描述得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女神,高不可攀,聖潔無暇。」
趙清持笑道:「還真是這樣。」
藍嶺釵搖搖頭,神情落寞,「那不是我,起碼不是真實的我。」
趙清持想起方師兄,想起邱衡,沒有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