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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發生的時間稍嫌久遠了些,猶記得是許恪考大學的那個夏天,百萬莘莘學子湧入考場,人人削尖了腦袋想擠入大學的窄門,若接到某某名牌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擱在一般家庭莫不是仿如出了一個狀元,光耀門楣,走路帶風,然而許氏家族裡出類拔萃的人物眾多,上大學之於他們來說不過是漫漫人生當中最最微不足道的一小步。
儘管許家非常低調,可是屈師傅卻羨慕得天天掛在嘴上念叨幾次——「還是生兒子好啊,你看看人家兒子多爭氣,也沒見他怎麼讀書,閉著眼睛就考進了清華。」
「男孩沒有女孩那麼多花花腸子,成天搗鼓一些有的沒的亂七八糟的事情,不需要父母操什麼心,自己就知道上進,哎,兒子有出息多了。」
「你們說許家的男孩為什麼樣樣都那麼出色呢?不但長得好,長得高,腦子還那麼管用,哎,根本挑不出毛病,難怪他媽媽那麼矜貴他,換我有這麼一兒子,我也成天捧在手裡當寶一樣護著。」
……
屈得男考完中考沒有暑假作業,一天到晚出去瘋玩,而屈有男則被老師佈置的一大堆功課壓得喘不過氣,只好窩在家裡拚命趕,結果耳朵磨出了厚繭子,暗自哀歎生不逢時。
這天老爸出門給人送貨,好不容易耳根終於清靜了,偷得浮生半日閒的屈有男摸出素描簿在上面畫圖,許是遺傳了祖上幾代都是裁縫的基因,從小她就對剪裁、設計服裝抱有極大的興趣,8、9歲時便會給姐姐改校服、幫娃娃做漂亮裙子了,雖然父親對她表現出來的天賦嗤之以鼻,時不常還打擊一兩把,不過越是這樣越是無法阻止她愛好這門手藝。
畫好一幅草圖,她舉在半空瞇著眼睛自我欣賞,突然光線一黯,側頭看去,店門口站著的便是老爸一連誇讚了好幾天的准大學生——許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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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有男咬著鉛筆上下打量他,短髮輕揚,劍眉星目,即使身穿T恤牛仔褲,腳蹬白球鞋,依然無法掩蓋其天然散發的濃濃書卷氣,溫文儒雅,內斂沉著,一點不像同齡人那麼幼稚浮躁。
相形之下的自己……上了中學後只見抽條不見長肉,一身排骨包層皮沒幾兩重,干扁四季豆似的,因為一頭蓬亂的自然卷實在煩人乾脆理了個板寸,再加上風裡來雨裡去曬得皮膚黝黑,活脫脫一假小子的模樣。
不怪老爸一日照三餐吹捧人家這好那好,自己的確拿不出任何優點可以跟他一較長短,應了那句老話: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
許恪看店裡僅剩她一個人在,於是背靠門框閒閒的問:「屈師傅呢?」態度落落大方,完全不在意她的目光。
屈有男拿下筆往桌上一丟,收起素描簿,「出去了,有事勞駕等等。」
許恪瞄一眼腕表,「呆會兒有同學會,他什麼時候回啊?」
她望望天,然後說:「不知道。」拿起一旁的衣服開始整燙,燙斗發出嘶嘶的聲音,白霧蒸騰。
沉吟片刻,他問:「你應該學會怎麼量身了吧?」
量身、打板是基礎,她偷學了些皮毛,平時看得多卻從沒有機會實際操作,不解的睇去一瞥,「幹嘛?」
「你來量。」說著他施施然走向她。
「我?」她指著自己的鼻子,發現只及他胸口又仰起頭不確定的問:「你讓我來幫你量身?」
許恪點頭,「對,我趕時間,麻煩動作快。」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陽光的味道,自然清新,薄薄的鼻息緩緩吹拂,掃到臉畔激起一絲熱度,屈有男下意識退開半步,藉著拿軟尺消弭心裡因他霍然接近產生的不適。
抖開軟尺她警告道:「我還不是很熟練,要不要等明天我爸在的時候你再來。」
「明天有其他安排。」
「噢,那好吧,我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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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有男按著記憶裡父親給人量身的步驟依葫蘆畫瓢,表面維持得有模有樣挺唬人,實則心裡猶豫打鼓。
「抬頭,挺胸,收腹!」有板有眼的發號施令,發現他老實的照做,她抿唇偷笑,呵呵~~真聽話,原來指揮一個父親心目中「天上有,地上無」的大少爺感覺這麼爽呀!
許恪立正站直,舒展長臂,垂眼盯著小小人兒拎著軟尺在他身前量來量去,像只撒歡的兔子,幽冷的眸子騰起一片暖意,藹藹陰沉中閃現伶俐的悅色。
屈有男一邊記下尺寸,一邊故作老成的蹙著眉,回身盯著眼前一堵寬厚的胸膛,一隻小手抓著軟尺的一頭,一隻小手繞過他的後背去拉另一頭,看不出來身材清瘦的他居然要貼得很近才能堪堪環住,為此她不得不趨身靠向他,彼此間銳減至零距離讓她像半趴在他懷裡一樣,空氣驟然變得曖昧難解,溫度噌噌躥升,莫名的親暱感縈繞兩人週身。
許恪不動聲色,深而長的呼吸著來自她的淺淺的清純女兒香,即使只有片刻他仍覺得心頭柔軟,細細品嚐這瞬間的美好;而沒有一絲感知的她,只顧著墊高腳尖、抻長脖子去拉扯軟尺,結果導致胸 部險險的擦過他堅實的腹部,剛剛開始發育青春萌動的稚嫩十分敏感,兩點驀地脹痛害她猛的驚喘觸電般急著要躲開,她側歪的臉不可避免的蹭過他,聽到了他怦怦跳的心音!
呵!屈有男無法遏制的面紅耳赤,慌慌張張瞄了一眼尺子上的數字趕緊放手,躍出他的懷抱,撲到桌前做記錄,還為掩飾窘迫胡亂的問了一句:「你多高啊?」
「182吧,最近沒量不太清楚。」他看到她脖子根都紅紅的,夾著一絲興味勾唇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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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報上的身高讓她暫時忘記了羞赧,詫異的一愣,回頭抬手比了比,隨即癟嘴,「差了27厘米怪不得夠不著。」
許恪放下手臂,微蹲下身子湊到她面前,「你才14歲往後會長高的。」
「是噢,我姐也長不高,我媽也不高,我爸說我們家都是小個子……」越說越委屈,先天條件就注定輸人一籌,她望塵莫及,挫敗。
許恪失笑的揉揉她毛茸茸的髮梢,「想長高很容易,每天喝杯牛奶,然後做一些體育鍛煉。」
說得倒輕巧,真會安慰人,她才不上當,意興闌珊的低頭睨著鞋尖,悶聲:「什麼體育鍛煉?」
「這樣吧,過兩天等我有空了就帶你去打籃球、爬山,你跟著我,我保證暑假結束的時候你長高10厘米,怎麼樣?」
屈有男一聽頓時眼睛一亮,欣喜的抬頭,張嘴想問,這是真的嗎?結果太激動,突然揚高的唇齒竟撞上了某樣東西,有點微涼,有點濕潤,有點滑膩……待她反應過來定睛一看,剎那魂飛魄散,杏眼圓睜的瞪著一張無限放大的臉——男人的臉——許恪的臉!而且她撞到的不是別的什麼東西,正是許恪他那線條完美的薄唇!
許恪顯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切震懾住了,眼裡看到的是她烏黑瞳孔上映出的自己清晰的影子,不能置信的感受著唇上傳來的溫潤真實,她的牙還撞得他一叮一叮的生疼。
但,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他渾身血液飛速輪轉,所有感官神經,甚至神經末梢都統統集中到兩人相觸的這點上,有種本就難以拿捏的情感霍然自隱藏的最深刻的某處洶湧出閘,決堤似的沖刷過四肢百骸,匯聚成滾滾洪流洗滌著他的靈魂,徹底的征服了他,他深知一旦開始了,他將再也沒了回頭路……
窗外艷陽高照,白雲朵朵,蟬聲此起彼伏,兩個豆蔻年華、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彷彿從這個炎炎盛夏的午後單獨剝離出來,整個世界惟剩他們,周圍寂靜無聲,時間悄然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