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8
空氣中隨之散開的躁動因子刺激了一下盛建敏,她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於激烈,兩軍對弈先沉不住氣的那一方就等於輸了一籌,於是她趕緊收起張牙舞爪,扶了扶因剛剛動作太大而些微鬆脫的髮髻,拚命鎮定了一下情緒,盡量維持面不改色的重新坐下來,調整好呼吸,當之前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似的。
許恪由始至終表情淡漠,如同旁觀一出無聊至極的肥皂劇,單手支著下頜欣賞母親大人迅速變臉的精湛演技。
盛建敏暗自咬咬牙,她這個兒子從小到大無論遇到什麼事情,總是擺出一副不疾不徐、泰然處之的模樣,再重的力道打過去也像打在一團棉花上,那種有力沒地方使的感覺讓人深受挫折,打擊性是全身心的。
她定了定神,開口道:「我想剛才不是你說錯了,就我聽錯了,我給你機會再說一次。」
許恪淺笑一聲,「謝謝母親大人的恩賜,我很珍惜,不妨再說一次,我決定和屈有男小姐結婚。」
盛建敏壓下躥升的氣血,皮笑肉不笑的說:「我知道最近盛世的股價讓你精神不振,肩上的負擔加重,也是啦想你年紀輕輕負責這麼大的集團運作,有壓力是正常的,但不能影響你做出正確的判斷,拿這做借口最低級。」
「母親大人,這個低級的借口好像是你找出來的,可不是我,請你不要亂扣帽子在我頭上。」許恪平鋪直敘,姿勢不變,眼神也沒變。
他不進不退實則防守得密不透風,根本找不到有效的突破點,盛建敏決定推翻原有的迂迴政策,乾脆敞開天窗說亮話:「這件婚事我不會答應的。」
見他依然無動於衷又補充,「董事會也不會同意。」
終於,許恪動了一下,他靠向椅背,轉著皮椅晃了晃,「我結婚什麼時候需要通過董事會了?公司裡有這條規定嗎?」
「許恪,身為盛世的董事長,你的一言一行直接左右整個集團的利益,上次你說要娶屈得男董事會多少人反對啊?然後她逃婚董事會一片聲討,股價跟著漲跌浮動,到現在你還為此疲於奔命,你還認為你的婚事是一件芝麻綠豆的小事嗎?」盛建敏指尖敲點著桌沿,鬆開擰起的眉,語重心長的說:「恪兒,你應該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你的婚姻決定權不在你手上,你未來的妻子,未來盛世的當家主母必須得是門當戶對,家世背景配得上許家、盛家以及董事們都滿意的人,不是隨便抓一個毛腳丫頭就算了,何況她自身也有婚約,跟別人搶老婆這種醜聞傳出去,別說你,你爸和我的面子要往哪裡放?而且你自己遭受的損失也將無法估量,搞不好會被人趕下台,身敗名裂,一無所有。」
0179
許恪抬抬眼,「噢,原來後果這麼嚴重啊,母親大人不說我真不知道,既然這樣不如趁著我還沒落得個狼狽收場的結局前把盛世交出去吧。」
「你說什麼?」盛建敏渾身一凜,猛的瞪大眼。
「按照排序,順位繼承人是盛臣禕,那就叫他出來接管盛世好了,反正他現在也閒著沒事。」他沒什麼大不了的說。
盛建敏這下再也繃不住了,扯著嗓子喊道:「許恪,屈家那倆丫頭片子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啊?你簡直昏了頭了,比她們美若天仙、聰明伶俐的大有人在,你幹嘛非揪著這對姐妹不放?」
許恪擺擺右手食指,「我沒有那麼貪心要坐享齊人之福,一個,一個屈有男足夠了。」
「許恪!告訴你我沒心情跟你開玩笑,我管她是姐姐還是妹妹,統統不允許,你想都別想!屈家不過是給人做衣服的,從頭到腳沒一樣上得了檯面,這種出身的人永遠進不了許家的門!」盛建敏火冒三丈,憤而起身,「你少做『王子灰姑娘』這些不切實際的春秋大夢,我勸你早點認清現實,這次姑且當你一時糊塗就不追究了,急著結婚的話,明天我安排你去見見世交叔伯家的女孩兒,仔細選一個好妻子吧。」
盛建敏怒氣沖沖的轉身就走,許恪涼涼的在背後說道:「我今生非屈有男不娶,若這樣真拖了盛世的後腿,我甘願引咎辭職,董事長的位子包括我名下的股份全部無償轉交給盛臣禕。」
盛建敏怒不可遏的扭頭喝道:「你威脅我?!」
「噢,那看你怎麼做選擇了……」
0180
屈有男躲進洗手間,放下馬桶蓋坐到上面,摸出手機輸入一串號碼,猶豫了一會兒才撥了出去,等待信號接通的時候她曲起膝蓋縮成一團,神經質的咬著手指,心臟突突的跳。
「屈?」那頭被人接起,然後馬奇奧熟悉的沉穩的聲音傳來。
「馬奇奧……我,我打擾你休息了嗎?」她立刻雙手捧起手機,不能抑制的打抖。
「沒有,我才從工作室出來。」
「噢,抱歉,我,我忘記看時間了,現在你那邊很晚了吧……我,我,對不起……」
「嘿,嘿,女孩,冷靜點,你現在的聲音一直在抖,你哭過了?」
屈有男下意識抹掉臉上的淚,吸了口氣,「沒,沒有……馬奇奧,扎科…扎科他是不是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你了?」
馬奇奧沉吟了一下,「是的。」
屈有男忍不住哼出了一個哭音,她慌張的摀住唇,眼淚撲簌撲簌打落,馬奇奧連聲詢問:「喂?親愛的,你怎麼啦?你很不對勁,你是不是在哭?」
她抽抽噎噎的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嘿,親愛的……」馬奇奧一頓,話筒嗡嗡的響,然後他似乎找到了一個僻靜的地方,接著說:「你先別哭,也別老是道歉,聽我說,我沒有生氣,OK?我瞭解你,你不是那種見異思遷的女孩,發生這種事情一定另有隱情的對不對?」
「嗚嗚~~」聽了馬奇奧的話,屈有男頓時崩潰了,她撐著頭埋在膝蓋裡放聲大哭,哭出滿腹的傷心委屈;哭出遭到扎科嚴厲指責的難過。
能得到一個人的諒解,特別是被她傷害的人的諒解,簡直猶如上帝替她打開的一扇窗,哪怕再微弱的一線光明,也可使她免於溺斃在無邊無際的黑暗深淵中。
馬奇奧一直沒說話,靜靜的聽她哭泣,直到聽聞她聲嘶力竭痛哭後逐漸開始紊亂的喘息聲,他緊張的說:「嘿,嘿,嘿,不要這樣,屈,呼吸得不要太快,聽到了嗎?這樣你會暈倒的,慢慢來,穩住,冷靜,放鬆……跟著我調整一下,吸氣——呼氣——」
屈有男聽話的照辦,仰頭張著嘴深深的吸,長長的呼,盡量把氣息搗勻到正常的頻率,她有驚恐障礙,極度緊張生氣時會犯,次數不多,她只告訴過馬奇奧一個人,過去她自己就能對付,今天的打擊實在太大了,幸虧有馬奇奧安撫,不然她鐵定會因為換氣過度,二氧化碳驟減而導致昏迷。
馬奇奧聽到她趨緩的呼吸聲,放心的長歎一口氣,「親愛的,別把自己逼得太緊,有話好好說,知道嗎?」
「嗯嗯……我,我知道……」
「OK,乖女孩,說說看究竟發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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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下班,許恪凝著臉拉開車門彎腰坐了進去,看到屈有男端坐在另一側,神情憔悴,兩隻眼睛腫得像核桃,眼底佈滿了血絲,「怎麼回事?」
「沒什麼,走吧,不是要去買禮物嗎?」她的聲音啞得像砂紙磨過一樣澀澀的。
許恪抿了抿唇,「那些報導惹的禍?」
她還是搖頭,闔上眼不想多說什麼,喬樺打後視鏡裡和許恪對了一眼,然後默默發動車子駛出停車場,許恪伸手想去握她的手,她抽走收到口袋裡,他目光一黯,週遭氣氛低迷。
到了商場兩人並肩走向專門販賣禮品的櫃檯,他問:「屈師傅喜歡喝幾杯,買幾瓶好酒怎麼樣?」
「噢,好。」
「那你媽媽呢?滋補品還是保養品?」
「都可以。」
「要不買金飾?鑽石?翡翠?」
「你拿主意吧。」
許恪拉住她,「屈有男,你有什麼不高興的直接說,別陰陽怪氣的。」
她輕描淡寫的說:「其實我們家缺什麼你不最清楚嗎?買什麼禮物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嫁過去背後帶來的諸多好處。」
第一次被她堵得說不出話,許恪也不買東西了,抓著她去了一間附近的餐館,要了一個包間,吩咐不讓人來打擾後,對著一坐下來就低頭發呆的屈有男說:「好了,有什麼委屈,有什麼不滿你說出來吧,扎科今天是不是為難你了?」
「這不是你預料中事?還需要我囉嗦?」她淡淡的反諷。
許恪倒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再給自己倒了一杯,「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我們結婚的事情遲早是要曝光的,逃避不能解決任何問題,該你面對的就去面對,所以別用消極的態度衝著我來。」
「那請問我要用什麼態度?」她笑,沒有靈魂。
「屈有男,」他警告的哼聲,「你在表現你對前未婚夫的忠誠和愧疚嗎?是不是選錯了方法?」
屈有男拿手指摩挲著茶杯的邊沿,「許恪,我不傻,我知道今天的報導是你故意放出去的,以你的聲威沒你的首肯誰敢不要命的大幅刊載你的八卦新聞?」
許恪蠕動了一下唇片,既沒否認也沒承認,屈有男抬起頭盯視著他,「我知道我反抗不了你,上次和你撕破臉我已經受到教訓了,落得一個萬劫不復的境地,這次我自以為聰明,不敢再跟你叫板,想說只要還有轉圜的餘地那麼我們還可以商量,事實證明我還是太天真了點,別說什麼餘地了,我連退路都被你生生掐斷。好吧我認命啦,任你擺佈吧,我沒有意見也別問我意見,照你的想法愛怎麼樣怎麼樣。」
他的心咚的一沉,他看到了,看到了她的哀莫大過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