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1
許恪再回到病房時,大燈已經熄滅惟有一盞床頭的小燈,昏黃的光線裡,床上的人兒蜷縮著身體亦如往常一樣團緊了自己,看似保護得滴水不漏,其實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現。
他坐到床榻邊,幾乎立時她說了一句:「今晚你回家去睡吧,我好多了,不需要你陪著了。」
許恪側頭看著她蓬鬆柔軟的卷髮,伸手撫摸著,任細密的發卷在指尖穿梭流淌,屈有男則像個傀儡娃娃沒有任何反應,似乎想以無聲的抵抗來反抗他,等待他自討沒趣,然後自動放棄。
「你爸爸跟你說了什麼?」他俯低頭,鼻尖劃撥著她耳畔的秀髮,氣息綿長,熱熱的熨帖著她,騷動她敏感的神經線。
「……」屈有男咬緊下唇,極力忽視。
許恪用手指點點她的俏鼻頭,狀似聊天的語氣不經意的說道:「我告訴你爸爸我要娶你,過兩天你痊癒出院再正式登門提親。」
屈有男一怔,渾身僵了僵,倏然瞪大眼睛轉臉盯住他,「許恪,你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他笑得恣意而慵懶,退了鞋子躺上床,連人帶被裹到胸前,嘴巴吻了吻她的額頭,「反正早晚的事,我覺得現在說恰恰好,大家彼此心裡都有個底。」
他明白那位一向視女兒為無物的父親,絕對無事不登三寶殿,若不是他那方受到了什麼刺激或壓力,他豈會親自跑來醫院探望?至於「刺激」、「壓力」的來源嘛,他就更加明白了。
屈有男掙了掙,「是了,你說好就好,全由你大少爺隨著性子來,想怎麼幹怎麼幹。」
「嗯,那我今晚睡這兒你是同意了?」
屈有男愣住,短暫的茫然過後是滿腹的憤懣,這個狡詐的男人!
0202
清晨醫生例行巡房,屈有男不顧還吊在頭頂的藥瓶,直接對主治大夫說:「我想出院。」
大夫正看著病歷夾,順口答道:「屈小姐,你的病還沒好呢,恐怖還不能出院。」
她斜睨一眼在旁注視自己的許恪,「我自己的身體我最清楚,我覺得沒問題了。」
許恪冷道:「有沒有問題大夫說了算。」
「那就做健康檢查啊。」她不服氣的抬抬下巴。
大夫笑起來,「屈小姐,你昨天才入院,一些檢查報告都還沒出來呢。」
「昨天是昨天,今天的情況又不一樣了,我建議重新再檢查一次。」她蠻橫的坐起身,作勢要拔掉針頭。
許恪眉頭一皺,上前按住她,「不要小孩子脾氣,無理取鬧。」
「我哪裡無理取鬧了,我實事求是得很,只要檢查報告證明我的病的確還沒好,那麼我就繼續住院。」虛弱的身子尚經不起這樣的折騰,呼吸開始有點微微的紊亂,饒是如此她仍然毫不退讓的堅持著。
大夫向許恪使了個眼色,示意借一步說話,兩人走到門外,大夫說:「檢測你夫人精神狀況的各項指標雖然還沒出來,不過可以初步斷定她患有驚恐障礙的可能性很大,昨天送醫時,導致患者昏迷的因素除了腹部絞痛外,就是鹼中毒,由於換氣過度產生的酸鹼失衡。」
「所以,大夫你的意思是……」
「盡量滿足她的要求,不要跟她發生衝突,不要再刺激她,保持她情緒的穩定,如果她非要再做一次身體檢查就讓她做一次,對你對她都沒有損失。」
許恪沉吟了一會兒,「好的,我知道了。」
於是屈有男獲得了再次健康檢查的機會,而她頂著不適的身體千方百計謀求的無非是擺脫許恪無所不在的嚴密監視,在診療室裡借了護士的手機,匆匆的給Sofia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很快轉到扎科手裡,他略帶焦急渾厚暗啞的聲音傳來:「屈?你在哪裡?還在醫院嗎?你身體怎麼樣?」
「嘿,嘿,扎科,現在我時間不多,所以請你聽我說,好嗎?」
「嗯。」儘管疑惑,但扎科還是同意了。
屈有男說:「我想離開Ken離開醫院,我需要你的幫助,你讓Sofia去接我父親,然後我們在機場碰頭,到時候我再把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的告訴你。」
「好,我知道了。」
0203
接近中午時分,所有的檢查統統都做完了,屈有男被推回病房,意外的發現許恪並不在房裡,反而是喬樺在,他拎著一個保溫盒,「湘姨做的午餐,她臨時被夫人招回去了,她讓我轉告你要好好吃飯。」
屈有男一邊點頭,一邊悄悄四下裡張望,喬樺專心致志的往外倒雞湯,冷不防的開口道:「董事長有事回公司了。」
「啊?呃,噢……」真沒想到扎科辦事效率挺高的,屈有男按捺住心底的雀躍,不敢流於臉上。
「雞湯。」喬樺把碗遞給她,「當心燙。」
他一個大男人自然沒有湘姨那麼體貼親自餵食,也不會像許恪那樣知道墊枕頭,墊毛巾,他只知道看著她把湯喝完,把飯吃完,就算完成任務了。
有了比較屈有男才恍然發現,許恪對她的溫柔和耐心,即便大部分時間又霸道又強勢,強取豪奪的彷彿逮到了欠了他一輩子債沒還的仇家……
不能在想了,屈有男斂下眼眉,故意手一歪,把雞湯灑了出來,她驚呼一聲:「好燙!」
喬樺趕忙抽出紙巾,「怎麼搞的,不是讓你當心了嗎?」
屈有男撇嘴,奪過紙巾擦拭胸口上的湯汁,「哎呀,這樣不行,我要去洗洗,換件衣服。」
喬樺覺得麻煩,一臉的不爽,「我扶你去浴室。」
「噢。」她下了床,倚著他走得搖搖晃晃,一副虛弱得隨時昏倒的樣子。
進了浴室,她馬上迅速的換衣服著裝,接著一把將洗手台上的杯子牙刷掃到地上,製造出巨大的聲響。
喬樺緊張的在外面敲門,「屈小姐,屈小姐,你怎麼啦?發生什麼事情了?」
她沉默的對著鏡子梳頭,不去回應,想當然爾喬樺下一句便是「你等等,我去叫護士」。
成功了!
屈有男拉開一條門縫朝外打量,果然沒有人,她竊喜,閃身奪門而出,一路走一路感歎自己的好運。
進醫院的時候她失去了意識,所以醫院的方位她不是很清楚,問了路才終於走到大門外,看著車水馬龍的街道,她忽然有種重獲新生的感覺,大概跟刑滿釋放人員走出牢房的心情一樣吧。
腦子有點眩暈,屈有男勉力的一手按住腹部,一手攔了一輛車,蹣跚的走過去,開門上車,「麻煩你,我要去機場。」
話音剛落,另一邊車門打開一個人坐了進來,「你去機場想幹嘛?」
屈有男一個激靈,撐開眼皮定睛一看,狠狠倒抽了口冷息,許恪!?
0204
「說話啊,我問你去機場幹嘛?」許恪猶似索命的地獄閻王,表情黑煞煞,聲音陰測測。
屈有男夢想自己現在昏過去就好了,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我以為你去公司了。」
「是啊,我要不是去了公司,我又怎麼知道你要去哪裡?」
所以他是和喬樺聯合起來騙她的就對了,卑鄙小人!
屈有男心一橫,吩咐道:「司機開車!」
許恪涼涼的說:「我想你是不是忘記了一點,盛女士已經不再是盛世的股東,她任何權利都沒有了。」
屈有男猛的望向他,他好整以暇的說:「母親大人目前依靠我來贍養。」言下之意,他掌握著盛建敏所有的經濟來源,她承諾的那些「結婚禮物」不過是一紙空話。
屈有男收回視線,垂頭呆滯了半晌,然後推開車門下車,頭也不回的遁原路返回,許恪施施然遞了張大鈔給司機,「謝謝。」
病房裡,喬樺逍遙的翹著二郎腿看報紙,見她回來也不驚訝,極其從容的起身,對隨後進來的許恪說:「中午想吃什麼?」
「我給『盛?夏』打過電話讓小末準備了,你去取吧。」許恪一直關注著屈有男的一舉一動,看著她爬上床,看著她拉起被子蒙住自己,嘴角抿了抿。
喬樺點點頭,「嗯,知道了。」
他走後,許恪拉過椅子坐下,「不想談談嗎?」
「有什麼好談的。」屈有男瞪著雪白的牆壁,感覺她傻傻的忙活了一個上午,自以為計劃周詳,豈料早已被他看在眼裡,簡直像個小丑。
許恪覷著她的背影,「屈有男,嫁給我有那麼為難嗎?甚至不惜拿自己的身體來做賭注,你就那麼……愛馬奇奧?」
屈有男翻身坐起,「許恪,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嗎?心裡惦記著一個女人,嘴巴上嚷嚷著要娶另外一個女人?像你這種三心兩意的人有什麼資格質問我愛不愛馬奇奧?!」
「你又知道我心裡惦記的和要娶的不是一個人了?」他瞇起利眸,點點星芒隱晦的閃爍。
「我怎麼不知道?那天早上我親耳聽到你在夢裡喊我姐姐的名字!」提到這個屈有男不由得悲從中來,做個「贗品」的滋味是百味之中最令人痛苦委屈的。
許恪挑高眉,「那是……你從我身邊偷偷逃走的懲罰。」
「……你,你說什麼?」屈有男愕然。
許恪移動長軀,趴到床上,將她囚禁在自己臂彎裡,同時低頭把她牢牢鎖於目下,「我認準的女人沒有別人,一直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