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山裡清新的風吹到軍營中,破開瘴氣讓眾將士仰頭看見了天上的明月,軍營中響起此起彼伏的驚歎,有人扶著傷兵出了營帳,這一輪明月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畫面。

白石壘起來的練兵台上,墨方靜靜坐著,一雙眼盯著那方印了字符的山,神色沉靜。

「給。」一壺酒驀地扔進他懷裡,尚北翻身躍上練兵台,在墨方旁邊坐下,「傷者不宜飲酒,所以給你兌了點水,哈哈。」

墨方拿著水壺晃了晃:「我不喝酒。誤事。」

「喝不喝都拿著吧。」尚北仰頭灌了一口酒,轉頭看了墨方一眼,「你可是還覺得行止神君欺負了小王爺?」墨方不答話,尚北笑道,「那神君脾氣著實奇怪,不過,你看看,感受一下那方清淨的氣息。今日去的若不是王爺,即便換做你我,也只怕早被那樣的清淨之氣淨化得腿都軟了吧。」

墨方點頭,他豈會想不通這個道理即便當時想不明白,現在看了這輪月色,感覺到了這徐徐清風,心裡也明白了行止神君的考量。但墨方在意的並不是這個,而是……

「唔,不過說來,這月亮都出來這麼久了,正事也該忙完了吧。神君和小王爺怎麼還不回來?」

墨方握緊酒壺,沉默的拔開塞子,喝了一口悶酒,有了第一口緊接著便有了第二口第三口,直到臉頰升騰起紅暈,尚北覺得差不多了,他嘿嘿一笑,眼珠轉了又轉,心裡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說話要委婉,但一開口卻是一句直愣愣的:「你到底喜歡小王爺什麼地方啊?」言罷,他便抽了自己兩個嘴巴子。

而此時微醺的墨方卻只愣愣的望著明月,似自言自語的呢喃著:「什麼地方?沒什麼地方不喜歡。」

尚北聞言一怔,撓了撓頭:「這可真是糟糕。」

適時天空中一道白光劃過。落在主營那方,墨方忙起身走去,繞過營帳,但見行止將一片樹葉從沈璃頭上拿下,沈璃不客氣的從他手裡將葉子搶過,道:「改日我定吹出聲音給你聽聽。」

行止一笑:「靜候佳音。」他轉身離去。沈璃也不留戀,轉身欲要進帳,但轉身的一瞬眼角餘光瞥見了這方的墨方,沈璃腳步一頓,揚聲喚道:「墨方。」

墨方眉目一垂,走過去,沈璃卻靜了一會兒,道:「我此次出來魔君並不知曉,不如你先回王都,將此間事端稟報魔君,順便也早點回去養傷。」

是……支他走的意思麼。墨方單膝跪下,頜首領命:「是。」

沈璃張了張嘴,本來嗅到他身帶酒氣,想囑咐他,受傷不宜飲酒,但現在這樣的情況,她還是什麼都不要對他說比較好吧。她一轉頭,回了營帳。只留墨方在那處跪著,許久也沒有起來。

翌日,沈璃在軍營陣地外目送墨方一行人離開,她心中有些歎息,這千百年來好不容易碰見一個喜歡自己,還有膽量來表白的,只是碰見的時機不對啊。她若是喜歡一個人,定要將所有都給那個人才是。以後會變成怎樣沈璃不知道,但她現在心裡還裝著行雲,儘管行雲已經不在了,她也沒法去喜歡別人,因為那樣,既對不住自己先前那番心意,又對不住別人現在這番情誼。

而且……沈璃額頭一痛,無奈歎息。不是還有個拂容君麼。

沈璃仰望乾淨許多的天空,心頭不由輕快了一些,今天再帶著行止神君去一個封印的地方,這裡的空氣就會變得更好,將士們心情也會跟著好起來吧。她唇角一勾,倚著籬笆抱起了手,覺得自己已經好久沒有這麼期待去做一件事了。

可直等到日上三竿,行止才踏著慵懶的步子緩緩而來。沈璃按捺住脾氣,道:「神君可知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行止並不接她的招,反而輕聲問道:「葉子吹響了麼?」

沈璃臉色一僵,想到昨晚被自己吹得炸開了的綠葉,她清咳一聲,道:「先辦正事。昨日說了兩個封印的地方,山頂我們已經去過了,今日便去湖底吧。這周圍只有西面才有湖,昨日山頂的淨化已讓視野清晰了許多咱們駕雲過去便是。」

「嗯。」

今日這一路倒是來得順暢,只是到了湖邊,沈璃不由皺了眉頭。這一湖水常年吸納瘴氣,已變得渾濁不堪,這與其叫湖水不如叫泥潭。行止像沒看見這水骯髒的模樣,轉頭道:「我們下去吧。」

沈璃一愣,愕然的抬眼望他:「下去?」她立即搖頭,「不了,士兵平日裡巡查也沒下去過。沒有下面的地圖,我也找不到路幫不了你,神君自行下去就是,我在岸上等著。」

行止笑問沈璃:「王爺可會鳧水?」

沈璃是天生與水犯沖,與水相關的法術她一概不會,鳧水自然也是不會的,行雲院裡那麼小個池塘都能將她淹死,更別提這一湖什麼都看不見的泥水了。沈璃不大習慣將弱點暴露在人前,但此時也只好扶額承認:「不會。」

「避水術呢?」

「不會。」。

行止點頭,沈璃乖乖的往後退了一步,卻聽行止道:「如此,我牽著你便是。」

「咦?」沈璃怔然,「等等……」哪還等她拒絕,行止不過手指一掐,沈璃眼前便一片黑暗,但她卻能聽見耳邊「咕嚕嚕」冒水泡的聲音。知道自己現在在水裡,沈璃心頭一緊,掌心裡傳來另一個人的體溫,此時什麼也沒有的沈璃只好緊緊握住行止的手,她憋著氣,渾身僵硬。

「不用這麼緊張。」行止的聲音從前面淡淡的傳來,「和在地面上一樣呼吸就好。我的避水術還是不至於被你吹破的。」

沈璃聞言,嘗試著往裡吸了一口氣,察覺當真沒有水灌進嘴裡,她這才鬆了一口氣,放心的呼吸起來。然而消除緊張之後,沈璃心頭升騰起的卻是遏制不住的怒火:「你真是蠻不講理!」

「鬆手的話避水術就沒用了。」

聞言,即便心頭還有邪火,沈璃也乖乖將行止的手緊緊握住,嘴裡還不滿喝道:「這下面一片漆黑,你拖我下水有何用!讓我上去!」

「因為一個人走會害怕。」

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從前面丟過來,噎得沈璃一時不知該如何接嘴。她哽了好半天才在腹誹道,您老人家一個人在天外天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這天上天下什麼風波你沒見過!一潭水還會害怕嗎!你逗我玩呢吧!

但想起昨日山上那道字符,沈璃心道這人必定是心裡早有計劃,拖她下水必有原因。她就此揣了個心眼兒,接下來的一路走得無比戒備。但直至行止停住腳步,輕聲說:「到了。」這一路來什麼也沒發生。

沈璃心裡正奇怪,忽見前方亮光一閃,她定睛一看,一個形狀奇怪的石像正閃著透藍的光,而行止的手掌放在石像的頂端。他輕輕閉著眼口中念叨著沈璃聽不懂的咒語,四周水皆在顫動震盪。忽然間,那石像上掉落了一片塵埃,露出裡面透明的晶狀體,晶瑩的光閃得沈璃眼睛微微刺痛。緊接著,掉落的塵埃越發多了起來,整個石像徹底蛻變成了一個凝固的冰柱!

隨著行止力量的注入,沈璃覺得週遭的水溫慢慢變得寒冷起來,而冰柱之中仿似有水流在攪動,忽然之間,水流驀地衝破冰柱頂端,逕直往上衝向湖面。清澈透亮的水從柱子裡面不斷湧出。讓漆黑粘稠的湖水逐漸變得乾淨透亮起來。

沈璃仰頭望著頭頂逐漸透過水波照進湖底的陽光,心裡難得一片恬靜澄澈。這不斷湧出的新泉像是澆在了她的心上,洗滌了所有猜忌和戒備。

「以後湖裡會有魚吧。」

「自然。」

她回頭看行止:「不是還有兩個封印麼?是什麼?趕快找到它們吧。」

「另外兩個的話更不用著急了。」行止輕輕拍了拍冰柱,像是安撫,他牽著沈璃轉身往回走,「一個就在軍營之中練武台下的土地裡,一會兒回去你讓將士們避讓一下,便可加持封印。另外一個便是牽引著墟天淵的精鋼鎖鏈了。那鏈條就在墟天淵跟前。」

原來,他都知道這寫東西在哪個地方……沈璃一琢磨,呢喃道:「山頂的是木,湖底的是水,營地中是土,墟天淵前是金。五行有其四。」她皺眉,「還有火呢?五行不齊,那麼大的二重封印可施展不了。」

行止一笑:「待處理好另外兩個,我只會尋有『火』的地方而去。王爺無需憂心,行止既然來了,便會還這邊界一個清淨。」行雲轉身欲走,不料衣服後擺卻被冰柱勾住,他下意識的鬆了沈璃的手去拉扯衣服,待回過頭來,看見沈璃正挑眉望著自己的手心,繼而眼神一轉,神色微妙的打量他。

行止一愣,搖頭笑道:「暴露了。」他本以為沈璃又得對他一頓呵斥,哪想一抬頭,卻對上沈璃愣然的目光。行止微微收斂了唇邊的弧度,一邊往前走一邊道,「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