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外面風雪如簌,金娘子領著沈璃與行止穿過買賣交易的大殿,殿中空無一人,想來白日這裡是不會對外開放的,殿中的稀奇珍寶陳列在案,沈璃轉頭打量,金娘子一笑:「這裡的東西都是奴家用來賣的,不過姑娘若是看上了,奴家倒是可以少做筆買賣,將東西送給姑娘,只是姑娘若願意將奴家親上一親,那便好了。」
沈璃嘴角一抽,身後的行止生生的將她的腦袋擰正,迫使她看著正前方:「走吧。」
金娘子一笑:「奴家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神君這便醋了啊,真是小肚雞腸呢。」
行止推著沈璃便往前走,沒有理她。
穿過大殿,又走過一片雪地,方行至一處山洞前,金娘子轉身道:「神君該止步啦,裡面便是奴家為姑娘治傷的地方,還望神君在洞|外守著,切莫放人進來。」
行止道:「我亦可進去守著。」
「這可不行。」金娘子將手上附著著白氣,她探手拉住沈璃:「待會兒奴家可是要為姑娘寬衣解帶的,這女子的肌膚怎能讓男子隨意看見,即便你是神君,那也不行。你若非要進來,那好,你來為姑娘治傷,我在旁守護指導,只是治療過程中必有肌膚之親,神君,你……」她眼角妖媚之氣散出,語帶三分調戲,「你行麼?」
行止臉上笑意未減:「如此,我在外面守著便是。」面對金娘子赤|果果的挑釁,行止居然說出這麼一句服軟的話,著實讓沈璃吃驚不少,她怔然,又聽行止道,「但,還望金娘子也注意分寸,別做不必要的舉動,莫要,觸及底線。」
話音落,沈璃只覺週遭寒意更甚,金娘子卻是一笑,對沈璃道,「來,姑娘,咱們進去吧。」將她往一個黑糊糊的洞穴裡面引。全然進入洞|穴之時,沈璃驀地頓住腳步,這裡面什麼都看不見,聲音也像是被厚厚的石壁隔絕了一般,鼻尖也嗅不到任何味道,簡直像是再一次陷入五感全失的地步一樣,唯有手被握在金娘子的掌心裡。
「姑娘?」金娘子輕聲詢問。
「等一下……」沈璃努力調整情緒,再睜眼時,她褪去了所有脆弱,「走吧。」因為牽著的人不是行止,所以……她得將自己武裝為無堅不摧的碧蒼王。
金娘子金色的有眼眸在黑暗中一亮,她輕輕笑道:「奴家可真喜歡姑娘的脾性呢。」
繼續往前走,沈璃隱約看到了一絲微光,那是一處簡陋的石室,有一張石床,鋪就著乾枯的稻草,在石床的後面,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大洞,金娘子將沈璃牽至石床邊讓她坐好,笑道,「此處乃是奴家素日練功打坐之地。」
沈璃奇怪的望著那個向下延伸的黑糊糊的洞穴:「那又通向何處?」
「那裡?」金娘子雖還笑著,但卻語帶警告,「那裡可不是活物該去的地方,姑娘知道奴家是妖,既然是妖便難免生出一點邪念,那處洞穴裡,裝的便是奴家數萬年來剖離下來的邪念與欲|望,奴家將它們封在此山深處,這麼多年也不知它們在下面長成了個什麼模樣,但姑娘若愛惜性命,便一定要記住,千萬別進去,千萬別對它好奇。」
沈璃點頭:「是我方才問得冒昧了。」
金娘子一笑:「無妨無妨,這本也是要交待你的事。那麼,姑娘,請寬衣吧。」
沈璃的手放在腰帶上,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身形一頓:「要……脫光麼?」
金娘子笑得極是開心:「脫光也可脫光也可,奴家不介意的。」她話音剛落,一道厲芒倏地自洞外穿進來,直直紮在金娘子腳邊,沈璃定睛一看,那竟是一根鋒利的冰箭。
這……應當是行止弄出來的玩意兒吧……
「哎呀,神君生氣了呢。」金娘子咯咯笑道,「奴家險些忘了以神君的法力,要透過法力屏障,做偷聽之事,可是簡單得很。罷了罷了,姑娘,你只脫上衣便可。」
行止……在偷聽?不知為何,一想到這事,沈璃脫衣的手便有些難以繼續,但現在哪是為這種事猶豫尷尬的時候,沈璃一咬牙,扒了衣裳。待再轉頭時,金娘子已經不在石室之中,沈璃一愣:「金娘子?」
「奴家在這兒。」
只聽「窸窸窣窣」的聲音,一個金色的蛇頭從稻草之中鑽了出來,她爬上沈璃的腿,纏繞住沈璃的腰,最後將蛇頭搭在沈璃肩頭上:「唔,以這副身軀,奴家倒是覺得姑娘的體溫正好呢。真暖和。」
沈璃感覺微涼的蛇身在她身上蹭來蹭去,時而緊時而松,且她赤|身|裸|體,饒是再三告訴自己淡定,也難免有些羞赫:「但聞,娘子如何與我治療?」
「說來也簡單,不過就是讓奴家的靈力注入你的身體,幫你疏通血脈,平衡你體內的兩股力量罷了。」她正事剛說完,便開口道,「哎呀,姑娘的背好多傷口,看著真讓奴家心疼。不過……奴家也好生喜歡啊,真有血性,太帥氣了,唔,不行不行,奴家不要那天外天的星辰了,奴家還是要你。」說著,她分岔的舌頭探出,在沈璃臉頰下掃了掃。
沈璃默默推開她的腦袋,好在這人現在是蛇身,否則……她約莫會忍不住揍她吧。
「唰」一聲破空而來的聲響,無數只細小的冰箭扎來,金娘子蛇尾一揮,將冰箭盡數擋去,在沈璃耳邊咯咯笑道,「姑娘,你看神君多著緊你呢。」
沈璃隱忍道:「治傷。」
「奴家不過玩笑而已嘛,你們夫婦倆真是一頂一的沒趣,哼。」金娘子微微一仰頭,「治傷便治傷,有些痛,你且忍著。」
言罷,蛇身在自己身上收緊,刺痛自頸項處傳來,沈璃似能清晰的看到鋒利的牙尖刺破皮膚時的畫面,有一股冰涼的氣息躥進血脈裡,隨著血脈的流動,游便四肢,冰涼,但卻有一絲通暢之感。待這氣息在身體裡運轉了一個周天後,
它忽然在腹部那處停了下來,漸漸的,一股灼熱之氣被它引了出來,沈璃身體中本沒有法力,但這股灼熱之氣出現之後,她忽覺身體裡沉睡已久的法力也跟著復甦,立即與那灼熱之氣纏鬥在一起,仿似互相要將互相吞噬掉。沈璃額上滲出汗水,腹部灼熱得連她也感覺到了疼痛,仿似又是那天浴火之時,要將自己燒起來的熱度……
金娘子纏繞在她腹上的蛇身忽而散發出冰涼之氣,抑制了此處灼痛,體內的那股冰涼之氣也同時作用,將纏鬥在一起的那兩股氣息包裹其中,以外力迫使它們融合在一起,最後化為一股沈璃從沒感受過的氣息,隱匿在了身體之中。
冰涼之氣繼續前行,如法炮製的處理了四五個氣息交纏的地方。
約莫一個時辰後,那道氣息收歸金娘子的齒間。她鬆了口,一聲喟歎,而沈璃肩上被她咬過的傷口也在慢慢癒合。金娘子道:「今日是第一天,便先只處理這幾處,待明天適應之後,奴家再多融合幾處,姑娘現在可有不適?」
沈璃握緊拳頭,然後又鬆開掌心:「沒有……只是身體裡好似有些奇怪。」
「怎麼?」
「我說不上來,反正感覺是舒爽了一些。」
「如此便好。」金娘子身上亮光一閃,她再次化為人形立在沈璃面前,「那麼姑娘,穿好衣裳,我帶你出去吧。」
「娘子……我有一問。」沈璃沉吟了許久,終是開口,「有人說過,碧海蒼珠……也就是我身體裡那股灼熱之力,它本來是屬於我的東西,我是銜著它出生的。為何如今……它會與我身體中的靈力相沖?」
「銜珠而生?」金娘子歪著腦袋想了想,「哦,原來姑娘便是大名鼎鼎的碧蒼王啊。」
「這力量既是王爺天生便有的,那依奴家淺見,定是你後天習的靈力術法與先天之力相克制,所以才導致兩股力量無法融合。」
後天習的術法靈力……她的一切是在魔君那裡學來的,而碧海蒼珠也是魔君給她的,魔君既然知道碧海蒼珠,便必定知道她身體裡的靈力與碧海蒼珠的力量相沖,既然如此……為何這麼多年來,他一直要如此教她?
接下來的五天時間,沈璃日日與金娘子呆在洞|穴之中,每次治療前,金娘子總是少不了對她一番調戲,前一兩次不習慣,多來幾次沈璃便麻木了,左右金娘子還是知道分寸的,並不會做出什麼過分的事來,倒是金娘子在治傷的時候常常分心與沈璃閒聊,一些上古軼聞在她嘴裡說出來總是別有一番風味。
她連帶著也扒出了許多行止以前幹過的事,什麼誕生之初因形容過於美麗而被眾神贈花插頭以為戲弄,什麼與神清夜競美以一票之差輸掉,憤而數百年不曾踏出房門一步。最後還得靠神清夜以美酒相哄,方而釋懷。
沈璃聽得好笑,原來行止之前竟是那樣一個人,只是或許後來有,像神明一個個死去,天外天越發空寂,像摯友清夜被天罰,從而永墮輪迴,像之後獨力扶持天界,像淡看山河變化,唯剩他一人孤立世間。
經歷的失去那麼多,要他如何不淡漠。
沈璃與金娘子的關係便在這些奇聞異事中越發融洽,而行止則每每守在洞外,聽見她們聊的那些於自己有關,恨不能永不記起的事情,扶額長歎:「蛇為妖人,當真長舌。」
是以五天之後,行止便不再以法術窺聽,只在外面守著,等沈璃出來。
與沈璃熟絡後,金娘子說話便更直接了許多,這日療傷罷了,她忽而道:「好妹妹,姐姐想了多天,還是覺得這事應該跟你說一下。」
沈璃看她。金娘子道:「不知你可有感覺,你身體裡的那股灼熱之力,似乎並非單純的魔氣或者仙氣,再加之你先前於我說,這股氣息的來源是碧海蒼珠,容姐姐大膽一猜,你這碧海蒼珠,更像是妖的內丹。」
「妖?」
金娘子點頭,復而在床上枯稻草裡翻了翻,拿出一顆灰撲撲的珠子,她將上面的灰擦去:「你看,這便是我的內丹。」丹上光芒驟升,沈璃只抽了抽嘴角:「你將你的內丹便如此隨處扔著?若我沒記錯的話,妖怪沒了這東西可是會死的吧!」
金娘子一笑:「姐姐早已不是普通的妖怪了,別用常理衡量我。」她稍斂了眉目,「不過,我當真與你說,妹妹就沒覺得自己的身世有點離奇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