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大地倏地一顫,魔君面容一肅,帶上面具身形一變,再次化為黑衣冷漠的君王:「震動能傳來此處,外面必定有變。」將沈璃一牽,魔君凝了法陣,轉眼間回到了他寢殿之中。

還未推門出去,沈璃便覺一股極其濃郁的瘴氣瀰漫在空氣當中,她眉頭一皺,便見魔君已率先開門出去。

饒是沈璃見過再多的廝殺場面,此時的魔宮仍是讓她驚了一驚,方纔還巍峨的宮殿此時已盡數坍塌,亭台屋宇化為灰燼,宮城之中遍地橫屍,鮮血如洗。而在不遠的地方,一條青色大龍忽而仰天長嘯,其聲仿似穿透九霄,振聾發聵。魔君似不敢置信一般低聲呢喃:「墟天淵……妖獸。」她一咬牙,「竟然逃出來了。」

沈璃心中亦是一驚,這……竟是墟天淵的妖獸!竟從邊界奔逃到了都城!而且,若有妖獸逃出,定不止它一頭……沈璃手中銀槍一現,攔在魔君身前,然而恍然之間,她卻看見那龍頭之上還高高立著一人,看清他的模樣,沈璃拳頭握緊,聲若地獄修羅:「苻生。」

這一片狼藉又是他所造,這一些族人的性命……竟又喪於他手!新仇舊恨湧上心頭,沈璃雙目倏爾轉為赤紅,指甲驀地長長,沒聽到魔君的阻止,她未發出半分響動,身形如電,轉瞬便殺至苻生背後。一桿銀槍舉起,直刺苻生後頸。

一槍刺中,只見苻生頸脈破裂,鮮血噴濺,而沈璃卻沒罷手,但見「苻生」的身影漸漸隨風消散,她徑直回身,橫掃一槍,槍尖劃過身後人耳邊鬢髮,青絲散下,苻生急急推開兩步,立於弓起的龍脊之上,笑得陰沉:「王爺功力精進不少。」

沈璃勢力未收,銀槍挽回,在手中如花綻放般一轉,但聞她沉聲一喝,槍尾驀地扎入身下妖龍的頭顱之上,橫蠻的力量宛如一記重錘,撞於妖龍頭頂,將它腦袋狠狠砸在地上,「轟隆」巨響,塵土飛揚,妖龍龍尾亂掃一陣,最後無力垂於地上,巨大的妖獸徑直被這一擊撞得昏厥過去。

塵埃在沈璃身旁落定,她持銀槍立於龍首,鮮紅目光如冷劍一般落在苻生身上,與彼時狂亂的紅瞳不同,此時她眼中沉澱了狂氣,極致理智,而那一身殺氣卻刺得人膽寒。

槍尾自龍頭顱骨中拔出,沈璃以槍尖直至苻生,「上來送死!」字字鏗鏘,洶湧而出的法力激得苻生微微有些戰慄,然而越是戰慄他臉上的笑便越是瘋狂。

「哈哈哈哈!好!好!碧蒼王而今變得如此厲害,當真是我輩之大幸!」他身體似已完全自上次的灼燒中恢復,臉上沒有半點被燒過的痕跡。他陰冷的勾了勾唇角,「我今日來,本是為引你回魔界,而你已身在魔界,這當真是再好不過……」

沈璃聽得這話,眉頭一皺,不知此人又有何陰謀瞥了眼腳下的妖獸,沈璃沉聲問:「你將墟天淵的結界如何了?」

「呵,行止神君自己的過錯,致使墟天淵封印鬆動,這也能怪到我頭上?」苻生微微瞇眼,轉而一笑,「哦,是了,行止神君為何犯錯,著實該怪到我頭上。不過,王爺這話倒是冤枉在下。」他意味不明的一笑,「在下現在可是這世上最不希望墟天淵封印壞掉的人,若是它毀了,連累魔界倒是小事,若將其中妖獸一同埋葬,我可要頭疼了。」

墟天淵封印強大,當初行止開闢封印之時借由五行之力,將其與魔界相連,依附自然之力方可成此大結界。千百年來,墟天淵早已與魔界融為一體,若墟天淵消失,其中妖獸固然能被盡數毀滅,而魔界也將一同與他們陪葬。

沈璃知曉此事,苻生說不毀封印這對魔界來說本是好事,但從他嘴裡說出來,便只讓人覺得有更可怕的陰謀。

身形再動,沈璃縱槍劈向苻生頭頂:「你到底在謀劃什麼!」沈璃厲聲問。

苻生倏爾一笑,揮劍擋開沈璃:「我此次便是來邀王爺共商大事。」他舉劍主動攻上前來,兵器相接的聲音與他的嗓音一同響起,「王爺可是計劃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啊!」

「本王豈會如你所願!」話音一落,沈璃銀槍之上附著赤炎,逕直向苻生刺去,苻生橫劍來擋,然而劍身尚未與銀槍相觸,便見那劍如融掉一般,癱軟下去,沈璃一槍直取苻生咽喉,情急之中,苻生身子向後一仰,就地一滾,略顯狼狽的躲過這一擊,他摸著自己被燙得發紅的咽喉,眉宇間竟有些瘋狂的情緒在流動。

「是了……就該是這樣。」他失神一般呢喃自語,「該是這樣。」他近乎瘋狂地看著沈璃,仰天大笑,「碧蒼王!今日我必將你帶走!圓我千年夙願!」

他手中忽現一根短笛,笛聲清脆一響,天空烏雲驟來,而在那烏雲之上,竟是數以千記的魔人!

沈璃眉目一沉,想起上次從天界回來時,看見魔界的景象,那些停在營帳中的將軍屍首,還有千家百戶掛起的蒼白帷帳,她握緊銀槍,立誓一般:「此次,決計不會再讓你們肆意妄為。」

然而當沈璃做好一切準備之時,跟前風一過,黑色身影擋在她身前,魔君靜靜道:「你退下。」

沈璃一愣,微帶詫異:「師父?」

魔君側頭,淡淡看了她一眼:「離開這裡,去天界。」

沈璃愕然:「師父……為何?」

魔君尚未答話,苻生忽然大笑起來:「沈木月啊沈木月,過了這麼久,你的感覺還是這麼靈敏,不愧是主上的得意弟子。」魔君沉默,苻生笑道,「沈璃,你不是想救魔界嗎?我有一法能使魔界與墟天淵脫離干係,若你願助我,魔界便再不用受墟天淵桎梏。」

沈璃眉頭一皺,魔君徑直打斷苻生的話,提醒沈璃:「休要受他言論蠱惑。」

「是不是蠱惑,該由王爺自己來決定。」苻道,「墟天淵是行止借由五行之力將其與魔界相連,只要斷其五行力量,便可斬斷它與魔界的聯繫,而五行之中,我已尋到四樣替代之物——金木水土,獨獨缺火,只要將五行封印之物進行替換,墟天淵封印便從此與魔界再無干係。」苻生陰冷一笑,「王爺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沈璃皺眉:「你欲讓我替代火之封印?」

苻生臉上的笑有些瘋狂,魔君聲色一冷:「休再聽他胡言亂語,墟天淵封印借由魔界天地為依憑仍舊會衰退,而這世間有幾樣東西能與天道力量相比,即便是他當真找到了代替的四物,那也只能將墟天淵撐住一段時間,他不過是想在墟天淵毀掉之前放出其中妖獸罷了。」

苻生咧嘴一笑:「山神為木,地仙為土,北海三皇子為水,金蛇大妖內丹為金,王爺,你應當都知道我在說什麼。」

沈璃愣住。

「我助你斷開墟天淵與魔界的聯繫,你助我放出妖獸,彼時墟天淵坍塌,危害不了你魔界。」

怔愣不過在沈璃臉上停留了一瞬,她眉目一沉:「那又如何,數千頭妖獸同樣會害得魔界生靈塗炭。既然同樣是毀滅,我自是不能讓你痛快了去。」

苻生笑容微斂:「既然如此,可別怪我動狠。」

他手中短笛又是一響,空中廝殺聲大作,魔人傾覆而下,魔君將沈璃擋住:「他們的目標是你,躲去天界,休得讓人抓住!」

沈璃一咬牙:「這種時候我如何能自己走!」

「他們若得了你,換了封印,彼時墟天淵洞開,妖獸盡數逃出,禍亂更難控制。」魔君聲色一厲,「這是王命!還不快走!」

魔君推了她一把,隻身上前,手中驀地顯出銀光長劍,他摘了面具,身形一換,沉聲一喝手中長劍向天一揮,巨大法陣在天際展開,暫時阻擋了魔人前進。

就是這柄長劍,從她小時候起,便一直在教習她武術,從最簡單的隔擋到各種複雜的招式,從她連木枝也握不穩一直到她能提槍獨自上戰場,師父之餘她而言,不僅僅是教習武功,更是陪伴了她前面幾乎所有的人生,她那麼用功的學習法術武功,為的便是能讓師父與魔界可以在自己的庇護之下能安樂生活。

但是現在……現在師父卻還要為了她去拚命廝殺,魔界也是因她而多受劫難。此刻更是要她拋下她無論如何也想保護好的東西,獨自逃走,這不是……本末倒置了嗎!

她如何能走!

苻生瘋狂的笑著:「沈木月!你倒是越發不自量力!我看你拖著這殘破身軀,如何能擋我數千魔人!」

沈木月一笑,神色輕蔑至極:「區區殘品,也敢叫囂造次?」這樣的神情倒是與沈璃有三分相似,或者說,沈璃的性格便是受了她極大影響,一直將她作為目標,崇拜的,渴望著成為她這樣的人。

沈木月這話仿似刺痛了苻生心中最隱晦的部分,他臉上神色一變,恨得面目扭曲:「死到臨頭,嘴還硬。」

他手中短笛又是一響,空中魔人衝開她方才打開的屏障,落下地面,數十名魔人一擁而來,仿似要將沈木月埋在其中,她目光一冷,手中寒劍一凜,劍氣升騰,數十名魔人皆被刺破咽喉,然而他們卻並沒有死,在地上蠕動兩下,復又爬了起來,這一圈魔人未解決,外圍有圍上了數十人,苻生笑得猖狂。

沈木月手腕轉動,目光左右一轉,似在尋找下手契機,然而此時胸腔卻猛的一痛,她驀地嘔出一口黑血,是先前的傷又發作了。疼痛一陣陣襲來,讓她微微弓起了背。

魔人抓住機會,一擁而上,直將她埋在其中,仿似要將她分吃入腹。

適時,一股烈焰卻從魔人圍繞的中心燒灼起來,但凡被此火灼燒的魔人,立時皮焦肉爛,且火勢一次傳開,只要挨著一點,便立即在週身蔓延。圍繞著的魔人一時哀嚎不斷,盡數散開。

沈璃持銀槍立於沈木月身前,沈木月捂著胸口,咬牙:「為何不走!」

沈璃只冷冷盯著苻生:「魔君為何只想到沈璃被他們帶走,而不想想沈璃如何將他們送走?」

苻生看見她週身烈焰,直笑得更為詭譎。沈璃眉眼一沉,「你的陰謀,且去耍給閻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