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瑞真的是非常懊惱了!
這個領帶夾還沒用過幾次,怎麼上面的水鉆會忽然掉下來!哪個牌子的東西居然敢這樣糊弄顧客,真的是不用再開下去了。
可惜翻來覆去都看不到品牌logo,喬瑞只能越想越氣。恰好聽到屋外弟弟房間的方向傳來開門聲,他立刻決定出來找弟弟的麻煩。
不過今天弟弟的狀態看起來怪怪的,一大早既不去做飯也不背單詞,就那麼傻乎乎地站在樓梯上。被叫住提出要求後也不開口說話,跟還沒睡醒似的就這麼盯著自己發呆。
他剛才在看什麼?
喬瑞回憶了一下循著方才弟弟的視線看去,發現他看的是已經在自家出現了好些天的照片牆,不由皺了皺眉頭,他將領帶夾朝弟弟的方向又遞了遞:「你也跟爸一樣想沒事找事?」
布林布林的領帶夾已經快懟上鼻子,喬南卻依舊恍惚:「……什麼?」
喬瑞一副「你們怎麼那麼挑剔真的好煩哦」的表情:「就這幾張照片,爸最近已經換了七八回相框了,你還是跟著消停點吧。」
「……」喬南盯著自家大哥那副對這間屋子的變化習以為常的神情,怔怔轉頭盯著母親的笑臉,「……這些照片……」
喬瑞一直在抖手但發現弟弟看上去既沒有接下領帶夾的意思,也似乎不打算答應給自己重新買一個,有點不高興起來:「什麼?」
喬南聲音放輕了一些:「……掛出來多久了?」
喬瑞:「……」
喬瑞楞了楞,表情一變,凝目盯向弟弟,發現弟弟的精神看上去居然恍恍惚惚的。
眼神立刻多出了幾分擔憂,他當即不再繼續買夾子的話題,而是伸出手朝著弟弟的額頭探去:「怎麼回事?你今天身體不舒服?又發燒了?」
要不怎麼會問出這種問題?前幾天爸翻出照片朝牆上掛的時候也沒見他有什麼大反應啊?
相比起似乎很輕易就接受父親提議的弟弟,喬瑞覺得自己當時的情緒反倒更加激蕩一點。只不過他一向不擅長吐露心跡,又礙於近段時間家裡越發和諧的氣氛,在沒人率先表達反對的情況下,最終忍住了抵制的沖動而已。
這麼多年來家人們之間都在默契地盡可能不去提起母親,喬瑞不知道弟弟是什麼想法,但在他心裡,母親是瘡疤,也是凈土,是不容得被當下這個分崩的家庭玷汙的存在。
然而母親的相框被掛上牆壁的那一刻,喬瑞發現自己接受起來居然並不像先前所想的那樣勉強。
陽光鋪撒在那張被封存多年不見天日的照片上,溫度似乎也爬上了定格在微笑這一幕的臉。沒有屈辱,沒有暴怒,沒有傷痛,反倒這個空蕩蕩的,一直讓他沒辦法生出歸屬感的家,忽然就被裝滿了。
可以看出父親在很努力讓這個家變得正常。將工作地點固定在A市後,每一天回來喬瑞都會發現這間屋子或大或小的變化——空蕩蕩的冷冰冰的客廳開始點綴起豐富的顏色,身為兒子,他居然才知道自己一直以來在商場上風風火火的父親生活中居然有著園藝這種特殊的喜好。但不得不說,越來越多鮮嫩的綠植給這個空間帶來了極大的生機,以至於就連喬瑞,最近起床後也開始養成了順手去澆一杯水的習慣。
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迎面而來,指尖已經觸到了額頭的髮絲,已經記不清多少年沒跟大哥那麼親密互動過的喬南當即一驚。他身體似乎很自然地接受了對方的意圖,以至於精神在慢半拍後才反應過來,下意識就想用後退來躲開。
糟糕的是他忘記了自己現在正站在樓梯台階上,後退的右腳一下踏空,喬南全無準備地朝後一仰,直接哐當一聲朝後摔倒在地上,拖鞋都摔掉一只。
喬瑞:「!!!」
摔倒的動靜回蕩在大大的屋子裡,對視的兄弟倆都是懵逼的,緊接著廚房方向傳來了幾下淩亂的腳步,喬南轉頭看去,再度受到了視覺沖擊。
父親身上的圍裙已經從上次的小豬佩奇換成了熊大熊二,他挺起的啤酒肚將動漫人物都撐出了3D效果,此時一手舉著鍋鏟,晃動著朝自己的方向跑來。
他臉上掛著意外且擔憂的神情,嘴裡念叨:「怎麼回事?怎麼會從樓梯上摔下來?」
雖然曾經頂著沐想想的身體見過對方類似的造型,這一刻喬南內心的感受依舊一言難盡。感受到對方極速的迫近,他當即條件反射地一個軲轆從地上爬起,驚慌失措地擡手擋在胸前:「你別過來!」
「哎?」喬遠山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被小兒子拒絕的滋味了,聞言當即楞住。他停下腳步,疑惑地看向大兒子,想得到一些解釋。
喬瑞眉毛微微皺起,目光落在不遠處一臉警惕的弟弟身上,依稀捕捉到一絲久違的熟悉。
這種熟悉幾乎給他恍若隔世之感。
其實這段時間以來他心中一直都埋著淡淡的疑惑,雖然家庭關系日益和諧,爭吵幾乎不再出現,可那個變得冷淡沈默奮發上進的喬南,總會在某些時候讓他感到強烈的違和。
他剛開始以為是弟弟性格變化太大的緣故,可他身邊其實並不缺乏突遭大變或者靈竅一通後性格大變浪子回頭的案例。而且除此之外,他們在生活和溝通上並不存在斷層問題,可好像冥冥之中就有道聲音在告訴他——這是不正常的。
究竟哪裡不正常喬瑞其實也說不好,看到弟弟總是出入書房,手不離書本,認真寫作業和背單詞的樣子他還是很欣慰。
吃到弟弟親手煮的面條,收到弟弟親手送上的禮物,心情難過時被弟弟耐心安慰的時候,他同樣很驚喜。
可欣慰之餘,驚喜之餘,他心中仍有著淡淡的悵然。
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會懷念起那個很久之前會暴跳如雷,滿嘴臟話,跟自己對著幹,讓自己操碎心的小子。
喬瑞此前覺得自己實在是賤得慌,眼前的乖寶寶不去珍惜反倒還緬懷被指著鼻子罵的日子。
可這一刻,心頭空落落的一塊位置忽然就被填上了。
他不知道自己這種微妙的情緒從何而來,只能在弟弟暴躁的聲音和父親疑惑的眼神中迷茫地回答:「……是不是生病了?」
「什麼!」喬遠山一聽之下立馬急了,兒子生病了還能了得?近段時間和孩子們逐漸來往密切,他早不像以前那樣會因為兒子的一點小臉色小情緒裹足不前了,因此在喬南明確表達出了抗拒之後,他還是一丟鍋鏟朝兒子撲去。
「南南——」
喬南被搞得直接懵逼,拔腿就跑。
喬遠山一邊追逐一邊勸誡:「別跑別跑,讓爸摸摸你額頭!」
除去頂著沐想想身體那次不得不禮貌客氣之外,喬南都已經快十年沒跟自家親爹好好說過話了,他能聽話停下給摸才怪。於是越發慌不擇路:「別追了!我TM沒病!我操!你離我遠點!」
喬遠山:「南南!不要怕!生病了還是要打針吃藥!」
奔跑從被地上亂丟的抱枕絆了一跤,喬南幾乎快被後頭那個頂著啤酒肚的胖老頭逼瘋。換做平常,被人這樣跟攆狗似的攆著跑,以他暴躁的性格肯定要跳起來大發脾氣的。可不知道為什麼,當下被父親追得這樣狼狽,他卻除了躲避生不出更多的念頭。好像心臟裡盤旋著的除了慌亂之外,還有更多覆雜且深刻的情緒,這些情緒就如同繩索,將他的兇惡和戾氣嚴嚴實實捆綁了起來。
草草草草草!
喬南快被氣死了,他根本搞不懂自己親爹為什麼會忽然變成這個詭異的樣子,又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讓緊追不舍的父親停下來,只能在忽然多出很多障礙物的房子裡上演絕命跑酷。撐著玄關的矮櫃一躍而起的時候他差一點碰倒放在上頭的花瓶,落地的瞬間,就在與鞋櫃已經無限接近的時候,一雙忽如其來的胳膊從旁邊伸了過來,將他一把抱住。
額頭上同時多出了一道溫度,意識到自己被喬瑞抱住的那瞬間他整個人都僵直了。
風在吼馬在叫黃河在咆哮黃河在咆哮——
哈哈哈哈哈!!!!!!
夏天夏天悄悄過去留下小秘密——
哈哈哈哈哈!!!!!!
就在喬瑞眉頭微皺判斷手心溫度的時候,一股空前巨大的力量忽然從懷抱裡爆開,這力量大到連日常搏擊負重已高達七十斤的他都無力抵抗,直接被推得蹭蹭倒退好幾步。
喬遠山趕忙上前扶住險些摔倒的大兒子,父子倆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下一秒,某道身影已經打開大門,奪路而逃——
喬遠山:「……」
喬瑞:「……」
屋裡寂靜了兩秒。
剛起床從樓上下來恰好看到最後一幕的羅美生:「???」
羅美生帶著錯愕下樓,如同前些天那樣給那副巨大的遺照上了三根香,上完香後對上總算回神的丈夫和繼子的視線:「……剛才出去的是南南?」
喬遠山楞楞點頭。
羅美生:「……他怎麼了?」
「……」沈默了一會兒,喬遠山不確定地撓了撓頭,「可能是害怕打針吃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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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cnm啊啊啊啊啊!!!!
我爸是不是傻X啊啊啊啊!反正我哥肯定是傻X啊啊啊啊啊!
草草草草草!都他媽被鬼附身了嗎!!!
喬南一路跑進電梯才停下來,他盯著自己倒映在電梯鏡面內壁上的身影,氣喘籲籲中,一團亂麻的頭腦逐漸冷靜。
不斷敲擊電梯關門鍵的手鬆鬆地垂落下來。他此時才發現——
自己居然已經滿臉通紅。
早晨的A市依舊如同往常那樣忙碌,趕著工作的上班族們抓著路邊隨手買的早餐匆匆湧向公交站。初升的旭日將這個不久前還陷入沈睡的城市照射出絢麗的生命力,清涼的空氣中,身處城西某高端小區附近街道的人們,在這一天看到了自己此生難忘的奇景。
一個個頭高大英俊帥氣的年輕男孩忽然出現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頂著自己鶴立雞群的外表,狂奔出生死時速。
而且他。
一只腳還沒穿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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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段時間喬南拿回來的來自英成的課堂錄音和課堂筆記信息量比以前大了很多,沐想想前一天晚上覆習完的時候已經接近淩晨一點。
她回憶著喬南在江邊說的那些意有所指的話,洗過澡後如同往常那樣打理好第二天要穿的衣服,鉆進被窩後遲遲無法入睡。
然後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夢裡夢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像有一只大手提著她的衣領將她拋上半空,她輕飄飄地下落著,沿途播放著如同幻燈片一樣的畫面。
爸爸、媽媽、弟弟、一中和英成的那些同學。她透過窗口看爸爸弓著脊梁坐在破舊的單元門口編織籮筐,頭頂夜空站在家門口等待披星戴月的媽媽,沈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去參與側後方班級女生們興致勃勃的討論,然後她跳進冰涼的池水裡,撈起了一個濕漉漉瘦巴巴的,只有四五歲大的孩子。
那模樣漂亮的小男孩用玻璃珠一樣清透的雙眼定定地凝視她,然後忽然說——【謝謝姐姐。】
明明非常甜軟的聲音從天際傳來,不知為何,卻震如鑼響。
那感覺就像睡夢中有人在你床邊放起鞭炮,沐想想幾乎瞬間驚醒,睜開眼時只覺得自己腰酸背痛,忍不住伸了個懶腰,從趴在桌上的睡姿裡掙紮出來。
桌上攤開著好些試卷,被壓著睡的那一張已經做完快三分之二了,打開蓋的水筆靜靜地躺在一邊。
沐想想打著哈欠,下意識朝試卷上瞄了一眼,立刻發現了好幾道做錯的題,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在強迫癥的驅使下立刻就想去抓筆批改。
然而還不等這個念頭付諸行動,保持著打哈欠張開嘴巴的狀態,她緊接著就楞住了。
逐漸恢覆清醒的頭腦迅速跳出幾個質疑——
1、她確定自己昨晚是躺在床上入睡的。
2、她不可能做錯這些難度充其量只有四顆星的奧數題。
3、這裡是哪裡?
她猛然意識到什麼,低頭看向自己擡起來準備去拿筆的手。
瘦、白、指節和指尖透出粉粉的血色——這不像是一個在貧困家庭長大的孩子的手,蓋因從小到大,父母從不允許她做重活。
那只手開始可見地顫抖,半分鐘內,沐想想險些忘記該怎麼呼吸。她蹭的一下站起身來,環顧自己現在所在的這處屋子。
這是個跟她所熟悉的屋子完全不一樣的房間。
她的房間本該小且潮濕,不開燈時候,只有一張半米寬的,罩著布頭的窗戶能采到一層被前樓擋得差不多的光源。可這裡卻寬敞、明亮,沒拉攏的厚厚的碎花窗簾後頭的飄窗,有一道調皮的陽關偷偷摸摸鉆進來。
她的房間因為水泥地太冷,鋪著厚厚的泡沫墊,這裡一眼望去全是深紅的木地板;她的房間白牆頂部天花板上滲透著樓上大伯一家積年的黴斑,這裡一眼望去,卻只有淡米色牆紙氤氳出的溫暖;她的房間應該只有一張一米三左右的床,眼前這張床鋪卻寬敞得不可思議。上頭鋪著一看就很暖和的絨面四件套,被面還繡上了跟窗簾異曲同工的精致小碎花,絕不是沐家那些用到破舊開線也舍不得更換的床單被罩裡的任意一件。
窗外能看到A市邊緣連綿起伏的山脈,綠意籠罩如煙。
沐想想怔怔地在原地轉了一圈,呼吸漸漸急促起來。
她立刻去找手機,但沒能在床頭櫃看到手機的蹤跡,只好在屋子裡匆匆翻找。然而不知道喬南到底是怎麼生活的,房間實在太亂,尤其那個被堆滿了書本雜物的桌面,完全讓一向將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條的沐想想無從下手。心中難得生出了幾分急躁,她正不知所措間,忽然聽到屋外傳來一道沈悶的碰撞。
緊接著父親的聲音響起:「對對對,就是那邊就是那邊,麻煩幫我擡到牆角吧,謝謝謝謝——」
手上剛剛拿起的一本輔導書哐當一聲掉落在地,頭腦尚未反應過來之前,沐想想已經沖到門邊,打開了房間大門。
入目是滿目絢爛的光線,刺得她雙眼微微瞇起,待到短暫的眩暈過後她終於看清了屋外兵荒馬亂的場面。
A市今天的陽光格外的好,只是清晨時分,客廳就已經被溫暖籠罩。三四個大漢正推著一個比人還高的巨大的紙箱從大門方向進來,沐爸就站在他們旁邊指揮。他那麼乾瘦矮小,比最矮的那個大漢還要小上一圈,可眉眼中的意氣風發和神采奕奕,卻讓他完全跳出了不起眼的陣容。
沐想想看多了他在城中村和那些老鄰居顧客們賠笑臉,還是第一次知道他面對陌生人時,居然能有這樣足的底氣和這樣洪亮的嗓門。
此時或許是餘光發現到什麼,沐爸忽然轉過頭來,陽光在他身上籠罩出一團光暈,讓他緊接著露出的笑容看上去格外耀眼:「想,把你吵醒了吧?沒辦法他們送貨這邊非得早上來,爸今天早上連攤位都去不成,只能交給你媽先看著。」
上次頂著喬南的身體背著對方回來的時候,沐想想根本不敢妄想自己這輩子還能有機會像現在這樣站在他的面前。感觸如潮水般湧上心頭,沐想想嘴唇哆嗦了一下,鼻頭微酸:「……爸!」
「哎!」沐爸好脾氣地答應著,一邊哄勸,「別急啊,等會就好了,一會兒你可以接著回去睡。早上想吃什麼?爸一會兒給你做。」
沐想想凝視著父親神采奕奕的模樣,抿著嘴唇不知該說什麼,此時屋子裡忽然響起少年人低啞的嗓音:「這一大早的,吵死人了……」
她猛然轉頭,視線裡就多了一顆頂著灰色短髮的腦袋。弟弟沐松撓著後背從房間裡出來,精致的面孔上依舊是充滿了桀驁和鋒利的樣子,他掃過客廳,皺著眉頭很不爽的樣子,然後在跟沐想想對上眼神後表情微變,接著就沒說話了,叫了聲「姐」後,安靜地鉆進浴室洗漱。
沐想想被他相較以往面對面時總是很不耐煩的樣子很有區別的態度搞得怔了怔,緊接著才註意到弟弟驟變的著裝風格。在她的記憶裡,沐松的形象從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就徹底歸入了非主流的行列,他穿的褲子一般比街上最破的那條還要破,耳朵上的耳洞也比最愛美的姑娘打的還多,頂著那頭桀驁的灰髮盯著自己的時候,眉眼中散發出的狠戾讓人根本就沒法猜透他的年齡。
沐想想已經記不起自己有多少年沒聽到弟弟好好叫自己一聲「姐」了,沐松總是在發脾氣,即便不跟父母爭吵的時候,也沒什麼耐心跟自己交流。
可現在,那個瘦削高挑的少年卻少見的平和,他只穿了簡單的白色衛衣和淺灰色牛仔褲,赤著腳踩著地板逆著光離開的樣子,美好到簡直就像什麼青春偶像劇裡的男主角。
緊接著這位男主角洗漱完畢後又回到了人們的視野中。他脫了上衣,就穿著一條褲子,灰髮濕漉漉的,還在朝下滴水,於是就側著頭用一只手拿毛巾胡亂扒拉著擦拭。路過客廳的時候他提高嗓門說了句:「我想吃豬油糯米餅。」
沐爸白了他一眼:「滾滾滾!衣衫不整,趕緊回你屋裡去!」
他居然也沒生氣,哼笑一聲腳步吧嗒吧嗒就過來了,最後站定在沐想想面前。
沐想想擡著頭和他對視,發現弟弟往日鋒利的眼神居然少見的溫和,對上她的目光之後他居然還躲閃了一下,然後一不小心視線就瞥進了屋子裡。
青春劇男主角緊接著翻了個和父親同出一脈的巨大白眼:「操……」
沐想想正迷茫他的反應,肩膀就被他伸手朝旁邊推了推,赤著上身的沐松姿態非常自然地越過她了屋子,然後徑直走向桌邊,背對著她,開始用沒在擦頭髮的那只手收拾桌面。
沙啞的聲音從他的方向傳來,帶著點無可奈何的味道:「姐啊,我求求你了,下回咱能不能別把已經做完的卷子和還沒開始做的混在一起啊!」
沐想想站在房門位置,盯著弟弟那覆著一層薄薄肌肉的後背,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沐松一回頭就對上自家姐姐沒有表情看不出情緒的面孔,心裡到底還是有點犯怵,於是也不敢再多嘴什麼了,安靜地把那張每天收拾依舊亂得很快的桌子收拾好後,他將半濕的毛巾朝肩膀上一搭,站在那一攤手:「拿來。」
沐想想遲疑地看著他:「……??」
沐松見她沒動靜,索性自己開始找,目光四下一掃,果然在床尾發現到目標。
然後掀開被子,從被子裡拎出來一雙穿過的……襪子。
沐想想:「……」
「等……等等……!」她一時簡直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來面對眼前的畫面,她的弟弟!她桀驁不馴的弟弟!在這個充滿了希望的清晨!從她被窩裡翻出了兩只臭襪子!
沐松倒是很平靜,一點也不嫌棄把那兩只襪子抓在手心:「怎麼了?」
沐想想張了張嘴,她想說你不要誤會啊這個襪子真的不是我穿的!那個書桌也不是我弄亂的!你的姐姐是一個非常愛乾凈的好姐姐!
但緊接著沐松的手機忽然就響了,在她開口自證清白之前,少年停下動作接起電話,然後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人跟他說了什麼,他神情當即一變。
掛斷了電話的少年站在那盯著天花板開始發呆,片刻後他猛然驚醒,徑直朝沐想想沖來。
沐想想被嚇了一跳,下一秒就被弟弟撐開手臂擋在了身體和牆壁之間。
沐松根本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激動,他眼神都亮晶晶的,顧慮到門外的父親,聲音壓得很低:「操!姐!大亞那邊給我們樂隊安排演出活動了!就在下周末!是一個民間搖滾比賽。周華采說假如能搞出水花,下一步可以直接安排我們去參加選秀比賽!」
樂……樂隊?
選秀比賽?!
沐想想一聽這兩個詞兒立馬驚了下,她是聽說過自己弟弟平常不好好學習在跟一些人搞課外活動的,爸媽一直以來也對弟弟一塌糊塗的成績非常焦心。沐想想從小被爸媽教導一門心思好好學習,從來沒接觸過學習之外的世界,她對「樂隊」這種東西毫無概念,但看爸媽的樣子,應該不是什麼正經組織才對。
而且選秀比賽是什麼意思?沐松他才多大,還在上初中,參加這種活動還能好好學習嗎?
「等等,沐松,你——」一時諸多顧慮湧上心頭,她下意識想勸阻兩句,但在她開口之前,沐松直接激動地給了她一個擁抱。
少年濕漉漉的頭髮貼著側臉,濕潤的水汽夾帶著一股洗髮水的香味湧上鼻尖,沐松的身體涼涼的,胳膊卻意外地有力。他努力壓低仍掩飾不住亢奮的聲音鉆進沐想想的右耳:「姐!姐!姐!演出活動啊!選秀比賽啊!我們要站在舞台上了!我可以把自己寫的歌唱給所有人聽了!」
「沐……沐松……?」
沐想想一時不知該怎麼應對,只能楞楞地喊他名字。
沐松力氣很大,抱得她發疼後才終於鬆開。然後他緩和了下呼吸後,雙手抓著姐姐的肩膀低下頭來,視線認真而鋒利:「姐,謝謝你。」
沐想想:「什麼?」
「謝謝你願意理解我,你是家裡唯一願意理解我的人。」沐松的聲音很輕,沐想想知道那是因為父親也在家裡,她聽到他用這樣輕微的聲音爆發出了洪流般的喜悅,「你一定要來,你一定要來看我演出才行。」
她本來想勸弟弟別那麼貪玩多把盡力放一些在學習上的,但此時此刻,對上那雙閃亮到近乎純粹的眼睛,卻怎麼樣都開不了口。
記憶中的弟弟總是暴戾而壓抑,這還是第一次她看到他如此不加掩飾雀躍的樣子,像許多這個年紀的正常男孩那樣。
沐松話音落地,意外沒有第一時間得到回答,平覆了一下心情後,他有些疑惑地朝姐姐看去。
姐姐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沈默著,良久之後她才開口問:「可以上舞台演出……你很開心?」
沐松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問,點頭回答:「當然了。」
然後視線裡,姐姐的目光忽然就變了,變得有點柔軟有點無措又有些無可奈何。
她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最後嘆息了一聲,屈服般點頭:「好吧,我會去的。」
聽到她的聲音後沐松忽然楞了楞,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發楞,但心中騰地就生出一種自己此時此刻才真正獲得認同的意識。
這感覺來得無端,又如此清晰,沐松迷惑了一下,總覺得今天的姐姐好像格外溫柔,和前些天很不一樣,很陌生,也很親切。
這一刻仿佛磕下了熊心豹子膽,沐松忽然被一股沖動驅使了,他擡手擼起了姐姐額頭蓬鬆帥氣的碎髮,然後迅速朝那片光潔的額頭落下一吻。
親完之後生怕挨打,他又立刻拎著姐姐的襪子朝外跑:「姐!謝了!」
沐想想捂著額頭呆滯兩秒,轉頭朝外大喊:「沐松!!」
迅速關閉的衛生間裡就傳來少年沙啞的笑聲:「Lucky ki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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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想想終於在書櫃上方找到被關成靜音的手機時,屏幕上已經顯示有好幾個未接來電。
顧不上沐松的古怪了,她趕忙回撥過去,電話幾乎瞬間被接起,那頭傳來喬南頗具質感的低沈嗓音:「下來。」
沐想想呼吸一窒,連鞋子都顧不上換,頂著父親「你去哪」的聲音,直接沖出了家門。
電梯跳躍樓層的數字漫長得像是沒有盡頭,電話沒有掛斷,但誰都不再開口,聽著聽筒那一頭傳來的呼吸聲,電梯門打開的一瞬。
高大的青年站在逆光裡,目光幽深地盯著電梯門後那個穿著一身家居服的少女。
然後他拿著電話的那只手緩緩放下,張開雙臂。
【小劇場】
沐想想【盯著南哥的腳】:「你怎麼沒穿鞋?」
南哥【因為一只腳光著跑得很冷於是等待時間保持金雞獨立姿勢】:「……緣盡於此。」
沐松【用纖纖玉手洗襪子洗襪子】:「我姐居然沒有揍我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