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7 章
吃醋的人

江邊的灘塗,亂石雜草叢生。刑警們四散尋找著,暫時沒有找到人摔落的痕跡。

多半是掉進了江裡。

韓沉是現場指揮,一直跟幾個刑警交頭接耳、四處走動。蘇眠便獨自轉了一圈,最後到了江邊,遠遠便見徐司白一個人站在水流旁,褲腿和鞋都被水沖濕了,兀自出神。

蘇眠剛要走過去,突然心念一動,探頭四處看了看,沒有發現韓沉的身影,這才大搖大擺地走向徐司白,拍了拍他的肩膀:「在想什麼?」

徐司白雙手插在衣兜裡,那張臉顯得愈加清雋。他看向她,答:「在想許湳柏。」

與此同時,相隔數十米的大樹後,韓沉剛跟兩個刑警勘探完崖壁下方的一塊土地。他一抬頭,就看到了蘇眠左顧右盼的小動作,硬是沒看到樹後的他。然後,她就一臉放心地跑到了徐司白的身邊,兩人說起話來。

……

那屁顛屁顛的機靈模樣,只令韓沉胸中一縷悶氣無聲纏繞,又像根羽毛似的撓過他的心。靜默片刻,倒是笑了。

一不留神這女人就給他灌醋,還能灌得他有點心軟。

「韓組,那邊要去勘探嗎?」一名刑警問。

韓沉又遠遠地看了她一眼,這才偏過頭,跟刑警們去了。

——

「想許湳柏什麼?」蘇眠問。

徐司白有些出神,答:「這個人讓我很反感,很不舒服。」

蘇眠有點意外。他一向兩耳不聞窗外事,對於不相關的人和事,連評價的興趣都沒有。如今與黑盾組同仇敵愾,倒讓她蠻安慰的。

這個孤傲男人離大家的距離,似乎也在慢慢變近。

「只可惜……」他沉吟。

蘇眠:「可惜什麼?」

他輕蹙了一下眉頭:「許湳柏死前服用了氫化毒物,又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來,再被捲入急流中。這麼多種傷害出現在一具屍體上,非常難得。只可惜屍體還沒找到。」

蘇眠:「……噗,徐司白你夠了。」

這時,現場勘探得差不多了,嘮叨招呼大家上車。蘇眠一轉頭,就看到韓沉跟幾個刑警,從樹林後走出來。她也就沒管徐司白了,立刻跑了過去,跟他匯合。

等到了跟前,韓沉看她一眼,對其他刑警說:「你們先上那輛車。」等旁人都走了,他的手便往她肩上一搭,往停車的方向走去。

他倆的事已是公開的秘密,在場的又都是些熟人,蘇眠也就沒太在意,任由他這麼擁著往前走。只是心中稍稍有點奇怪——在公開場合,他基本還是跟她保持正常距離。今天怎麼忽然親近?

她轉頭望著他的側臉。忙碌了整晚,他的短髮有些亂,夾克里的襯衫也有點皺。他的懷裡倒是依舊溫熱又舒服。

大概是累了?

蘇眠索性往他懷裡靠得更緊,手指還不安分地扯了扯他胸口的襯衫。這動作是親近也是小小的撒嬌,韓沉低頭瞥她一眼,沒說話。

而相隔不遠的岸邊,徐司白一轉身,就望見兩人相擁離去的身影。靜靜站了一會兒,他走向與他們相隔最遠的一輛警車。

韓沉的車和幾輛警車,都停在灘塗旁的下山公路路口。等到了車前,嘮叨跑過來:「老大,你這車還能開嗎?要不我幫你叫拖車,後面還有輛車空著,就坐了徐法醫一個人。」

蘇眠看著撞得面目全非的路虎,剛要點頭,韓沉卻已鬆開她,掏出鑰匙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用不著。她就喜歡坐我這輛車。」他轉頭看她一眼,「換車她不樂意。」

蘇眠一愣,嘮叨已頓悟開口:「嘖嘖女人就是難伺候!」轉身走了。

——

開往市區的公路上。

韓沉單手搭著方向盤,另一隻手撐在車窗上,手背抵在唇畔,眼睛看著前方,車開得很平穩。蘇眠看著他冷峻的側臉,默默地想,即使開著這樣一輛破車,他看起來依然這麼帥。

一開始她還沒反應過來,他剛才的橫勁兒從哪裡來。稍一琢磨,才慢慢覺出味兒來。但她並不知道自己之前的小動作被他發現(其實她也只是不想他不高興而已),心想只是三人坐到一輛車上,現在他都不幹了?

「臥槽韓沉你是醋罈子嗎?」冷不丁的,她突然冒出一句。

哪知韓沉既不否認,也不反駁,臉色淡淡的,依舊看著前方。

「原來你知道。」他的嗓音低沉輕慢,「知道你還撩?」

蘇眠微怔,反而噗嗤笑了。想了想,解開安全帶,探身過去,就在他側臉上親了一下。

「我心裡從頭到尾只有那一個人,其他人你根本不必在意。我愛你。」

韓沉輕抵在唇邊的手,放了下來。偏頭就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兩人的臉隔得極近,他的眼睛墨色濃郁,只看得蘇眠一陣滾燙的心悸。

「坐回去,扣好安全帶。」他低聲說。

「嗯。」

兩人都沒再說話,車內的氣氛卻似乎變得溫軟又慵懶。蘇眠靠在座椅裡,腳往地墊上一踢一踢。過了一會兒,聽到他開口:「蘇眠,我在想,許湳柏既然是當年的連環殺手之一,他自己是犯罪心理學家,許家在科研和警務兩方面都有些背景。當年警方對七人團的抓捕行動出了差錯,會不會跟許湳柏有關?」

蘇眠一怔。

——

接下來的一天,警方除了繼續在江中打撈許湳柏的屍體,還對他的個人情況進行了更深入全面的調查。

得到的調查結果,算是側面進一步印證了韓沉的猜測。但是也有意外之外的收穫。

首先,當年七人案發時,許湳柏還是國家公安大學的助理教授。但是他的父親是犯罪心理學方面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說不定蘇眠當年還聽過他的課。家族中其他幾位近親,也都在警校或者公安系統任職。所以他當年如果是叛徒,的確是有可能給警方帶來很大麻煩。

其次,通過詢問他原本在公安大學的同事,黑盾組瞭解到:他儘管有些名氣,但他在院校同仁間的風評並不好。有不少人認為,許湳柏對學術的態度過於激進,經常希望嘗試一些算是「踩線」的、法律不會允許的實驗方法。但他時常能提出一些很有新意的觀點理論,所以才一直被院方容納。但最近,院領導已經有考慮,想要辭退他。

因此,他最近離開北京,到K省的院校承擔研究項目,說不定也是為自己在另謀出路。

但是搜索他的住所、電腦、工作單位……卻沒找到任何與七人團有關的罪證了。

「既然許湳柏在學術上比較偏執、剛愎自用,與其他學者並不合群。那麼這也許是他捲入七人團的理由之一。」調查告一段落後,蘇眠這樣說,「跟一群心理變態者在一起,身為一個犯罪心理學家,他能理解他們,能獲得共鳴、認可,甚至也許獲得他們的尊敬和追捧。這也許,能帶給他極大的成就感和刺激感吧。就像他死前說的,真正開始燃燒自己。至於他在組織中究竟是擔任什麼樣的角色,放在警方身邊的臥底?精神導師?他是催眠幫助他們殺人,還是跟他們一樣自己親手殺人,暫時不得而知了。」

……

這天調查結束,蘇眠和韓沉回到家,已經是華燈初上的時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