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6 章

夜色靜得像鬼,洞開的門口有冷風呼呼吹進來。嘮叨看著地上橫著的一大一小兩個男人,都快要急死了。趕緊撥打120,又用力拍周小篆的臉:「醒醒!醒醒!」

小篆還真的悠悠醒轉,迷迷瞪瞪看著他,一下子從地上跳起來:「怎麼樣怎麼樣?抓到他沒有?」脖子一歪,整張臉皺了起來:「打得我好疼!」

看他沒事,嘮叨長舒了口氣:「跑了!老大和小白在追呢!他居然插了冷面一刀!」

兩人同時看向地上的冷面。好在刀沒有插在要害,出血也不多。小篆立馬跑回座位拿急救箱,嘮叨試探地輕拍冷面的臉:「冷面!冷面!你還能不能醒啊?許湳柏跑啦!」

冷面竟然沒有昏睡得太沉,那長長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眼。嘮叨大喜:「太好了太好了!」小篆也高興地撲過來,替他處理傷口。

「冷面到底怎麼回事?許湳柏那老小子怎麼能傷到你?」嘮叨問,「他是不是耍陰招了?」

冷面怔了一下。

接過小篆手裡的紗布,按住傷口就站了起來。嘮叨和小篆都被他的強韌驚了一下。而他俊毅的臉上,眉頭卻微皺,開口:「我不知道。」

嘮叨和小篆驚訝:「不知道?」

冷面點頭,腦海中浮現昏迷前的一幕——

他正將許湳柏壓制在牆上,腰間的佩槍都沒用上。剛要上拷,就見許湳柏轉頭望著他:「冷面,我的手。」

冷面當然下意識就朝他的手腕望去。

然後他看到了什麼呢?

閃閃發光的腕錶,時針、分針、秒針,正一格一格緩慢地走著。而許湳柏的那串佛珠,在燈下發出盈盈的光澤。

他還沒反應過來,許湳柏的一隻手,已經開始緩緩轉動那一顆一顆的佛珠,而腕錶的指針的滴答聲,也清晰傳進冷面的耳朵裡。

「One、Two、Thre、Four……」許湳柏的嗓音,像是從很遠又很近的地方傳來,「聽到指針的聲音了嗎?是不是很輕、很舒服?」

後來的事,冷面就記不太清了,但身體的本能還在,模模糊糊感覺有冰冷的刀鋒觸到自己身體上,他猛地一轉身避開,然後就聽到那滴答聲一直在耳邊迴旋,而他也慢慢陷入一片寧靜的深黑裡。

……

「你被他催眠了?」小篆瞪大眼,嘮叨也覺出味來。

冷面想了想,確定地點了點頭。

可催眠這種事,三人只是有所耳聞,沒親眼見過。沒想到冷面今天就著了這個道兒!

嘮叨立刻響亮地罵了句髒話!

就在這時,門口響起敏捷的腳步聲,徐司白和小姚出現了。大概他也一直沒睡,聽到動靜就趕來,外套長褲十分整齊,清俊的臉沒太多表情。掃一眼屋內的環境,他問:「他們人呢?」

冷面推開還在處理傷口的小篆:「我沒事,追!」

幾個人再無耽擱,上了兩輛警車,風馳電掣般追了出去。

——

路虎在夜色裡一路狂飆。

前方不遠處,許湳柏的車一直在急速轉向躲閃,試圖甩掉韓沉。

但這怎麼可能?

眼看兩車越追越近,許湳柏一個打彎,駛上了通往郊區的外環路。半夜外環上私家車不多,卻有不少長途貨運車,路面又到處在施工維修,車流反而變得擁擠起來。

韓沉始終盯著前方,將車開得又快又穩,追隨許湳柏穿行在大貨車之間。蘇眠掛掉嘮叨的電話,轉頭望著他:「是催眠。許湳柏催眠了冷面,要不是冷面靠本能反應躲開,那一刀就不是插在肩膀上,說不定他已經被殺了。」

想了想,她又說:「冷面提到了佛珠和手錶。我看過一點催眠術的書,這或許就是許湳柏的催眠工具。難怪他平時總戴著、還總轉。據說催眠高手,平時就能讓你不知不覺進入輕微催眠狀態。所以今晚他才能這麼容易就得手。」

韓沉的臉色更冷了。

「坐穩。」他開口。

蘇眠立刻抓緊扶手。他一腳油門,車陡然往前一飆!蘇眠先是瞪大眼,然後立刻側頭迴避——「彭!」一聲巨響,他們結結實實撞上了許湳柏的車尾。

許湳柏的車一下子被撞飛出去!

只見他急忙一個打彎,險些就撞上了路旁的護欄,跌跌撞撞繼續往前開。這時,蘇眠就見到韓沉很冷地笑了笑,輕巧而快速地避過周圍亂七八糟的車輛,又是一腳油門追上去。簡直就跟貓攆耗子似的,又要把許湳柏逼向絕境。

雖說冷面受傷讓蘇眠也很憤慨心痛,但看著韓沉開著自己一百多萬的車,毫不心疼地撞,她只覺得又爽又肉痛……

前方一個岔路口,路中間是個環島。許湳柏的車飛馳而過,韓沉避開旁邊並道的車,緊隨其後。蘇眠再次握緊扶手,做好飆車的準備。就在這時,她忽然瞥見環島的草叢中,有紅光一閃一閃。

「那是什麼?」她倏地一指。

韓沉一瞥,眼眸猛地定住。蘇眠只感覺到車身狠狠一甩,輪胎摩擦地面發出尖銳聲響——他們已急速轉向,一頭紮進馬路旁的樹叢裡,撞開兩棵小樹,朝低緩的山坡開了下去。

「轟!」

身後傳來震天的聲響,爆炸的火光突然就照亮了整條公路。韓沉鬆開方向盤,一把抱住蘇眠,將她按進自己懷裡。「啪啦啦——」車玻璃瞬間被震碎,落了他滿背。

蘇眠驚魂未定地抬頭看著他:「有沒有事?」

「沒事。」韓沉撥開她長髮上的碎玻璃屑,推門下車。蘇眠跳開一地碎玻璃,跟他一起抬頭眺望。只見整個環島都燃燒著熊熊火光,爆炸的威力極大,旁邊的道路都被炸斷。許多輛貨車都停了下來,還有一輛小貨車側翻在路旁,好在車中無人。許多司機跳下車,拚命往後跑。而前方,瀰漫的煙氣中,許湳柏的車已經不知逃往了哪裡。

蘇眠心頭突地一跳,霍然舉目四顧。

第四名殺手,爆炸者,出現了。

可是週遭一片混亂,哪裡又能把他找出來?

「上車!」韓沉再次坐進車裡,掏出手機,他的臉清寒一片,「立刻調集周圍所有道路監控,把他找出來!」

路虎迅速拐進一旁的小路,朝許湳柏消失的方向,繞行追了上去。

——

天邊,露出了一絲微光。

公路、樹林、江水……山間的晨景一片寂靜,只除了數輛警車奔馳而過的聲響。

冷面本就是追捕高手,韓沉更是高手中的高手。早上五六點鐘,韓沉的車從一條山路上冒出頭,蘇眠便看到了前方拐彎處,許湳柏的車尾部一閃而逝。而更遠的前方,幾輛警車在林間穿梭——

包圍之勢已成!他插翅也飛不出去了。

眼見韓沉一個急轉彎,追得離許湳柏更近了,兩車只有十餘米的距離。韓沉忽然將她的手一拉,放到方向盤上:「你來開。」

「噯?!」蘇眠一呆。約莫是她的表情太呆,韓沉居然還淡淡笑了笑:「我的命交給你了。」然後拔出腰間佩槍,探身出去,偏頭瞄準,那姿態要多帥氣有多帥氣。

這種時候,他還有心情開玩笑。蘇眠真想揍他,一咬牙,把著方向盤,全神貫注開了起來。

「砰砰砰——」接連數槍,乾脆利落。就看到許湳柏的車兩個後輪和一個前輪,瞬間癟了下來,冒出煙氣。車子一個猛打彎,就撞到了路旁的一棵極粗的大樹上,不動了。大樹旁邊就是懸崖,懸崖下方就是奔騰的江水,極為凶險。

蘇眠立馬剎住車,韓沉已持槍跳了下去,緩緩逼近。而山路的另一頭,幾輛警車同時猛剎,嘮叨、冷面和幾名刑警先後持槍下車,將許湳柏的車圍了個水洩不通。

蘇眠一下車,就見對面車旁,徐司白也站了出來。兩人遠遠對視一眼,又同時看向許湳柏的方向。

「下車!」一名刑警厲喝道。

數把槍,隔著十餘米,對著車不動。

蘇眠望著不遠處韓沉矗立的身影,心也緊緊提起。眼睛緊瞄著車——萬一情況有不對,她就沖上去保護他。

片刻的沉寂後,已經撞得變形的車門,「吱呀」一聲被緩緩推開。

與他們周旋的許湳柏,探身站了出來。

比起平時的溫文儒雅,此刻的他真的是極為狼狽了。西裝歪歪扭扭,滿是灰黑。手上的佛珠也不知散落何處,只有半截絲線和幾顆珠子還掛在手腕上。他的臉很陰沉,陰沉中又帶著某種嘲諷和怨恨。他緩緩打量著黑盾組眾人,最後慢慢舉起雙手,放到了自己的後腦上。

「蹲下!」冷面命令道。

韓沉依舊保持瞄準姿勢,緊盯他的一舉一動。

眾目睽睽下,他卻忽然笑了笑,往後慢慢退了兩步。

背後就是懸崖,他離懸崖已只有一步之遙。大夥兒心中都是一驚。韓沉開口:「站住。」

他的目光,卻似乎放得很遠。瞬間的失神後,他的瞳仁重新聚焦,目光落在了韓沉身後的蘇眠身上。

「小師妹,還記得那句話嗎?」

蘇眠冷冷地盯著他,沒出聲。

他卻已兀自開口,聲音很響,也很清亮。這一霎那,他不急不緩的聲音,卻像是宣言般響徹整個山谷——

「我的人生早已結束。直至遇到他,我的生命才開始真正的燃燒。」

蘇眠心頭一震。

然而話音未落,他的臉頰泛起奇異的微笑,一縷鮮血從他唇角溢了出來。

「他服毒了!」嘮叨急忙喊道。然而已經來不及了,他保持著這樣的笑容,張開雙臂就往後倒去!

說時遲那時快,一旁的韓沉早有預備,一個箭步沖上前,就要抓他的胳膊。

然而,不知是不是天意,許湳柏腳下的那方土,竟突然塌陷,整個人一下子就墜了下去!

韓沉措手不及,只抓了個空。眾刑警蜂擁而上,隔著幾步站在懸崖邊。徐司白也走上前,跟蘇眠站在一起,靜靜眺望。卻只見高達百餘米的峭壁之下,江水如萬馬奔騰,已將一切都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