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特務康

  頂著超級大debuff「你媽等你回家」,完顏康拖了滿頭的黑線。萬萬沒想到呀,自己拚死拚活這麼久,還是要幹這種「深入敵後」的勾當。位高權重不需要親自做陰謀的勾當不假,很可惜,中都那兒杵著倆更加位高權重的人。他還是得當個跑腿的。

  好在西夏一品堂聲勢大不如前,也沒有什麼能讓完顏康忌憚的高手了。若是放到李秋水的年代,打死他也不會領這個差使。現在,他還有什麼好怕的?雖然九陽真經就差一哆嗦了,可也就只差這一哆嗦了!只要不遇到五絕,真是天下橫行了!

  此行成算甚大。完顏康從不打無把握之仗,咳咳,至少得自己想得周全了才肯去做。至於到底是不是真的周全,那是能力問題。

  去西夏是件極機密的事情,對外宣稱是去中都,是以完顏康離開的時候是穿著一身官服,眾將與他送行。因他安置得宜,無論是降兵還是乣軍,對他居然都生出一絲依依不捨之情來,竟然盼他速歸。耶律阿旺說得好:「西夏公主被捉了來,恐怕他們會狗急跳牆來救人,還望節帥多多留心邊事。」

  完顏康心說,我這回就是往西夏去的,路上要是遇到西夏兵呢,正好派人回來報信,讓你們做好準備。要是沒遇到,那就正好。等我扶起李德任,這事兒自然好商量。便也誠懇地答應了。又囑咐徒單衡看好家,讓魏三機靈一點,讓宋奇多盯盯新建軍醫館。最後,讓自己所屬之猛安人不要擾民,有事聽徒單衡的。

  一切囑咐完,目光盯在一個長高了一點的瘦長條兒身上。

  斫答心裡有點不舒服,他絕對不會承認是因為小白臉跑去中都不帶上自己,所以有了一種名為失落感的情緒!他本歸征發的乣軍,小白臉橫插一槓子,他又成了小白臉的親軍。現在小白臉自己跑了,對,生氣,太讓人生氣了。

  一隻紅通通的林檎帶著香氣在他面前緩緩地自額前落到鼻尖,小白臉說:「給。」

  好多人在看呢,不能讓人說自己無禮,哼!斫答伸手接了,漲紅了臉,沒吱聲。

  完顏康好脾氣地笑笑:「等我回來查你的功課。阿衡,看著他點,別讓他丟鬆了。」斫答想說:誰要你們管?隔著皮帽,腦袋上落下一隻手來,大力揉了兩把。

  完顏康翻身上馬:「走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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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疾行十數里,卻在一所驛站前悄悄停了下來。將風騷的金馬換了一匹普通的棗紅馬,繡著金花的團領狐裘也換了下來,金玉簪子換作烏木的,唯兩柄劍與鏡子倒是隨身帶著。

  唐括鉉看他換裝畢,嘆道:「梳子也帶一把。」完顏康以前出行,哪用自己帶實用的東西?只要帶裝飾就好了。

  又收拾了一回,什麼火絨火鐮之類,凡出門在外人要用的物什,都添齊了,這才領了幾輛大車、幾口騾馬,往西夏而去。留下來的馬匹等物,自有徒單衡過來收拾。除了他們師徒二人,還有幾名猛安人,都是會講漢語的。

  完顏康看他們也都換完了衣裝,便說:「你們都記住了,我姓王名訥,字敏之,是宋國臨安府人士。因父親不在了,便要自己出來做生意。我家不肯做金國的買賣,這才到了西夏來。你們是我雇的長隨,原是北方人,宋、金打起仗來,你們被拉伕,中途結伴跑了,南逃到宋國,所以帶著北方口音。因丟了祖產田宅,只好仗著身強力壯,做個打手餬口。我頭回出門,所以要多帶幾個護衛。」

  唐括鉉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心道,你這瞎話編得,真是夠周到的。不過這麼咒王爺,好像不太好。想畢,又低下了頭,完顏康卻對他說:「師父便還是我師父,我家祖上是岳王爺舊部,因岳王爺蒙難,心灰意冷,囑咐後人不再入仕。以是我家雖有些家產,我也學些文武藝,卻是與你這個江湖人交好。你的師門因兩國交戰,也凋零,如今做我家西席。做我師父前跑江湖,所以也知道向句西夏話,便做了我的伴當一同過來。」

  唐括鉉:=囗=!

  又聽完顏康給眾人各編了一套身世。命他們各各記住,眾人都叫他「少東家。」完顏康心道,這諜報工作,還是要搞起來,不然每次都要我自己來做,豈不要累死?李六對西夏還算熟,還有誰呢……

  不從勇義軍轄區內走,卻繞一個彎,從別處入西夏。一路上,完顏康操一口江南土話,逼他們適應。聽得眾人兩眼冒金星,過了足有五六日,到得金、夏邊境,才略聽得懂他說的日常吩咐。又不許眾人講一字女真話,不許說「大金」字樣,必須講「大宋」如何。

  如此這般,眾人既驚訝又佩服,暗道節帥的佈置,真是再周到不過了。唐括鉉原本還想問他的計畫,見狀也便不問了。

  一行十餘人,在邊境上再雇兩個人作嚮導。一個是漢人,一個是蕃人,完顏康一口江南土話,那個兩人居然能聽得懂一點點,據說做慣了領路人哪裡方言都懂一點。這兩人是搭伙兒的,見他們貨物也整齊——正經江南貨,歲貢收太多,隨手拿來的——並不疑心。講定了價錢,引這一行人往興慶府而去。

  這蕃人原勸完顏康:「興慶府還有半月路程,何不在本地發賣了?本地大族也喜歡精美布帛。」完顏康將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地頭蛇最難纏,他們一手遮天,壓了我的價,搶了我的布,我也沒處說理去。不如去興慶府那裡貴人多,互相總要忌憚一點的。我們才好從容賺錢。」

  這算計的嘴臉,真是太活靈活現。

  蕃人說是半個月路程,其實曉行夜宿,走了十日便到了。完顏康並沒有與他們結賬讓他們回去,反而問他們有沒有什麼相熟的客棧好歇腳,有什麼熟悉興慶府的人好引薦做生意。將個生意人裝得十分到位。兩人都說有,引完顏康到了一處中等的客棧,包了幾間上房。

  完顏康笑著賞了二人各一串錢——這錢,也是南宋的制錢。二人大喜,宋錢成色好,各國都喜歡用它。

  客棧老闆很是歡喜,將馬牽了去餵,又看他們卸貨,直說這宋國過來的布帛達官貴人都挺喜歡,一定很好脫手。完顏康明明聽得懂西夏話,還是等唐括鉉譯了過來才笑道:「承您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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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二人走後,唐括鉉等人聚到完顏康的房裡,聽他吩咐。唐括鉉不得不問:「忽……額,少東家,您怎麼知道那一位在哪裡呢?我們要怎麼查?貿然詢問,恐怕不妥,會引人生疑的。前番您來過這裡,又樣貌出眾,西夏貴人少不得認識您。真個要去他們的宅邸賣布嗎?」

  完顏康笑道:「哪裡用這麼麻煩了?」

  唐括鉉:?

  完顏康道:「廢了一個太子,囚在哪裡,必然是要記檔的。哪怕為了防止有人拿廢太子做文章,秘密轉移了,也須報與夏主。來回必有文書,去西夏宮裡找一找就好嘛。多大的事兒?他們怕是連換防的時辰、每天李德任吃幾口飯都得報給夏主呢。索性什麼都不問,自己去找。」

  唐括鉉:……

  唐括鉉有點懵逼了!他設想過變裝打聽,設想過買通看守,設想過摸掉崗哨救李德任。萬沒想到完顏康這些全都不用,他要自己幹!

  一句話脫口而出:「小王爺,不要淘氣。」

  完顏康的臉刷地一白,目光游移,深吸了一口氣:「並沒有。這是最穩妥的,你們在這裡等著接應,我自己去。西夏宮裡,我還挺熟的。你們準備好馬匹,事若不成,照原本的計畫行事這些布帛都不要了。」

  唐括鉉狠一狠心,道:「自家小心。」他知道自己的功夫雖然還行,遠不到能闖禁宮的份兒,機靈又不夠,跟去也是拖後腿。更何況撒哈林臨走前吩咐了:有事兒聽完顏康的,他不會再出錯了。「再」字很微妙,唐括鉉不敢深想,卻記住了這句話。

  於是,完顏康當天晚上設酒,邀了兩個嚮導與他們相熟的地頭蛇喝酒,大碗大碗的烈酒,大塊的羊肉,吃得飽足。他自己卻做一副「我是南方人,不大受得了這些粗糙飲食」的樣子,略飲一杯,再揀點菜吃,便說飽醉要歇息。明日再來商議賣布的事情,讓幾位也好生歇一歇。

  嚮導等皆無異議。

  完顏康回房換了身灰布衣裳,拿條手巾蒙臉。唐括鉉問道:「不著夜行衣嗎?」完顏康道:「穿那個,是告訴別人我是做壞事去的。」唐括鉉:……難為你還知道自己不是來做好事的。

  完顏康攜了劍,運起凌波微步的輕功,如一縷輕煙,向皇宮飄去。唐括鉉擔心不已,立在窗前極目遠望,過不片刻,便瞧不見他的蹤跡了。

  皇宮的佈局,基本上是大同小異的,差只差在規模。再者,完顏康到過夏宮,李德任很熱情地給他當過導遊。當時二人誰也沒想過完顏康會過來當賊,還是為了救李德任。

  避過一隊兵士,飄上角樓,完顏康辨明了方向與換班的空隙,輕輕飄到了目的地。他要去翻記錄。宮內入夜必要下鑰,然而卻有一條好處,各宮之間並不相通,隨了巡視之人,再沒有亂人,摸清規律即可。

  並不摸鑰匙,而是拿掌力震開了窗栓,悄悄溜進去再將窗戶掩上。冬天給了他極大的便利,身負內功,他便不冷,士卒卻冷得想偷懶烤火。完顏康做過金國的宿直將軍,對這些事情門兒清。

  懷裡摸一枚夜明珠,將珠子掩去大半,略露一點,照著架子上歸檔的簽子。他既習西夏文,按年代分類很快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以兩指的指甲夾著輕輕拿了來,看完,放回去。搓一下指尖,不覺有灰塵,放心地依舊原路返回。

  回到客棧,唐括鉉還站在窗前,遠遠見他回來,後面也沒有跟著尾巴,頓時鬆了一口氣。接了完顏康,問道:「怎麼樣?」

  完顏康先報怨一句:「好冷,」才說,「找到了,明天白天賣布,晚間再探。師父等這許久,快些安歇吧。」唐括鉉去給他又取了個炭盆來,才自回房睡了。

  第二日,完顏康滿以為可以從容賣完布,或者故意抬高價,賣不出去,晚間便可去尋李德任。豈料這兩個嚮導雖然也收他高價,做事倒不愧這高價,給他介紹了個富戶。說是新近才調到興慶府任職,頂了太子系某一官員的缺的,近來在李遵頊面前有寵,風頭正健,肯花錢。

  完顏康被引了過去,那官員輕飄飄打量幾眼綢子,才略顯認真起來,扯出一段瞧了,笑著對完顏康說:「做買賣風吹日,何如安居華廈享受?我看你比這綢子還好看,留下伴我如何?」

  完顏康:……你麻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