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很誠實

  打小,完顏康就是個可愛的寶寶,滿後宮就沒有人不喜歡他的,前朝也沒有人不喜歡他的。就算是當朝罵過他、然後被他打成狗的二王爺,在他小時候未嘗不是一臉涎笑想抱他揉揉小臉蛋兒的。後來長大了,有了利益衝突才翻的臉。

  長大了那也是個美少年!

  一張漂亮的臉,為他帶來許多便利,走哪兒都刷臉降低難度。包括安撫降兵、安撫被佔區百姓,以俊秀討喜的形象示人,總是能事半功倍的。

  從沒想過會被一頭半禿的豬調戲!

  作為趙王世子,長得再好看,別人也只有欽慕的份兒,誰敢調戲,打死拉倒!調戲,這絕逼是調戲。完顏康身邊就有那麼一個經典模板,他三伯,與完顏洪烈關係很好的完顏洪熙。用二王爺攻擊性的言論來形容,「淫蟲」。彼時四王爺做生日設宴,三王爺見到一個標緻的舞女就走不動道兒了,二王爺果斷地給了三弟這個新綽號。

  這傻逼兮兮的眼神兒,真是再熟悉不過了。

  【麻痺的,弄死他算了。】完顏康心想。歷史軍事類、反派翻身類他都認了,敢讓他進耽美囚禁類,他現在就弄死三個皇帝!天下大亂去吧!

  他也不想想他現在的樣子——修長俊雅,膚白如玉,小細腰束著寬腰帶不盈一握的樣子。潛伏需要,還收斂了驕縱的嘴臉,表情都柔和而又溫馴了幾分。

  面上還裝得一無所知,呆萌呆萌的:(⊙o⊙)!

  因為他「應該」聽不懂西夏話的==!

  所以完顏康裝著瞪大無辜的大眼睛,詢問地看向唐括鉉,唐括鉉的表情已經很不好。忍忍忍,沒忍住,沉聲道:「不賣了!走!」你裝得可真像,一點都不覺得受辱嗎?

  完顏康已經氣炸了,臉上依舊是個天真的樣子,驚訝地問道:「他不買了?那就算了,咱們再轉問別家吧。」

  這官兒倒會一點點漢語,卻講不好,完顏康說的是江南土話,他又聽不懂,便問這嚮導:「怎麼回事?」

  嚮導的心,猶如一塊被一群野豬亂拱過後的莊稼地,他也懵逼了。他坑了完顏康一個高價,倒也想幫他做筆買賣。哪知道難得發一回好心,惹上這麼個麻煩。達官貴人強搶民女,太常見了,扣留良家夫男?這玩藝兒就有點不好了辦啊!你養孌童,別人不管的,這位長得是好看,可……人家不樂意。不但不樂意,還有高手護衛呢。你被殺了,我也要跟著連坐呀。

  嚮導小心翼翼地說:「他們聽不懂您的話。」

  「那你告訴他!」

  嚮導快要哭了,過來跟完顏康小聲咬耳朵,大意不過是:反正又不會懷孕……

  完顏康垂下長長的眼睫,心道:王八蛋,李遵頊死定了,你也死定了,你們都死定了!

  千算萬算,西夏皇宮裡打個來回都毫髮無傷,被頭豬給卡住了要害!媽的!要不是今天晚上要見李德任,不能節外生枝,我他媽先來弄死你!

  完顏康從善如流地掛下了臉,嚮導見勢不妙,忙說:「不要衝動。要不,你先咳咳,虛應一下。對他講,要好好想一想,至少回客棧換身衣裳。回了客棧就趕緊跑?」一面說,一面睨著唐括鉉暴出青筋的手。

  沉著臉,完顏康點了點頭。嚮導這又苦哈哈地去點頭哈腰對這官員講了,說是他還帶著打手來的呢,總要安撫一下,否則在興慶府裡鬧出事兒來,誰也不能一手遮天。全然不知完顏康能聽得懂,然後將嚮導從死亡名單裡又摘了出來。

  這官員也夠膽色,公然將帶來的幾匹樣品就這麼扣了下來,還戲笑道:「告訴他,來了我再還他。唉,自己有這麼好的綢子卻穿布衣,像什麼話呢?」

  唐括鉉嘴角抽得像中風,被完顏康一把攥住了手腕,拖著走了。那官員也不介意,反而在後面講:「這扭扭捏捏的味兒,哈哈!總是要回來了,何必走?我就等你過來,看你是個什麼樣兒。」如貓戲鼠般的口氣,也是一種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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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客棧,唐括鉉先炸了!進了房內,抽出劍架到了嚮導的脖子上。漢人嚮導留在客棧,介紹旁的生意,一見小夥伴被挾持,嚇了老大一跳:「這是怎麼了?」蕃人嚮導以西夏語簡單說了,漢人嚮導臉也青了:「那……逃吧。要不你就出錢,買個美人送他,要麼就不要愛惜身外物了,如何?」

  完顏康寒聲道:「都出去!」媽的!李德任要不配合,老子一直打過來信不信?!!!要不是怕事情未成,官員暴斃引起懷疑,豈容此人平安在家?

  火上澆油的是,那位官兒還派了個管家,領了頂小轎子,涎笑著來了。完顏康,炸了!對唐括鉉道:「師父你且安坐,讓他們去應付,我去去那一家就來。」唐括鉉進退維谷,輕聲問道:「有把握嗎?」

  完顏康冷笑一聲:「怕什麼?」使輕功從房頂奔往大宅裡去,且不去殺人,而是去放了一把火。火不燒在柴房,反是燒在閨閣,將此人後宅點了好幾處火來。再悄悄地回來。他腳程極快,不久便到客棧裡,沉著臉下樓。那管家才來迎上來,外面響起鑼聲:家裡失火了。哪裡還有心情再接人?

  嚮導一抹汗,塞了塊銀子給管家。示意完顏康:跑?

  【跑你妹啊!】

  不跑也得跑了,不然不像尋常商人呀!一行人匆匆離了興慶府,將布折價賣與了嚮導介紹來了另一商人。

  出了城,行不多遠,嚮導便不願與他們同行了。完顏康也不在意,看嚮導走遠了,才恨恨地道:「找個林子,躲躲!新買的蕃人衣裳,換上,頭髮剃了,說是被蒙古人佔了草場,流浪到這裡的。」

  【麻痺的,見了李德任,我再來弄死這頭豬!耽誤老子多少事!幸虧我準備得足!】完顏康史無前例地拚命爆起了粗口。一個王八蛋,給自己添了多少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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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不說興慶府裡有新貴家裡失了火,等撲滅了火,才發現瞧上的南方布商跑了。卻說完顏康出城之後,又換了一身衣服,從容入城。必須得回來,李德任還在城裡呢!黨項自元昊下了禿髮令開始,凡西夏男子都要禿髮,髮型各異,卻總要剃掉大部分的頭髮。完顏康長大後就留頭髮作漢人式樣了,此時卻不管這些,換了身窄袖胡服,偽稱是逃亡的契丹人。

  心道,總不至於斷袖滿街跑吧?

  當然,當然,這一回是什麼事都沒有了。完顏康又換了一家客棧,契丹人也挺慘,在金國的受猜疑,自己跑去建立的西遼又被蒙古人掐死了。說是落魄王公子弟流落各地,倒也可信。

  當天晚上,完顏康依著偷來的情報,悄悄到了離皇宮不遠的一座廟宇內。西夏崇佛,興慶府內寺廟林立,歷代帝后都有捐獻,乃至於出資建寺。李德任上表,也是以出家為僧相脅。李遵頊氣得要命,想出家,行,我成全你!將兒子關廟裡了,派兵把守了起來。

  虎毒不食子,在皇家很多時候是不適用的。畢竟是培養了二十幾年的長子,感情也還是有的,是以並沒有殺他,只是廢幽於寺內。完顏康再次潛行,發現李德任白天身邊總有人陪伴,只有到了晚間要休息的時候,才得獨處。饒是如此,外間還是有人守夜。

  完顏康先到外間,悄悄將人點了睡穴,再到裡間。裡間只有一盞油燈,就著火苗一望之下大吃一驚——李德任之憔悴衰老遠超出他的想像,死灰槁木一般沒有表情。李德任見了他,微有吃驚,旋即鎮定了下來,臉上表情也鮮活了起來,對他打了個手勢。完顏康微微點頭,閃身入內。李德任將燈掌到窗下,自己卻與完顏康坐到熏籠邊上。

  寺裡比宮中清苦許多,李德任的衣裳燒的炭火倒還能支持。桌上茶窠裡有一壺殘茶,李德任將茶提了來,拖過一張矮桌,倒了點茶水。指尖蘸了一點,慢在桌上寫了:為國事而來?

  【為兩國而來。】完顏康也學他蘸茶水寫了一下。

  兩人你來我往,須臾寫滿。李德任舉袖擦試了水漬,再倒點茶水,接著寫:已攻伐?

  【是。】

  {我妹失陷?}

  【在我手。】完顏康心裡對他又有了新的評估,被囚禁還能知道前線的事情,至少,這看管沒有想像中那麼嚴厲。

  {可放歸否?}寫完,又失笑,自己真是想得太天真了。

  【你欲如何?】

  {羽翼遭剪,如之奈何?}

  【戰則兩敗,和則兩利。你在,和,你不在,戰。我非夏人。】李德任苦笑,這少年宗室真是個誠實的人,說得再明白不過了。他不是西夏人,不會為西夏考慮,過來見自己,也是為了金國的利益。只不過金國的利益恰好是扶植自己,而自己,根本鬥不過父親。父親這般做派,向完顏康為西夏求情,完顏康是決計不肯答允的。

  完顏康也伸袖試桌,又寫下一串字來。向他分析得明白:你要心疼你爹,就把他「奉養」起來,想要西夏好,就自己主政。

  李德任知道他的未盡之意,不然一定會想辦法啃下西夏一大塊肉來補貼自己,還要對自己父親下手。對抗蒙古,從來是死道友不死貧道的。

  李德任擦桌子寫字。他不後悔自己的主張,只後悔高估父親的容忍度,擔憂自己的國家。他比父親生嫩,好些人手已經被剪掉了,想要在父親手裡鹹魚翻身,有些難。必須有外援,現在外援來了。

  完顏康回道:【做不做?】

  李德任思忖良久寫道:{如何做?}

  【問你。】當然是造反啦!最簡單的,我去弄死你爹,你出來主持大局。但是這話不能明說,甚至不能由完顏康說出來。在別噴家裡弄死別人爹,還是防守嚴密的皇宮,自作主張做成了,現在是個驚喜。等李德任坐穩了江山,會不會覺得毛骨悚然寢食難安,以至於對結盟產生懷疑?眼前做成不能算完美,儘量減少日後的麻煩才是。

  李德任想了一想,寫了他的一點計畫,其實西夏國內並不想再打了。但是李遵頊造反上台很強勢,現在還壓得住。如果有人能夠主持大局說不打了,底下人是不會反對的。現在的難點:一、李遵頊不能主政;二、他怎麼出去。

  第二點,他已經有了計畫,只要李遵頊不能視事,他便不懼旁人。第一點比較難,他的黨羽被翦除了一些,現在可信的人很少,但是他知道一些可以幫忙的主和派。他只鬥不過親爹而已,搞了親爹,其他的都好辦。親爹手下,他連越獄都難,所以要求完顏康幫忙處理掉守衛頭兒,方便越獄,帶他出去聯絡。

  【可。】這也是完顏康來見他,而不是直接弄死李遵頊的原因。李遵頊死,次子控制力不行,只會削弱西夏力量,蒙古趁虛而入就是為人作嫁。

  兩人又談了一回條件,李德任對於盟友的誠實(……)與夠義氣比較滿意。表示上台後一定會主和,但是要求完顏康歸還他妹妹和被俘士卒。

  完顏康也痛快地表達了自己的條件:雙方議和,李遵頊他會留一條命,這個要李德任來善後,妹妹可以還。然後,夏金交界處的地盤,給他本人一部分,同時,他和李德任個人要有個攻守密約。因為他在金國內部,也不是一言堂。最後,點名要把某得罪他的官員處死。

  李德任痛快地點頭了,一心為國而被廢,雖不改初衷,心底有些事情終究是變了。李德任取一方巾帕,咬破指尖,與完顏康寫血書為盟,各持一半。

  完顏康頭與李德任二人都比較清醒,只抓節點,且雷厲風行不另走漏消息。完顏康有悲酥清風有高強武功,輕易放到了守衛。二人輕裝簡從,到了李德任很信任的老臣家裡。作為一個有打爆皇帝傳統的國家,廢太子從囚所走了出來,並且政治主張很合拍,且有利益保證,遊走三家之後,後半夜,皇宮守衛鬆懈之時,以廢太子有變為由扣開宮門,一擁而入。

  李遵頊此時已經睡下了,睡夢中聽到喧嘩聲,喝問的功夫,李德任已經到了跟前。金夏久戰不下,朝野疲敝,禁軍見太子逼宮,竟少有阻攔,乃至有引路者。新太子李德旺見狀,十分識趣地放棄了太子之位,改而擁立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