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生氣了

  完顏洪烈這個名字,如今已成了包惜弱心頭一根刺。多年以來心靈上的折磨,如今竟成了一個笑話。強忍著悲涼之意,包惜弱伸出手來,為兒子整整衣冠,對完顏康道:「對吧,別的話,也不用我囑咐你啦。讓你背負了這麼久……」

  完顏康豎起食指:「我去啦。」

  包惜弱輕拂他的肩頭:「去吧。」

  梅超風正要讚她堅強,不想只等完顏康去後,包惜弱便扶住她的肩頭,哽咽更裡帶著絲絲縷縷的恨意:「十七年,陳娘子,我的心被折磨了十七年,到頭來全是一場笑話!」

  梅超風道:「他們全不是好東西,你又何必為他們傷懷?」順手將她安放到了坐椅上。

  包惜弱以手撐額,幽幽地道:「誰個為他們了?我感傷自己,感傷我兒子。這十幾年,我總覺得對不起前夫,先是不能守貞,後是將兒子養成了敵國之人。他卻已經將我們當作死人了。我還唸著段天德是滅門的仇人,求後夫殺他。楊鐵心,七尺男兒,就這麼活命去了。官兵圍剿之中,我不能活,大嫂能活?哈哈哈哈!」

  梅超風一怔:「這?」

  「都是懷孕女子,我果然是需要死的,」包惜弱語氣中一片冰冷,「在他心裡,我只有為他死了,才配得上他這十幾年心裡的哀悼吧?」

  梅超風一想,對呀!這兩家都是孕婦,你回來找老婆找不到,就覺得老婆死了。找大嫂找不到,為什麼不以為是大嫂也死了?既然都死了,為什麼不殉情去?我不死,是要為夫報仇。你既有一身武藝為什麼不去自己殺了段天德?老婆還記著這仇,你倒忘了?段天德還是完顏康要弄回來的。

  包惜弱道:「這麼些年,我總以為對後夫不起。雖說當年我於他有救命之恩,他也還救回來了。將我兒子當作親生兒子一般教養,也沒有姬妾,也沒有庶出子女。陳娘子,我心裡真是過意不去,已不知道要如何處置。哪裡料到,一切都是算計!」

  完顏洪烈所作所為,完全更是無法狡辯,梅超風道:「這個賤人!」

  包惜弱道:「我最對不起的,唯有康兒,康兒卻不肯怪我。我當時求死的心都有了,康兒告訴我,他並不在乎那些勞什子的規矩……」

  梅超風心頭也是一暖,雖然天天喊著要揍這個小兔崽子,小兔崽子對她們還真是不錯。便說:「既然如此,你何必想那些人?」

  「我須得為康兒謀一條活路的,陳娘子,你不知道,我先前也不知道。現在才明白了一點,國家大事,朝廷的事兒,全不是那麼簡單的。」

  梅超風想了一下道:「你那兒子果然是狡……聰明得緊,有些事兒,我也想不明白,可總見他戲弄人。北丐也敢戲弄,真是,真是。那便聽他的?」

  包惜弱道:「我先前並不知道你也是這樣的高手,還傷了眼睛,想必也是有故事的人。我家的事情,讓你見笑啦。你若有自己的事兒,且不用管我,到時候鬧將起來,不要連累了你。他們要我為他們死,我偏不,我要死也是為我兒子。」

  梅超風大驚:「如何用得這樣?」

  包惜弱道:「我真想撒個謊,說康兒不是楊鐵心親生的。可要他做王爺的兒子,我又難過得緊。」

  梅超風道:「那便兩個都不要。這樣的爹,要他做甚?」

  包惜弱低聲道:「哪有那麼容易?我得再想一想,康兒不想要我為難,說什麼也不用我做。我卻不能這樣。」

  依梅超風之風,索性一走了之,包惜弱卻說完顏康走了,就是心血白耗。此時嘀咕道:「才十幾歲,現在重新開始,總比到了四、五十歲,方覺路不好走,再重頭開始來得強。」說完又怔住了,她與陳玄風難道不是年輕時想岔了麼?又改口道:「有時候,一條路走下去,也未嘗不可。」

  包惜弱笑了:「別安慰我啦,我再想想罷。只恨我太笨,先前對這些事情太不上心,從來只知道養雞養鴨。還好,生了個好兒子,他救活過的人,可比我養過的雞鴨多得多啦!」說到最後,語氣裡又帶著絲驕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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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顏康對包惜弱講的,都是實話,他並不需要包惜弱再做什麼了。他心志已堅,並不會這樣的事情所擾,只管去見完顏洪烈。

  見面先問包惜弱:「去見過你媽了?我看她最近又有心事,偏我又受了傷,問她什麼,她都要我養傷。你好生開解於她才是。」

  完顏康微笑道:「有些事兒,須得自己想通了才好,旁人開解一萬句,也不及自己頓悟。」

  完顏洪烈道:「你這麼想就錯了,你媽是女子,你拿男子的要求去要求於她,如何使得?你要頓悟,自頓悟去,不悟,我當頭棒喝也要將你打悟。你媽卻不必了。」

  完顏康不與他爭執,笑道:「好。」

  完顏洪烈這才說起正事來,問他:「伐宋的事情,我想你已有主見,你可比我年輕的時候強多啦。我在你這麼大的時候,娘娘一句不許,我便只好承歡膝下了。唉,陝西軍事,我知道得並不多,你只要記著一樣,一定要結交好當地大族。」

  完顏康道:「我理會的。」

  完顏洪烈又說:「太子曾問過我,想不想為你娶西夏公主為妻。我想,這件事情,還是要問過你才好。唉,要說起來,大金國的公主們豈不比西夏的公主好很多?只可惜……」

  完顏康道:「此言不必再提,太子昨夜也問過我,我已經拒絕了。」

  「對他說,當然是要委婉些啦。這裡只有我們父子,我只問你,願是不願?」

  完顏康道:「還是算了吧。」

  「為什麼呢?她是一個不錯的人選。」

  完顏康仰臉想了一想,道:「並不很熟,她的性情也有些衝動。我如今,可沒那麼多的精力去與妻子說這些事情。」

  完顏洪烈一笑:「也是,妻子總要溫柔解語便好。個性太強了,反而會讓人吃不消。再有一事,我年後便要南下。」

  「啊?還是武穆遺書?」這話說了多少回了,完顏康一直弄不明白,完顏洪烈為何要執著於此。

  完顏洪烈道:「便算我任性罷。放心,我聘來了一些武林高手。」

  完顏康無語中。

  完顏洪烈道:「你和你媽都不想要家裡來武人,我便將他們都安置在別院裡。你一向不喜歡見這些人,這一回卻要見上一見的,身邊有幾個武林高手,果然是有用的。此番若不是有沙通天的幾個弟子,我也不能重創鐵木真,若不是有陳娘子,我也不能安全退回來。你去看看那幾個人,相中了哪一個,便帶走。你要伐宋,又在陝西,難保沒有人會行刺於你。」

  完顏康耐心地道:「不用啦。您聘的那些,都是些什麼人吶?惡名昭著。不等為你做事,他們的仇家、想要鋤奸揚名的人,就先要找他們的麻煩了。」

  完顏洪烈道:「不怕不怕,我在江南也聘了一位高手。比丘處機的武功高多啦,是隱居多年的老前輩,叫做鐵掌水上飄的裘千仞。請他來做你的保鏢,如何?」

  【你就沒跟好人一夥過!】

  完顏康道:「不要!」

  他要執拗起來,完顏洪烈也拿他沒有辦法。苦口婆心,說他這一路受了傷之類,唐括鉉並不頂用……

  完顏康聽得煩了,舉手將房裡一隻銅香爐打成碎片。完顏洪烈果斷閉嘴了:「哦,那也好。」這話說得自然流暢,並沒有半點僵硬,完顏康大為佩服,心道,什麼時候我也能這麼自然而然地厚臉皮就好啦!

  用兵之事,完顏洪烈也不是很明白,便不再多言,放完顏康去寫條陳。完顏康此時一點也不想伐宋,他的心思都放在了蒙古上。然而蒙古卻一直沒有異動,完顏康心裡一沉:技能讀條時間越長,只能說明這是在憋大招!

  擔心中,新年又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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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顏康這一年十分的忙,從受寵愛的小王爺,到自立門戶的節度使,這裡面的差別人人心裡有數。吃酒請客,忙個不停,還要往後宮裡去應卯。陝西產玉,藍田玉的名氣很大,雖然未必十分貴重,卻是一種特產了。

  又往相熟的完顏承麟、僕散安貞家裡去,與前者聯絡感情,又與向後者請教兵法之類。這一回,就更加熱絡了。完顏承麟愈發得金主信賴,平日裡沒少為完顏康說些好話,完顏康與他認識得久了,也不將他作尋常宗室看待。

  完顏承麟的兒子如今已經會走會跑,架起小拳架子來,還像模像樣的。完顏康見了也喜歡,笑吟吟地道:「你這樣不行,我教你。」教了他一套簡單的本門拳法。這孩子並非過目不忘,卻也有些聰明,一下子能記住五、六式,完顏康心喜,摘下一隻玉珮來給他。這才與完顏承麟說起政事,完顏承麟對太子身體的擔憂已經掩也掩不住了。

  完顏康道:「他哪是身子不好?國事若要好了,他也便好了。」

  完顏承麟道:「所以忽都要努力呀!」

  完顏康心頭一沉,點頭道:「放心。」

  說起太子,兩人便都沒有了談興,約定了以後常聯繫,完顏康便向僕散安貞請教去了。僕散安貞也對他抱了很大的期望,蓋因兩人做事的方式是有些相近的。此番又不同往日,頗有些傾囊相授的味道。

  轉眼間,正月將盡,完顏康也到了回陝西的日子。回去之前,卻先要料理一件事情——楊鐵心攜養女與郭靖等到中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