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段天德

  段天德一點也不喜歡中都,這裡給他留下了太不美好的記憶。當年他奉命去謀害郭、楊兩家的時候,被江南七怪追著打,為了逃命,一不小心被抓做挑夫往北方送東西去。平日裡作威作福拿鞭子抽人的軍官,此時一路卻要被金兵抽打。從此之後,他對北上的印象就不那麼美妙。

  逃回南宋之後,他也確實會鑽營,又重新做了官兒,到得如今,已經做到了指揮使。不但官兒做大了,貪污的本事也大了,官場上的人緣兒也不錯。今年更是運氣來了,居然好運撈到了北上押解歲貢的優差。

  一般人是不大喜歡這項差使的,有點骨氣的人甚至會逃避推脫。段天恰是一個「不一般沒骨氣」的人,北上記憶雖差,然則北上可以結識金人。再能遇到一二貴人提攜,以宋國官場畏金若虎,貴人提上兩句,他又能陞官發財啦。

  是以雖然印象不佳,段天德還是打疊起精神來,又帶了好些金銀珠寶,預備走一走金國的關係。花的錢他是一點也不心疼的,只要能陞官兒,回來他自然能有找補回來的方法。

  志得意滿,段指揮使騎著高頭大馬,對金人點頭哈腰地來了。

  先繳了歲貢,這一回倒是繳得足了,是以沒有被為難。段天德在驛館裡住下,同行的文官一臉的灰敗之氣,憤憤不平得緊,段天德卻整日裡揣著銀子四下閒逛。他卻是不敢找上完顏洪烈的,聽說趙王的王妃是宋人,他就知道這應該是包惜弱了。然而完顏洪烈可不是什麼善人,你有把柄想要脅他?當心被滅口吶!

  倒不如走走旁人的門路,若是價錢合適,將完顏洪烈往日做的事情賣給新主子,那也是使得的。一時間又找不到門路,正發愁間,卻在路上遇到一個穿著窄袖胡服的英俊少年。兩人相撞,來人掉下一隻錢袋來。段天德在這裡可不會貪小便宜,且來人衣飾華美,身後跟著僕從,一看便不像是尋常出身。段天德心頭一喜:這說不定是中都的達官貴人家的子弟,我正愁沒個由頭結交貴人,何不做個好人?

  揀了錢袋,呼喊來人:「這位公子,你的錢袋掉啦,那個穿白衣服的。」

  一條街上,金人尚白,穿白衣的沒有三十也有二十,一齊回過頭來:「錢袋呢?」

  段天德:……=囗=!

  他想叫住的英俊少年也回過頭來,見正主來了,且不是好惹的樣子,旁人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奇怪,那個不是忽都小王爺嗎?」「原來小王爺會自己帶錢袋。」「哎呀,小王爺越長越俊了,聽說要議婚了?」

  段天德一顆心都在「小王爺」三個字上面了,心中大喜:這可真是天上掉下來的機會!偶爾做一件好事,居然會有好報?

  路人議論的並沒有錯,完顏康直到去年微服出行去西夏,才自己攜帶錢袋。今天這錢袋,是特意為段天德帶的。不管他揀是不揀,留是不留,只要錢袋落在了他的腳邊,段天德就落到他手裡了。

  當下笑道:「我說怎麼不得勁兒呢?原來是錢袋掉了,老兄拾金不昧,可真是幫了我的大忙啦。」僕從接過錢袋來,打來給完顏康檢查,段天德忍不住看了一眼,只見裡面除了金珠銀票,還有一隻小小的綢袋,打開了,卻是一枚金印。能攜金印的人!

  段天德睜大了眼睛。

  完顏康此時再邀他去自家別院小坐,段天德自然入彀,全不想這是一個陷阱。一路上自己將家底全交代了出來,也只知道這位小王爺叫忽都。

  趙王府的別業倒有幾處,這一處在京外數十里,兩人乘了馬,不多時便到了。完顏康笑道:「此地有湯泉,家父膝蓋不好,常來養病。」段天德又大力誇讚了一番,道是南方並沒有這樣好的地方。完顏康道:「哪裡沒有好湯泉呢?金陵那裡的聽說就不錯,請進。」

  段天德心道,這些高貴子弟,要不就是橫蠻無禮至極,要不就是謙遜有禮得讓人心折。前者做事不牢靠,後者卻是可以欺之以方。這必是後者,要他當我是好人,必會提攜我的。

  也接受了邀請,洗沐一新,更換了衣服。冷天泡個熱湯,全身毛孔都舒張開了。只可惜沒有美人相伴,段天德心想,待回到臨安,要請個假攜妓去金陵泡一泡湯泉。

  湯泉太舒服,泡完隨便穿了件衣裳出來,段天德還是昏昏欲睡的。開了窗子透氣,被冷氣一吹,才從美夢裡醒來:須得巴結好這個小王爺,才能有美妓湯泉!忽忽穿好了衣服,請僕役帶路,去見這小王爺。

  僕役也是胡人裝束,十六、七歲乾瘦的樣子,對他遞過來的碎銀子看都不看一眼,板著臉,將他往前引。段天德跟著這僕役,越走越不對勁兒,不由問道:「小哥,這是去哪裡?」

  斫答看了他一眼:「小王爺命引你去的地方。」

  「那是哪裡?」段天德有點不想走了。

  斫答道:「說話的地方。」

  哦,說話的地方,那越走越僻靜,就對了。難道知道我是宋國的軍官,這是真的要提攜我了?段天德心裡很美。直到被斫答一把推進地牢裡!

  完顏康叉手坐在一張交椅上,歪頭著看著他。地牢裡燈火昏暗,除了完顏康,再無一人。斫答將門反手帶上,在門外守著。段天德懵逼了,從泡湯泉到進地牢,這畫風變得太大了!陪笑著上前,點頭哈腰地問:「小王爺,這是要做什麼呢?別開下官的玩笑了。」

  完顏康用臨安土話問道:「段天德?」

  段天德更懵逼了:「啊?您會說臨安土話?」

  完顏康道:「牛家村的事兒,還記得嗎?當年……」

  當年印象太深了,尤其是韓寶駒的矮胖身材!段天德不用人逼問,自己便招了,如何完顏洪烈看中了包惜弱,然後佈局,他是怎麼怎麼執行的,全說了。

  完顏康側過頭來問道:「都聽明白了?」

  段天德這才發現,這地牢陰暗的地方有一塊黑幕,裡面一個女人的聲音,幽幽地傳來:「就是他。」接著,黑幕拉開一條縫兒,裡面走出一個乞丐模樣的中年男子來,將手裡竹棒揚起:「這等狗官,留他何用?」

  完顏康將手一抬:「他還得好好地回到宋國,過幾日,還要與趙王對質呢。」洪七公道:「那便留他一條狗命!」段天德頓時癱了,一把鼻涕一把淚,撲上來想抱住完顏康的靴子,口裡只管將責任推給完顏洪烈。完顏康嫌他髒,抬腳走了。洪七公竹杖一挑,將他挑進一間空牢房裡,梅超風扶著包惜弱,三人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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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天德被餓足了兩天,楊鐵心等人才到中都。洪七公原本不會理會這件事,卻因與雙方都認識,命丐幫從中傳遞一下消息,將他們引到了中都這別業裡來。那一廂,完顏洪烈也被完顏康請到了別業裡來。

  楊鐵心一路上又氣又急,盤算著如何質問包惜弱,江南七怪與丘處機也是義憤填膺。不想到了中都,進了別業,別說包惜弱,連個女人的面都沒見著。又過一時,才是完顏康出來了。他只與丘處機認識,便也只與丘處機打個招呼:「丘先生。」

  丘處機要向他介紹來人,完顏康卻扭臉走了:「請吧,當年人都到了。」他這樣子,分明是已經知道楊鐵心是他生父,卻如此冷漠,令江南七怪心頭火起,就要爭執理論。丘處機卻已經很瞭解完顏康的脾性了,連忙制止了柯鎮惡,低聲道:「先見了人再說。」

  對,先見了包惜弱再說。

  一行人到了廳上,只見上手坐著一個衣著華美的女子,女子面目秀美,旁邊也立著一個相貌秀麗的女人,卻是一臉戾氣,腰懸長鞭,看起來有些眼熟。下手的頭一張椅子,坐著一個乞丐,卻是人人都見過且佩服的洪七公。洪七公的對面,坐著完顏康。

  包惜弱也抬眼看這一行人,丘處機,她已經不怕了,其餘奇形怪狀的人,她全不在意。只搜尋到了一個濃眉大眼的少年,想來便是郭靖,還有一個兩鬢花白的老者,模樣依稀是楊鐵心。

  楊鐵心見她這樣子,宛如當年,不由渾身顫抖。丘處機與江南六怪等人見了心裡不忍得緊,都怒視包惜弱,心道:你錦衣玉食,他受這些年的苦,你們人品高下立見!丘處機沉聲將雙方介紹了,完顏康只將楊鐵心打量一眼,就有些好奇地看了看郭靖。

  包惜弱原是對兩家命案心懷愧疚的,此時見這眼神,卻將那對郭嘯天的愧疚與眼前這些人迅速地撕裂了開來。輕啟朱唇,問道:「十七年啦,你還好嗎?」

  既知是完顏洪烈的陰謀,為何還安居於此?楊鐵心滿腹酸楚之意,衝口而出:「義之所在,什麼苦也捱得。要我沒有良心去安享富貴,那是萬萬做不到的。」

  外面卻又有人來報:「王爺到了。」

  完顏康道:「請吧。」

  朱聰對柯鎮惡道:「事情不對,這裡一個僕從也沒有!」江南七怪各個警惕。楊鐵心喃喃地道:「這是要殺人滅口嗎?」他這聲並未壓低,梅超風聽了,冷笑一聲道:「殺你用這個陣仗嗎?」

  此聲一出,柯鎮惡脫口而出:「梅超風!」

  仇人見面,就要打起來,完顏洪烈來了。洪七公不得不說:「大家先冷靜,事情一件一件的辦。」

  柯鎮惡道:「不錯,梅超風,咱們的恩怨,押後再算!」

  完顏洪烈進門便覺得奇怪,看到江南七怪與丘處機,面色便是一變,試探地問道:「康兒?」

  完顏康道:「進來說話,」命完顏洪烈的隨從退開,「還有一個人,要請大家見上一見。」

  段天德!

  他卻是被魯有腳給揪進來了,完顏康用起人來毫不客氣,他給斫答等人放了假,便支使起丐幫來了。人人記得段天德,見了他的面,幾個人叫了起來:「段天德!」

  完顏洪烈這才知道情勢不妙,心裡悔恨不已:當年該見著他的屍首才放心的!可恨這十幾年的苦心,眼見要付東流。

  哪知段天德並不是「一般人」,當洪七公命他將話再說一遍的時候,段天德抬眼看到了完顏洪烈,張口便是:「王爺救我!這些匪類逼著我誣陷於您!我堅貞不屈,被他們餓了兩日啊!」

  眾人懵逼.jpg.

  完顏康:……媽的!這個npc還他媽帶智能!會自己編劇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