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家務事

  一句話出口的瞬間,時空都凝固了!

  包惜弱是抱著決裂之心來的,人證都帶來了,正好與完顏洪烈說個明白。梅超風是打算好了,為包惜弱打上一場,她可不是怕什麼江南七怪丘處機,只要不是全真七子一齊來了,她怕誰?北丐似乎看在完顏康的面子上,不會動手。

  江南七怪等人,那是滿腔義憤,一身的正氣要來質問的。郭靖老實厚道,卻想為楊叔父爭一個公道,聽說大仇人段天德也被弄了來,自然是要為父報仇的。楊鐵心更是要將這十幾年的辛酸委屈,一齊痛快發洩一場。穆念慈心向義父,自然是陪侍在側。

  洪七公呢,對這些家務事倒並不關心了,老一輩三個人,哪個都不對!他比較關心完顏康會怎麼辦。他當然是瞧不上完顏洪烈的,此人死不足惜。認了楊鐵心,還能再在金國呆下去嗎?呆不下去,則官兒也是做不得了。陝西百姓怎麼辦呢?完顏康是主和的,如果他走了,再打起來……

  洪七公頭痛欲裂。雖然知道完顏康總給金人做事不好,但要他果斷地說:不要管了,走,去給宋國打工,甭管多難多險。這些人死就死了,你以後能救更多的人就好了。

  這樣的話,他是說不出來的。能說出來的,那是完顏洪烈。朝堂比江湖,說得好聽一點,叫做格局不同。說得難聽一點,便是更加冷血。洪七公做不到冷血,便只有暗愁。還在想,若是呆會兒談不攏,大不了我幫忙殺了這個王爺,再帶這些人走,與他們說明白道理就是。

  哪知道,段天德上來便是這一句,洪七公真是可以說一句「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明明已經招供了,你又翻供?

  江南七怪等人是篤信洪七公的,北丐俠名遠播,武功又高,如何不信?到了一看,雖然完顏康的態度很是惡劣,確也拿來了段天德不假。也克制了脾氣,沒有立時罵出來。

  現在段天德拿來了,卻反水了。

  集體都懵逼了。大家原已經是信實了完顏洪烈幕後主使。

  並不包括三個人。

  段天德、完顏洪烈、完顏康。完顏康以前常懵逼,現在混朝堂混戰場,如果還像以前那樣遇事則懵,早死了。完顏康上前一步,問完顏洪烈:「爹?」

  完顏洪烈知道,此生最大的考驗,來了!糊弄過了這一關,一切順遂,這兒子必得對他死心塌地。糊弄不過,只怕命也要不保了。

  當即說:「你若要信我,何況再聽他說?若不信我,我說什麼也沒用啦。你還想問誰,只管找來問就是。」

  段天德便知道,他發揮的時刻到了!不管以後會不會被滅口,現在如果不抱緊了完顏洪烈的大腿,與他共渡難關,馬上就會死!只是沒想到這兩天來被他詛咒無數的「小王八蛋」竟是完顏康,還真是個小王爺。原本要將完顏康一起黑一把的,現在將他摘了出去。

  對完顏洪烈磕一個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道:「王爺,你我兩國約為伯侄之國,乃是交好。上國為伯,我國為侄,您便比我國王爺輩份還要高些。請您千萬看到兩國交好的份上,將這些江湖匪類捉拿,移交我國呀!」

  咔!眾人下巴又掉了一回,扶下了下巴,柯鎮惡以鐵杖重重頓地,罵道:「無恥。你先前可不是這般說的。」

  段天德才不管他呢,心道,這個小王爺詭計多端,與這王爺正是一路,我只須將他二人奉承好了,他們自然為我拿了你們。看包惜弱一副柔弱的樣子,對包惜弱道:「王妃容稟。先前下官被這些人逼迫,下官為了活命,只好將事情推到王爺頭上去,既然有主犯,下官這個從犯就可以從輕發落啦。再有像今天這樣的機會,押下官來對質,下官便能證明王爺的清白。自己也能求一條活路了。」

  包惜弱今非昔比,可比先前難糊弄多了,此時也找不到他這供詞有什麼不妥的地方來。段天德是個小人,小人有這樣的心思,真是太貼切不過了!

  段天德又說:「當年的事情,其實是這樣的——啊——」卻是柯鎮惡怒極,放了一顆鐵菱,被梅超風揮鞭打落。梅超風與他是仇家,口上也不饒他,明明是完顏康問出來的事情,卻推到了他的頭上:「怎麼逼供完了,卻要殺人滅口嗎?」

  段天德接口道:「對對對,他們最擅此道了當年,郭嘯天、楊鐵心二人,與盜匪勾結,謀害了朝廷命官,對就是這個道士,郭、楊二人相幫他殺害眾官兵。我們當兵的,保家衛國,捉拿賊盜,到了他們口裡,就是妨礙他們行兇劫財的惡人了!說我害你們兄弟,你們就要報仇,你們殺了朝廷的人,朝廷不捉你們嗎?你們高來高去的走了,想過百姓要如何生活嗎?是我們在守護!」

  完顏康與包惜弱面面相覷,母子二人險些要懷疑他說這話乃是完顏洪烈所授了。

  楊鐵心被氣得面色潮紅,穆念慈叫了一聲「爹」,與郭靖一左一右扶著他。段天德更是得理不饒人,又說他是個賊,還收了贓物。這話卻是他瞎編的了,此事他如何知曉?但是能殺官員,說你是賊,又能如何?段天德扣帽子的本事,實是多少年來官場上練就的。

  穆念慈道:「爹,你慢些生氣,你生氣說不出話來,話就要都被他們說盡了。」

  楊鐵心終於冷靜了下來道:「那些大內金器是路遇曲三給我的,並沒有參與。」

  段天德沒想到自己信口胡編,居然編得了一樁大內竊案的線索,心裡記下了,預備回去找牛家村姓曲的,拿來邀功。口上卻先得意地向包惜弱邀功:「您看,大內失竊案……啊……咔……」

  卻是梅超風聽到「大內」「曲」,便想能到大內便竊的姓曲的,莫不是曲師弟?都是東邪門下,很快想明了曲靈風的思路:偷點好東西孝敬老師,好重修補考。揮鞭拉著段天德的脖子將他提了過來,一手張開五指,懸在他頭上:「什麼大內劫案?丟了什麼?」

  完顏康:麻痺的!你們能不能先說重點?

  完顏洪烈見情勢向有利他的方向逆轉,也插了一句口:「陳娘子,且休動手。我向你保證,這個人會在中都多呆幾天,你想問什麼,我也可為你去查。」

  梅超風道:「我現在就要知道。」

  段天德卻不敢再編了,楊鐵心還在,萬一說岔了呢?便說:「我就知道這些了,那一件卻不是我偵辦的。只知道死了幾個大內侍衛。」梅超風記住了牛家村,預備過一時去看看,放開了段天德。

  段天德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完顏洪烈才從容地道:「惜弱,康兒,大傢伙兒能說的都說啦,就看你們信哪一個啦。人證,也在這裡了,你們要是不信,我也沒有辦法。要是非信於我不利的說辭,我也沒有辦法。」

  包惜弱沒有理睬他,問郭靖:「你便是郭靖了嗎?」郭靖思路轉得慢,還沒消化過來段天德的話,就被問了,呆呆地點了點頭。包惜弱又問:「你媽還好嗎?」郭靖又一點頭:「我媽很好,就是很想您。」他看明白了,這王妃該是「楊家嬸嬸」了,問道:「您回來嗎?」

  包惜弱道:「大嫂真的很好啊,」話鋒一轉,卻問完顏康,「你信誰?」

  完顏康低下了頭,包惜弱嘆道:「看來你與我想的一樣了。確實,這樣問出來也是沒意思,我先前還是沒看透呀。現在終於看透了。王爺說得沒錯,事情都擺在面前,端看信誰了。王爺,你我結縭十餘載,你的手段,我是很明白的了。」

  此時一出,完顏洪烈心涼了一半,眾人高手卻反應過來,丘處機搶先道:「難道真的是完顏洪烈所謀?」

  包惜弱道:「諸位請回吧,不要再來打擾我們母子了,至於我們家的事情,也不須外人插手。」柯鎮惡再忍不住了,怒道:「你這婦人,既知受了豺狼的騙,還要驅逐丈夫嗎?」

  完顏康對洪七公道:「洪先生,這裡好像是我家?」

  洪七公對丘處機等人做了個手勢,丘處機雖然服他,然而事情擺在面前,卻不能就這樣走了,叫一聲:「前輩?」

  包惜弱卻是將話搶在了前面:「你們做事的時候從來沒問過我,現在我做事也不須問你們。只有康兒關心我,我也只管他。你們的恩怨,自己找地方解決。你們在這裡,不過是爭論哪個男人可以對我們母子施以權威罷了。被人稱斤論兩,決定歸處,佛陀聽了都會發怒的。」

  柯鎮惡等人都想說,你一個婦人,難道不該聽從丈夫的話嗎?兒子難道不應該聽老子的話嗎?朱聰機敏拿眼睛看去,卻見完顏康視楊鐵心如無物,仔細想想,至今未與楊鐵心作過半句交談。

  穆念慈還能講些道理,對包惜弱道:「夫人,難道我爹十幾年的苦楚,就不該有個說法了嗎?我爹並不是有意拋棄於您,他回去尋找,您已經被這個金人帶走了。他以為您故去了。這十幾年,我們父女風餐露宿,尋找郭大哥母子,我爹並未再娶……」

  梅超風覺得自己簡直要再瞎一次了:「自己懷孕的老婆雪地裡活不了,當她死了,怎麼另一個孕婦雪地裡就能活下來了?找個屁?當老婆死了,就該陪她去死!不死也該找個好藉口來騙人,段天德活得這麼風光,怎地不見你殺他去?」

  段天德原本已經一縮脖子,想溜了,猛地被提及,一個哆嗦,又趴到了地上。穆念慈語塞,梅超風的問題,她是真的沒辦法回答了呀。眼巴巴地去看楊鐵心,楊鐵心一怔,他是真的不曾想過這個問題來的。

  完顏康卻是心頭一震,梅超風所言,竟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現在想起來,可真是,如墮冰窟。去看包惜弱,卻聽她說:「陳娘子,現在說這個,還有什麼意思?」

  洪七公見這事情實在太亂,頭疼得要命,索性道:「誰個對不起誰,終究是這個金賊的錯!你們自家的賬,我也不想管啦,我如今只要他的狗命,如何?」說著,看向完顏康。

  江南七怪等人原先暗怪他居然不責問金人,現在見他這般果斷,卻都佩服了起來。包惜弱可有可無,完顏康卻輕輕舉步,擋在了完顏洪烈的面前。完顏洪烈心頭猛喜:「忽都……」

  完顏康半側過臉來,一雙眼睛寒意逼人,對完顏洪烈道:「什麼藉口都不要講,這世上,原是你我最熟悉。我認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