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真能編

  包惜弱最近一段日子過得心驚肉跳,哪怕不是以往那個柔弱女子,這回事情來得也未免太大了。她不在意權勢富貴,王妃也做得,破屋也住過,但是很擔心兒子——這麼久不見,外面又傳成那個樣子,兒子究竟怎麼樣了呢?

  完顏康的書信並不能緩解她的這種情緒,理智告訴她,兒子是會有後手的。精神上還是緊張得厲害。按照兒子信中所述,她偽稱生病,緊張地等著兒子的到來。

  勇義軍諸將前來求見的時候,她捏了兩手的汗,軍國大事,她是真的不懂。勇義軍諸將哪會管這些?他們已經形同謀反了,事實上,不反也不行了。完顏賽不為人不壞,能力也是有的,可是大家誰都不是他的舊部,如何敢信他?他是金主委派,金主那個慫人,腦子不清楚地還要跟西夏死掐,完顏賽不能扛得住金主的壓力,不對西夏動武嗎?

  想想都不可能!

  必須得太夫人一句話,哪怕金主說元帥不是完顏家的,又怎樣?

  包惜弱稱病不出。

  勇義軍內,不稱王妃。包惜弱明面兒上有個「真人」的賜號,放到陝西,大家卻都叫她太夫人。

  一個面目有些陰沉的女子出來,告訴大家:「太夫人病了,不見客。你們要趕太夫人走,太夫人也不會佔著你們新主子的屋子。」

  金主搞出這樣的事情,作為完顏康的生母,她理所當然要處境尷尬,病一病豈非正常?等完顏賽不來了,她哪裡有容身的地方?朝廷不捉拿她去問罪就算是天大的恩賜了,不是麼?

  然而完顏賽不還沒有過來,包惜弱還在這裡住著,諸將是不會亂闖的。心腹們私下聚集,再拿出完顏康的手令來細看。完顏康的命令很簡單,告訴大家,汴京或許有變,讓他們守好門戶,若是有什麼與自身利益不符的命令,大家陽奉陰違就好。似乎是話裡有話。

  商議半晌,最終決定,先看完顏賽不是怎麼個章程。私下裡,空氣便緊張了起來,勇義軍諸將再不單獨行事,必要結伴。迎接完顏賽不之後,便直問他有何號令。

  完顏賽不併非魯莽的人。先是因為同情完顏康,並沒有將包惜弱鎖拿給汴京,只說包惜弱已經潛逃,這便很好地緩解了緊張的氛圍。依他的心意,總要幾個月的緩衝期,好讓他將自己的舊部調過來,慢慢摻點沙子,再好開戰。

  奈何金主等不得!催戰如同催命。他對西夏一向不滿,先時議和,也是因為兒子與完顏康的主張。完顏賽不曾問金主:「若蒙古乘虛而入,如何是好?」金主卻挺不在乎地說:「勇義軍不是曾勝過蒙古兵嗎?卿將勇義軍收束,何愁大事不成?」

  完顏賽不給他跪了!

  來自皇帝的壓力,不是什麼人都能毫不在乎地硬扛的。完顏康能硬扛,是他不將皇帝當一回,完顏賽不卻不行。幾個月的緩衝期壓縮到幾天,勇義軍毫不意外地炸營了。

  完顏賽不狼狽出逃,虧得他還有舊部,勇義軍又無人指揮,這才使他撿回一條命來,逃回了汴京。在他眼裡,與西夏結盟共禦蒙古才是正道,可惜老闆腦抽,他又沒有硬扛老闆的那股蠻勁兒。

  回到中都,金主倒沒有治他的治,反委以重任,將他派到了中都去。完顏賽不頭也不回地收拾行李就北上了,再呆在汴京,人都要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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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勇義軍驅逐了完顏賽不之後,並不能鬆一口氣。西夏與蒙古都在虎視眈眈,而自己的主帥不知所蹤。李德任雖然很快地聲援完顏康,但這在勇義軍眼裡是不可靠的。哪怕是完顏康,都沒有將賭注完全押在李德任身上,李德任不過是個支點。要是完全信他,那也是要完蛋的。

  很快,用到李德任的時候就到了。

  蒙古大軍來了!

  前番面對金、夏聯軍,蒙古軍並沒有討到好。鐵木真進軍中都,大敗金兵,卻終因各種原因而無法擴大戰果,只得撤回休整。意圖西征拿下廣闊的領土,擴充兵源、增加資源之後,再來伐金滅夏。此番休整完畢,只待往西出兵,忽然金國來了訃聞。

  其時兩國關係就是這麼詭異,仗打著,邦交也沒斷。金主才送女和親,兩國還是姻親,皇帝駕崩、新君登基之類的消息,是要互通國書的。金國這邊訃聞送到,恰逢鐵木真大軍集結。

  有關完顏康的事情,鐵木真自然也是知曉的。聽了便笑道:「國君這般昏庸,金國要亡。有這樣的猛將,哪怕不是親生,又怎麼樣?我有這樣的侄子,開心還來不及,必要重要,他居然要驅逐嗎?哈哈哈哈!」

  說完這些,便下令,先不西徵了,咱們去陝西吧!

  陝西現在是無主之地。

  鐵木真的判斷很精確,勇義軍無主,金主昏庸,新派之人不能服眾,正是進攻的大好機會。潼關告破,便能逼近汴京。至於中都,反而在其次了。哪怕不能深進,陝西一地也比蒙古草原要富庶得多,劫掠一番也好壯大自己。蒙古鐵騎機動性很強,不日先鋒便抵達前哨。

  消息傳來,陝西震盪。

  勇義軍還沒散,但是主帥不在。他們只好依舊原來的做法,若蒙古軍攻來,通知西夏,雙方聯手。己方固守要塞,同時發動民間的武裝,巡邏守衛田間。這一整套運轉方案,已經操作了有好幾年了,行動起來並不困難。難的是士氣,是指揮。

  勇義軍成軍晚,成份也複雜,並非鐵板一塊。有完顏康在,他算是創建人,大家都聽他的。他不在,公推一個主事,必有人猶疑。與蒙古軍隊這樣的強敵對峙,自己心裡還虛著,這一仗怎麼打,都覺得凶多吉少。

  不是沒有敢拚命的勇士,只是這種末日瘋狂式的拚殺與信心堅定的戰鬥,天差地遠。

  興慶府也不敢輕忽,唇亡齒寒,如果陝西淪陷了,西夏遲早跟著完蛋!李德任坐鎮興慶府,派出了他的弟弟李德旺親率大軍支援。兩軍會合,上層都算是熟面孔,卻討論不起來。夏、金的合作,確如完顏康所言,目前是沒有辦法進行細緻配合的。兩邊雞對鴨講,為合作吵個不休。一股悲觀的黑氣繚繞在大帳內,越積越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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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方對陣,鐵木真派出了他的長孫第一個出戰。

  術赤重傷,無法上陣,此次乃是他的兒子為父報仇來的。幸虧是小將,經驗略次一點,否則金、夏聯軍第一陣還要輸得更慘一點。勇義軍與西夏兵經過磨練,比初遇蒙古軍時的單兵素質要好很多,然而整體士氣並不高昂。相反,蒙古軍底氣十足,衝擊有力。

  勇義軍壓箱底的火器也不能令他們退縮,更讓人驚訝的是,蒙古軍中也有少量火器使用!

  一時間,夏、金聯軍的陣營有些慌亂。

  便在此時,遠遠一支十數人的小隊打著旗號奔騰而來。當先一人手擎繡金的戰旗,高聲喊道:「元帥在此!」

  唐括鉉!

  他在陝西的時間比完顏康還要長一些,且常伴完顏康巡視,好些人都認得他。看到他,將士精神不由一振。不管是不是完顏康真的回來了,有這面旗在,大家的底氣便足些。再一看,金馬錦袍,這招牌打扮,不是完顏康又是誰?

  勇義軍後隊「嗷」地發出一聲吶喊,從後往前傳了過去:「元帥來了!」一時士氣大振!唐括鉉舉著大旗跟在完顏康身後,隨他破陣殺出,勇義軍頓時穩住了陣腳。

  超級MT駕到!蒙古軍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箭雨像不要錢似的拚命往他頭上灑去,間或有以火藥發射的彈丸。完顏康手裡狼牙棒轉得像個車輪,將這些干擾一一旋落,還不忘拍馬前行。一路前行,留下一路破碎的腦袋。

  勇義軍本以為此陣要輸,不知能有幾人活命,此時人人心頭燃起希望,居然超常發揮。李德旺見狀,忙兵西夏兵跟隨配合。對嘛,要什麼細節,只要大方向對就可以了!

  鐵木真恐長孫有失,命以射手穩住陣腳,召回長孫,徐徐撤退。金、夏聯軍這裡,雙方主帥都約束兵士窮寇莫追,深恐落入埋伏。繼而打掃戰場、救治傷員、清點戰損。一陣忙碌之後,李德旺才見到完顏康本尊,笑道:「你可算回來了,這下我就放心了。皇兄派我來時,沒有想到敵猷會親至。」

  完顏康笑道:「他便親自來,咱也沒吃虧呀。」

  兩人相視而笑。

  完顏康回歸的點選得極好,在這個時刻的回歸,將所有的疑惑、有關他身世的不解,都壓了下去。

  然而,事情卻還沒有完。

  回到潼關,眾將齊聚,完顏康收到了好大的一份禮——唐括鉉為他帶來了三十四枚大小不一、材料各異的官印。

  完顏康驚訝道:「這是什麼?」

  唐括鉉靜默了片刻,道:「您是要不遵汴京號令了麼?元帥於汴京掛印歸去,自然也有人要在潼關掛印歸去。」

  眾將嘩然:「那樣的昏君,還理他做甚?!」

  完顏康沒有問這些人要去哪裡,金國的官員忠於金國,值得他回以敬意:「放行。他們要攜親眷走,也隨他們。」

  唐括鉉點一點頭,自腰間解下佩劍,又取下腰懸的一方印鑑。完顏康瞳孔一縮,只見他將二物一併捧上前來,道:「我承章宗皇帝的恩惠,得做世子的師傅,並沒有什麼突出的才能,卻一直受到禮遇。這份恩情,是章宗皇帝的,我不能背棄他的兒子。」

  劍是趙王府尋的寶劍,拜師的時候贈與的唐括鉉。完顏康取過劍來,並沒有接印,輕聲道:「官印是朝廷給你們的,你給我了?」

  唐括鉉一愣,伸出去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愣在了那裡。完顏康一臉平靜地將官印也收了:「那就給我吧。」唐括鉉木著臉,有點懵,呆了一陣,默默在走了。

  諸將大為不忿:「元帥何必傷懷?皇帝昏聵,不恤忠臣,這等皇帝哪裡值得效忠?」有點文采的開始文縐縐地說「良臣擇主而事」了。有點心思的,小心地問:「則元帥的身世……要如何對天下人說?」

  「趙王南下遇到王妃,過江時見有二龍盤於王妃腹上因而有孕,知王妃非凡,因而奉王妃北上。昔年元帥至陝西,有龍吟鳳鳴之聲,你們又不是沒聽到過。」涼涼的、熟悉的調子傳來,眾諸驚喜地看過去,卻見徒單衡依舊是一副刻薄的表情站在門外。

  完顏康:=囗=!你可真能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