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兩天在景區玩得很盡興。雖然天氣有些熱,但是好山好水好風貌,再加上身邊某人的好皮囊,一切都賞心悅目得很,於是心情也就格外愉快。
第二天下午他們本來計畫是去景區的主景點看一下,到了那裡才發現人已經排起了一條長龍,並且半天不見移動。後來紀湛東提議去附近的觀光吊橋看看,但是被霍希音直接否決掉。
她敢百分之百肯定紀湛東是故意這麼說的。他明明知道她對這些搖搖欲墜的東西一直都敬而遠之,在家裡的時候她在床頭甚至連個相框都不敢掛,只因為她怕某天晚上它會掉下來砸到腦袋。紀湛東還曾經因為這個狠狠地嘲笑過她,而現在他竟然明知故犯,讓她和他去走吊橋。
「要走你自己去走。」
「真膽小。」紀湛東好整以暇地瞅著她,桃花眼一彎,露出一副狼婆婆誘拐未成年兒童時的耐心模樣,試圖對她循循善誘,「不會掉下去的,就當鍛鍊一下你的膽量好了。」
霍希音嗤他:「什麼時候您老能把暈血的毛病治了,我肯定也就敢走這東西了。」
他直接忽略掉她的話,繼續說:「天氣這麼熱,你在這裡呆上半個小時會曬成葡萄乾的。我昨天上網查了一下,過了吊橋那邊有一個很有特色的小吃店,而且還很涼快。」
「……」
「你還沒走過這麼長的吊橋吧,現在不體驗一把你不覺得可惜麼?」
「……」
霍希音本來打定主意抵死不從,結果還是沒能磨過他。紀湛東先是花費了五分鐘來對她表示邀請的誠意,後又花費了五分鐘來對她進行誘哄,再後來又花費了三分鐘來對她進行激將,霍希音自認志氣夠高拒絕意識夠強,到底還是敗在了紀湛東的好耐心上。
霍希音看著他臉上那點得逞的笑就覺得牙癢,他擺明了就是把她當成了一項攻堅項目,他在勸導她的過程中尋找著樂趣,並且不達目的不罷休。
霍希音踩上吊橋的同時,兩隻手臂就已經緊緊抱住了紀湛東的胳膊。她只走了沒幾步就想退縮,結果被紀湛東那雙似笑非笑的表情刺激到,於是又硬著頭皮向前走。
紀湛東半摟半抱半鼓勵,但霍希音依舊雙腿發軟,她就像只患了歇斯底里病的八爪章魚一樣緊緊揪著紀湛東一切可能被揪住的地方,並且打算一旦遇到不測就拉這個陰險的人一起下去當墊背。
紀湛東一邊遭受著她的蹂躪,一邊神色平靜地向前走。霍希音看著他那副眉目不動的模樣,更加肯定他就是想故意看她出醜,現在這副淡然表情的下面,他早就指不定在心裡笑成了什麼樣。
她勒住紀湛東的衣領越發的緊,直至他的衣服被揪得皺皺巴巴不像樣,紀湛東把她的一隻手捉下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都快喘不過氣來了。」
霍希音憤恨地看著他:「現在你終於知道拽著我過來是一件多麼錯誤的事情了吧?」
「哪裡的話,」紀湛東突然笑得一臉興致盎然,甚至還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我很欣慰,難得你能對我這麼依賴這麼投懷送抱,我真是遺憾以前怎麼不早點帶你過來。」
「……」
後來紀湛東提議要抱著她走過去,霍希音堅決不同意。他又提議要背著她過去,霍希音還是堅決不同意。她雙腳騰空估計會更沒安全感,更何況在他們身後還有兩個小孩子,她才不想當教育孩子早熟的反面典型。
中途有一個男孩快步走過來超過他們,吊橋微微地搖晃,霍希音嚇得緊緊勾住紀湛東的脖子,緊得快要勒死了他。她都不敢看下面,那潭綠汪汪的水現在在她眼裡就像是一隻巨大怪物的眼。心理作用何其強大,她覺得自己都快把自己給嚇哭了。
偏偏在這時後面有一個軟軟的童音傳了過來:「媽媽,那位姐姐看起來好害怕啊。」
紀湛東依舊是微笑微笑微微笑,霍希音強忍住沒回頭,只覺得自己都快窘死了。
「紀湛東,」她連話都說的不完整,一隻手掐住他的脖子,語氣十分惡狠狠,「我恨死你了。」
紀湛東完全無視那隻手的威脅,並且依舊笑得一臉愉悅:「歡迎報仇。」
霍希音氣得想直接掐死他。
後來兩人終於回到地面上,霍希音依舊有點驚魂甫定,紀湛東在一邊幫她順氣的同時還不忘調侃了一句:「平時看你倔得跟什麼都不怕似的,我還是今天才知道原來你還有這麼畏懼的東西。」
他的話裡分明還帶著幾分笑意,霍希音斜了他一眼,扭過頭去不搭話。
晚上兩人回到賓館,霍希音洗漱完畢回到臥室的時候,紀湛東已經濕著頭髮趴在床上無聊地翻看著當地的地圖。見她從浴室出來,衝著她招招手,指著床對面那個打開的櫃子,說:「這是你這兩天的收穫?這麼大一個瓷瓶子,你打算怎麼運回去?」
後一句話真討厭。霍希音靠牆抱著雙臂瞥他一眼,帶了十足的鄙視:「我捐給賓館不行啊。」
「我覺得這趟回去後,你那屋子估計會堆得像間雜貨鋪。」
霍希音一揚下巴,挑釁地看著他:「我喜歡。」
紀湛東輕笑一聲,下了床,光腳走過來,他的步子太從容,霍希音反射性地後退了一步,結果被他發現,繼而便是一聲調笑:「你後退做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他穿著一件深色的家居服,帶子鬆散地繫著,邊緣落在胯間,霍希音覺得發窘的同時又發現自己的視線在不由自主地向下移,再然後,她都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突然被他攔腰抱起,安置到了一邊的置物櫃上。
霍希音的腳遠離地面,她推著他想跳下去,紀湛東反而欺身更近,熟悉的氣息圍繞過來,他雙手環抱著她,看著她慢慢地說:「這麼多東西,是不是還需要我給你弄回去?」
霍希音瞧著他那雙含笑的眼,毫不猶豫地點頭。
他的笑意更深,手指摩挲著她的面頰:「那你就沒給我買點禮物麼?」
霍希音愣了一瞬,但很快便嫣然一笑,指著床頭櫃上放著的一大袋尚未開封的話梅說:「特產,極酸,全都是買給你的。」
「……」紀湛東狠狠咬了一下她的鼻尖,霍希音吃痛,想推開他,雙手卻被他固定住,紀湛東緩緩靠上來,他的身影籠住上方吊燈的光華,目光盈盈滅滅,仿若一個漩渦,深不可測。
「希音,」他突然開口,話輕輕地,「你爸爸的公司,你還想要麼?」
霍希音這次愣怔的時間很長,就像是怎麼都消化不了他剛剛那短短的一句話,她緊抿著唇,一聲不吭,只是盯著他身後的保溫杯,像是要把它戳出一個洞。
「現在公司資不抵債,問題很多,但並不是沒有挽回的可能。」他斂眉看著她,聲音低沉耐心,「即使你無意參與,這個公司也畢竟有你的一份。假如給你一個選擇……你會想要盤活它麼。」
「我的那點和夏儀她們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霍希音終於徹底回神,深深吸了一口氣,坐直了身體,努力和他平視,「公司是死是活我隨意,你想怎麼辦隨你。」
「嘴硬。」他輕輕撫摸著她有些僵直的背,笑容有點特別,「你確定你說的這些是真心話?」
霍希音張了張口,一個「是」字竟然怎麼都說不上來。
屋內一下子陷入了安靜,想不到紀湛東竟然也不說話,他這次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讓她回答,他很少有這麼強勢的時候,霍希音竟然覺得有點陌生。他的姿勢和表情都沒有動,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只是在把她不鬆不緊地圈著,他的耐性好得讓她幾乎有點惱怒。
良久,霍希音終於開口,卻是一句並不相干的話:「今天的吊橋你以前走過麼?」
紀湛東微微一怔,目光搖曳了一瞬,但還是很快便進行了回答:「走過。」
霍希音點了點頭,突然她的手指描上他的眼,從眼角到鼻樑,來來回回三遍,最後在他的眼尾處輕輕一拂,她的嘴角有一點笑:「你長著一雙挺漂亮的桃花眼。」
「嗯?然後呢。」
霍希音的思路越飄越遠:「然後當初你求婚的時候,雖然我一時腦熱答應了,但後來我回想的時候,心裡其實是有點擔心的。」
他哼笑一聲:「擔心我出軌?」
「沈靜表姐說,長得漂亮的男人不安全,長著一雙桃花眼的漂亮男人更加不安全。」她這一聲幽幽感嘆惹得紀湛東一聲輕笑,霍希音不理,把食指和拇指圈起來,留出一個小縫給他看,「所以當初確實有這麼一點點的擔心。不過現在想通了,多情之人必寡情,我如今一點都不擔心。」
「這是在誇我還是在損我呢。」紀湛東沉沉地笑,模仿著她,手指也留出一段縫隙給她看,「其實我巴不得你對我多擔心一點,這樣我倒是會比較安心一點。」
霍希音嗤了一聲,別過眼不看他。
他依舊是笑,眼角微微彎起來,目光淡淡的,卻並不答話。霍希音本以為紀湛東會再逗弄她說些什麼,但他竟然罕見地再次一言不發。他似乎若有所思,手臂也有些鬆下來,但霍希音只是嘗試著動了一下,便很快引起了他的注意,並且被他環得更加緊。
他看了她一眼,略略沉吟了一下,終於慢慢地開口,再次回到了正題:「我有收購的打算,你有什麼想要問的麼?」
她還是沒看他,話硬邦邦地:「沒有。」
「又是嘴硬。」他突然又恢復了那種漫不經心的調笑,「你難道不想知道我收購下來打算做什麼?」
「不想。」
「即使是跟你有關你也不在乎是不是?」
霍希音面無表情,依舊不為所動。
紀湛東輕嘆一聲,張了張口,卻沒有再說下去,但他終於肯放開她,把她從櫃子上抱了下來。
「很晚了,睡覺吧。」他最後只說了這一句話。
他們又在景區待了三天,隨後紀湛東領著霍希音一起回了T市。
上班自然不會比旅遊來得自在,更何況除了工作還有強迫中獎的漫天八卦以及淵源難了的帥哥上司。霍希音在回來上班的第一天,並且是在進了單位電梯的一瞬間,就看到了旁邊站著的陳遇陳上司。
霍希音頓時頭大如斗,想說聲「您好」,卻發現那個「您」字含在嘴邊怎麼都發不出,不說覺得不尊重,說了覺得很矯情,她在兩難之下只好倉促用恭敬的微笑來表示敬意。
霍希音估計這樣的情況再發生幾次的話,她的壽命都要折掉十年。
而正午的茶水間內更是熱鬧非凡,八卦別人本就十分有趣,尤其是那個被八卦的人還是她們的上司,一群芳心未泯的女士和女孩們在這裡分享著她們的道聽途說,一個安靜的茶水間在中午就這樣變成了一個變相的小型天涯論壇。
「聽說陳遇最近把能推的聚會啊什麼的都推掉了,每天的下班時間就跟上了發條一樣准,一秒都不想多耽擱,想他剛上任那會兒多勤奮啊,看看現在,嘖嘖,被美女耽誤成什麼樣了。」
「那個叫什麼夏什麼央的幾乎隔天就在下班那會兒來報導一次,陳遇能安得下心才怪。」
霍希音本來正抱著咖啡杯打算向外走,聽到這兒不由腳步一頓。
「不過話說回來,那個夏未央是真挺漂亮,不是盛氣凌人的那種漂亮,是落落大方的那種溫柔美,看起來也順眼。」正八卦得起勁的張姐一眼瞥到正打算溜走的霍希音,揮揮手叫住了她,「希音,陳遇家的那位,你見過不?我前兩天乍一看見她的時候還嚇了一跳,心想這不是我們家希音嘛。那張臉,和你真是像得出奇,就像是親姐妹呢。」
「張姐,您消遣我呢。」霍希音在心裡暗暗地嘆氣,隨後笑眯眯地轉過身,「夏未央我也見過,您把我跟她比,實在是太抬舉我了。」
「哪裡的話,你這丫頭各方面都挺好,就是太謙虛。聽你張姐一句話,太謙虛了容易沒自信,你這年紀就該好好張揚一把。瞧瞧這水靈靈的臉蛋,這身材,全單位能有幾個跟你比得上的?」
霍希音只覺得自己笑得臉都快垮掉。受人誇獎跟受人暗算一樣讓她吃不消,她的臉皮沒紀湛東那麼厚,這樣的褒揚她有點承受不住。
從那天開始她就刻意避免在下班的時候見到夏未央。霍希音也不明白這是什麼心理,她絕對不怕她,但就是不想見到她,她只是直覺地認為如果兩人相見,必定不會出現什麼好結果。
但她終究沒能躲過去。那天下午十分不巧,她的例假突然提前了許多天來臨,打得霍希音措手不及。更不巧的是,她這次肚子格外的疼。更更不巧的是,她在單位的洗手間裡扶著牆壁慢慢呼吸的時候,一抬頭,突然看到了夏未央。
見到她的那一秒,霍希音覺得自己的腹部更加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