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希音雖然手臂不大方便,但這些小事仍舊能夠做到,雖然很有點費時費力。她自己回到床上後,紀湛東仍舊沒有回來。她在晨光的沐浴下又開始昏昏欲睡,直到聽到有人在敲門。
沒想到竟然是江行。霍希音眼睜睜地看著他把手中的一束百合放到陽台上,然後又走到她床邊坐下。霍希音將他從頭看到尾,訝異一瞬而逝:「你怎麼會在這兒?」
「來看看你啊。」江行露齒一笑,悠然看著她,「員工住院,自然還是要來看看。別這樣看著我,紀湛東雖然沒說你車禍,但既然是他替你請假,除了你出事我暫時還想不到其他的理由。」霍希音十分無奈:「你什麼時候能別這麼聰明。」
江行俯下^身去看她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右胳膊,伸出手想去碰,被霍希音的一個眼神制止住,於是轉為一個慢吞吞的笑容,眼眸卻是深沉,「怎麼會是他替你請假?」他把第五個字咬得十分重,「我想來想去也沒想到你竟然是車禍,並且還是骨折並且還外帶輕微腦震盪。霍希音,你今年可一點都不太平。我怎麼覺得自從你認識他以來,好像麻煩事就只增多沒減少過呢。」
「你現在好像應該在上班吧,難道這次又是從飛機場趕過來的?風塵僕僕的話我會比較良心不安。」
江行彎了彎唇:「我如果說我翹班特地來看望你,你會不會更加良心不安?」
霍希音看了看那束百合,又扭回頭來對著他:「你抱著花一直走過來的?我覺得這不大符合你的形象,你以前不是覺得這很傻麼。」
「但我估計你喜歡哪。或者說,女孩子不都吃這一套麼。」江行衝她晃著兩根手指,嘴角揚起來看她,「第二次,你這是連著轉移了兩次話題了。」
霍希音被當面拆穿,擰著眉毛看他,繃著臉不回應。
江行保持著似笑非笑的一張臉,指著那束百合說:「其實我剛剛抱過來的時候一直安慰自己,幸好我是走在醫院裡,並且我抱的還不是玫瑰,否則我得需要在心裡建設多大的勇氣。」
「你真會掩耳盜鈴。」
「有幾個人沒有掩耳盜鈴過?不過有時候這也是件好事。假裝別人不知道,自己比較能心安。假裝自己不知道,會比較容易得到勇氣。」
他的眼神裡藏了點東西,讓霍希音看得心中微微一凜,說:「我輕微腦震盪,腦子轉得比較慢,不懂你是什麼含義。而且我現在這個樣子很狼狽,不想讓別人知道。江行,你懂我的意思吧。」
江行淡淡一笑,眼眸愈發深邃,笑容悠悠然中透著一股詭譎:「既然都發生了,又何必呢。你這不也是掩耳盜鈴麼。」
他話中的內容比他的笑容更加豐富,霍希音有種被猜中心事的感覺,十分惱火。但還不等發作,她便聽到門柄轉動的聲音。
紀湛東拎著一隻袋子站在門口,見到江行稍稍楞了一下,但很快反應過來,於是又是微微一笑。
他微微側目,看到陽台上的那束花,眼角一挑,手中的袋子放下,臉色十分和煦:「沒想到你會過來。」
江行笑眼一彎:「你給希音請假的時候我覺得有點不對勁,既然碰巧順路就過來看看。」
他們的工作單位和醫院都不在一個區,江行的謊話還真是撒得相當沒水準。
紀湛東點點頭,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和精明的人打交道十分麻煩,但是看精明的人互相打交道則十分有趣。霍希音此刻異常清醒,靠著床作壁上觀,相當感興趣。
紀湛東眼風掃到她,忽然笑了一下,轉眼對江行愈發的和顏悅色:「來了多久了?今天不必上班麼?」
「這兒正打算走呢。」江行站起身,看著紀湛東把袋子裡的東西取出來一樣樣擺好,忽然衝著霍希音一笑,「你住院倒是比上班還愜意幾分。這麼多好的,有福了。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紀湛東淡淡一笑:「我送你。」
兩個大男人一起走出病房並不詭異,假如參與者不是紀湛東和江行的話。紀湛東何時對江行有這般慇勤親切過,除了有詐,霍希音想不到更好的解釋。
她的好奇心上來就再也躺不住,但她受傷後變得笨重,霍希音起身的時候就像是背了個烏龜殼。她忽略掉頭疼,挪到房門口,果然不出所料地看到了那兩位長相俊俏的男人正在不遠不近的位置面對面聊著未知的話題。
她聽不到他們的聲音,只看到紀湛東微微扯了一下嘴角,眉眼間卻儘是淡然之色,接著說了句什麼,頗像自嘲,江行一愣,繼而又緩緩笑了起來,點了點頭,說了句什麼,之後便離開。
硝煙還沒有形成便消弭,他們的這種態度讓霍希音看得十分不過癮。但她還沒有來得及細想,就看到紀湛東已經轉過身朝病房走了過來。
只隔著幾步,霍希音沒能及時躲回去,紀湛東推門進來的時候她站在原地,他訝異地看著她,轉眼又是那種熟悉的笑容:「偷聽。」
霍希音索性不掩不避,揚著下巴,十分大方地看著他:「啊。」
「你剛剛是不是在心裡想,為什麼我就和江行沒來點實質性的東西呢?你如今假如見著我生氣是不是會特高興?」
「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和我無關。你以前見我跳腳不也挺高興。」
「我估計你如今見我被氣死都絕對不會覺得有愧。」紀湛東依舊是似笑非笑,看到陽台上的百合,眯著眼想了想,忽然轉移了話題,「你的這位上司是個好人。」
「我沒你想得那麼冷血。江行當然是好人,雖然好人這個詞從你嘴中說出來不算是表揚。」
「我這次是誠心誠意的感激,真的。」紀湛東平心靜氣地看著她,「其實我覺得,你現在是不是在想,為什麼你這樣努力地想跟我沒關係,和那個叫紀湛東的人怎麼就這麼陰魂不散呢?我說得對不對?」
「是是是,你的確說得對。」他竟然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再次戳中她的軟肋,霍希音拚命忍住想掐他的衝動,「你的那位趙律師有沒有轉告給你,一直去猜別人的心思是一件很不厚道的行為?你不覺得這十分無用又浪費時間?」
「他既沒轉告我,我也沒這樣覺得。這的確有些花費時間,但肯定有用。」紀湛東斂了眉眼,伸出手指撫摸著方便的相框,忽然抬頭衝她一笑,「說實話,猜你的心思比較麻煩,我拿準的時候比較少,弄砸的時候倒比較多。」
「你大可不必猜,真的。」
「真可惜我不這麼覺得,以後應該也不會。」
霍希音呼吸一滯,很認真地盯著他:「紀湛東,你如今說這種話,不覺得有些不大合適?」
「我說過,不管是什麼,所有後果我買單。」紀湛東收了笑意,微微歪著頭,一雙漂亮的桃花眼一順不順地看著她,模樣十分無辜,「我好像沒有同意過我們分手。」
霍希音的一口氣差點沒有提上來,她真是沒想到紀湛東還有這樣無賴的時候。心照不宣地斷了聯繫,連周圍的朋友都作如此想,不算是分手那又算是什麼?
霍希音的眉毛擰起來,眼睛簡直要把他戳出一個洞。
「分和不分有區別嗎?紀湛東,當初是誰說的,我要走要留,全都會接受?難道你以為你是在過家家?還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呢?」
她簡直有想要磨牙的衝動。
「那些錯誤我不指望你能原諒,你打也好罵也罷,想怎樣懲罰都沒問題。」紀湛東看著她的咬牙切齒,好耐心好態度地勸解她,「你不妨當我是一塊牛皮糖,甩不掉,但嚼起來應該也不難吃。」
「紀湛東,」霍希音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出來,「你一定不知道,我現在有多麼想殺了你。」
他扯扯嘴角,又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陽台,忽然輕笑出聲,接著霍希音便清晰地認知到了他的靠近,她眼前陰影一閃而過,再接著她整個人都落入他的懷抱裡,上不著天下不著地。
她的傷處被他小心地避開,他的懷抱很安穩。
印象中似乎以往他們再親近的時候,紀湛東都沒有做過這樣的動作。而現在他低著頭,斂起眉眼,只是帶著一臉溫和笑意看著她的模樣,太熟悉又太久違。
霍希音掙扎得沒有策略,又不敢亂動。紀湛東若是真的發揮牛皮糖的功力,一百個霍希音也應付不過來。她也不習慣這種模樣的紀湛東,因為愈發的難以拿捏。
霍希音偏頭對著天花板,聲音呈一條直線:「放我下來。」
「一會兒肯定會。」
「勞駕一下,我傷的是胳膊不是腿。」霍希音說完便後悔,她自己都覺得這話沒水準。
果然只招致了紀湛東更多的笑容,眼眸彎得更厲害:「這理由還真是……你還不如說你恐高呢。」
霍希音用指甲去掐他的脖子,他紋絲不動,腳踹過去,又沒能踢中。她愈發惱怒,氣得口不擇言:「紀湛東,你信不信我告你性^騷^擾?」
紀湛東一愣,繼而大笑。但也沒有再繼續折磨她的耐性,這次倒是很乾脆地走到病床邊,彎下腰把她放開。
霍希音一著床,就順手拿過一隻蘋果扔了出去,紀湛東沒躲,正好被砸到身上。她恨恨地看著他,可她的眼裡隱隱泛著水光,在燈光下反倒顯得更加無辜。
紀湛東斂起彎著的嘴角和眼角,終於收了調侃。霍希音微微喘著氣,指著門口說:「出去。」
霍希音目前的形象不算好,她的頭髮披散開,貼在蒼白的臉頰上,嘴唇也沒有血色,很是有點狼狽。她和紀湛東對峙,他那張臉表情沒怎麼變,倒是她自己被氣得不輕。
他沒有太為難她也沒有太為難自己,片刻後,竟然十分痛快就轉身走了出去。霍希音瞪著那扇關了又開開了又關的門,仍舊不解氣,腳底觸到被子,狠狠地踢了一腳。
紀湛東在午飯的時候才又出現,而在此期間霍希音很乾脆利落地獨自做了不少事。她打電話給江行,請他幫忙找一位合適的看護。
「這事當然沒問題,但你幹嘛讓我幫忙找?」
「我不知道到底怎麼弄。」
「可紀湛東總該有經驗吧?」江行說完,良久都沒得到回答,嘆了口氣,「得,你等著。」
江行的效率十分高,人員很快到位,是一位十分漂亮的年輕看護。霍希音接著又請她去買了午餐,在紀湛東拎著精緻的配餐走進病房前,她已經搞定一切,正準備午睡。
她的這招大概真的打得他措手不及,紀湛東看著眼前的看護和床邊的殘羹冷炙,一雙桃花眼緩緩地眨了好幾下,臉上本來並沒有笑意,到後來卻挑著眼角笑了。
「我讓江行幫忙請的看護,姓姚。」霍希音平淡無波地看著他,平淡無波地說著話。
紀湛東平淡無波地點點頭,之後向看護微微一笑,那笑意十分常見,和剛剛對江行的笑容如出一轍。
他接著把袋子放下,將手中精巧的車鑰匙慢吞吞地轉了幾圈,抿著唇瞧了病房一週,才又慢吞吞地開口:「你的那兩隻寵物,我讓陸華意幫忙照顧一段時間,她很樂意。」
陸華意是紀湛東的秘書,但霍希音對她並不十分熟悉,她在以前曾經很刻意地給雙方都留出了一方私人空間,紀湛東的工作屬於其中之一。她不過問,並且即使他偶爾提到,她也鮮少會表示感興趣。
「真是麻煩了。」
「不必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