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伊森醒來時,特麗薩已經出門去上班了,本傑明也去了學校。
這一夜他幾乎沒怎麼睡著。
他光著身子走過冰冷的硬木地板,來到窗邊,抬起手來將玻璃窗內側的一層薄霜抹掉。
透過窗玻璃照進來的太陽光還不夠強,由此可以推測此刻太陽還沒有爬上小鎮東面高聳的峭壁。
特麗薩曾警告過他:在隆冬時節,大概會有一個月的時間——確切地說是四個星期——鎮上根本見不到陽光,因為太陽總是還來不及爬上松林鎮四周的峭壁頂端就又沉下去了。
伊森沒吃早餐。
他只是去「熱豆咖啡」買了一杯咖啡拿在手上。
然後朝小鎮南面一路走去。
早上剛睜開眼睛時,他覺得身體不大舒服,有點類似宿醉之後剛醒來的感覺——昨晚發生的事情顯得模糊不清,可他卻隱隱覺得自己搞砸了什麼,因而有些沮喪不安。
他確實是搞砸了。
他竟然把真相告訴給了特麗薩。
真是難以置信。
公平地說,他在見過凱特之後就已經心亂如麻了,再加之妻子又極力施展魅力來誘惑他,讓他在不能自已的情況下說出了她想知道的答案。事實上,他並不知道這個失誤會帶來多嚴重的後果。最糟的情形是特麗薩說漏了嘴,無意中將秘密吐露給了鎮上其他人,從而使小鎮變得四分五裂。接下來,皮爾徹將會為特麗薩舉辦一場「慶典」,他將因此而失去自己的妻子,本傑明則會失去自己的母親……光是想像這些事就足以令他崩潰了。
可話又說回來,他無法否認當自己最終把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告訴另一個人時,那種感覺竟然如此美好,更何況對方還是自己的妻子,而他原本就不該對這個女人隱瞞任何事情。倘若她能管好嘴巴,冷靜地接受這個消息——不走漏風聲、不因其而軟弱崩潰、不出現反常行為——這樣一來就有一個人可以和他共同分擔這個令人窒息、不堪重負的秘密了。最起碼,特麗薩或許總算能瞭解他生命中每一天要背負的壓力是多麼的沉重。
他走在馬路中央,抬頭看到了松林鎮的「告別」廣告牌——一家四口揮手微笑著,下面還有兩行文字:
希望你在松林鎮度過了愉快的時光!
別見外!歡迎下次再來!
當然,這塊廣告牌不過是皮爾徹所開的一個大玩笑而已。
再向前行進大約半英里之後,道路就會彎回去,然後這個玩笑的精妙之處就展露出來了。
另一塊廣告牌上畫了同樣的一家四口,他們笑容可掬地迎接著每一個人——
歡迎來到人間天堂松林鎮
伊森並非不懂得蘊含在這兩塊廣告牌當中的諷刺意味,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甚至算得上是一種幽默。可是一想到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以及他已變得一團糟的人生,他真恨不得此刻的自己正好帶著那把大口徑霰彈槍,這樣就能將廣告牌上那四張笑得燦爛無比的人臉打出幾個大洞。
這事兒留著下次再做吧。
他腦子裡竟然存有這樣的想法,看來用不了多久他就得去接受心理治療了。
當他來到森林邊緣時,剛好喝完了杯子裡的咖啡,杯底還剩了些咖啡渣。
他正打算將手中的一次性咖啡杯捏皺了扔掉,卻突然看到杯子裡寫了字。
是凱特的筆跡。
黑色的記號筆寫著:
凌晨三點,主街和第八大道交會處。站在歌劇院正門口等。不能帶晶片,否則就不用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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隧道入口的門已經抬升起來了,帕姆身著黑色貼身短褲和萊卡面料的背心式上衣,正坐在隧道門口一輛吉普車的前保險杠上等他。她的棕色頭髮被攏到腦後紮成了一束馬尾,因為被汗浸濕而顯得顏色更深。她看上去像是剛結束了什麼吃力的體育運動。
伊森說:「你看起來真像蹩腳的肌肉車雜誌的封面人物。」
「我都快要被凍死了。」
「那是因為你穿得太少了。」
「我剛騎了一個半小時的自行車,沒想到你會這麼晚才來。」
「昨天晚上我可過得夠嗆。」
「追著你的老情人四處跑嗎?」
伊森沒接她的話,兀自鑽進了吉普車的副駕駛座位。
帕姆發動了引擎,全速向前朝森林駛去,隨即猛地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要不是伊森及時伸出手來握住了車頂的保護桿,肯定會被慣性甩出車外。
她將車駛入了隧道,那扇偽裝成岩石的門在他們身後關上了。吉普車一路呼嘯著朝山中地下基地的深處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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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們走進電梯,準備前往皮爾徹所在的樓層時,帕姆說:「今天下午你得幫我個忙。」
「什麼忙?」
「去探訪一下韋恩·約翰遜。」
「哦,就是那個新來的嗎?」
「是的。」
「他表現得如何?」
「現在還很難說,畢竟他昨天才醒過來。我會將他的檔案複製一份送到你的辦公室去,不過我今天一大早收到了一份監視報告,說他曾沿著馬路走到小鎮邊緣去了。」
「他去到通電圍柵那裡了?」
「沒有,他一直沒有離開馬路,不過他顯然站在那裡盯著森林看了許久。」
「你想讓我做什麼?」
「只是和他談談而已。確保他瞭解這裡的規定,知道該做些什麼,並且明白違反規定的後果。」
「你想讓我去威脅他?」
「如果你認為有必要這麼做的話,你可以見機行事。如果你能引導他相信自己已經死了就再好不過了。」
「那我要怎麼做呢?」
帕姆露齒一笑,伸出手來朝著伊森的一隻手臂猛擊了一拳,力度大到令他的肌肉差點兒抽筋。
「噢!」伊森痛得叫出了聲。
「你自己動腦子想啊,笨蛋。你知道嗎,那樣說不定會很有趣的。」
「什麼?告訴一個人他已經死了,這會是有趣的事情嗎?」
轎廂停下,電梯門隨即打開了,可是當伊森正要抬腳走出電梯的時候,帕姆卻將一隻手臂伸到他前面擋住了他的去路。她雖不像卡通片中的女性健美運動員那樣擁有稜角分明的肌肉線條,可她的肌肉還是鍛鍊得相當出色,苗條而又結實。
「如果你直接告訴約翰遜先生他已經死了,那你就完全搞錯重點了。你得設法讓他自行思索後得出這個結論。」
「這太殘忍了。」
「不,這是為了救他性命。如果他真的相信小鎮之外還有另一個世界存在,你知道他會怎麼做嗎?」
「他會試圖逃跑。」
「那你猜猜到時候誰會去追捕他?給你一點提示吧,那人的名字和『畢桑』押韻呢。」
她放下手臂,臉上露出了精神病患者所特有的病態笑容,「你先請,治安官先生。」
伊森走進皮爾徹的住處,穿過一條過道走向他的辦公室。拉開兩扇橡木門之後,他邁步走了進去。
皮爾徹站在辦公桌後的窗戶旁邊,正低頭看著岩壁外面。
「你到這邊來,伊森,我讓你看個東西。動作要快,不然就來不及了。」
伊森從佈滿顯示屏的那面牆旁邊經過,繞到了皮爾徹的辦公桌背後。
帕姆也正好來到了皮爾徹的另一側,他伸手指著面前的玻璃窗,「你們快看。」
站在這個制高點往下望去,松林鎮所在的山谷全都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中。
「它來了。」
太陽從東邊的峭壁頂部露出了頭角。
一束束陽光斜射進小鎮中央,宛如清晨的第一抹曙光。
「這是我的小鎮。」皮爾徹喃喃地說,「一直以來,我都會親眼看著它迎接每天的第一道陽光。」
他示意伊森和帕姆坐下來。
「你有什麼消息要告訴我嗎,伊森?」
「昨天晚上我見到凱特了。」
「很好。你用的是什麼策略?」
「徹底坦白。」
「這是什麼意思?」
「我把一切都對她和盤托出了。」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凱特不是傻瓜。」
「你跟她說你正在調查她?」皮爾徹的語氣中飽含著怒氣。
「難道你認為她不會馬上猜到這一點嗎?」
「我們將無從知曉了,不是嗎?」
「戴維……」
「難道不是這樣嗎?」
「我比你更瞭解她。」
帕姆說:「在你告訴她我們對她有所懷疑之後,她說:『好極了,現在我來告訴你這一切是怎麼回事。』是這樣嗎?」
「我告訴她,她成了嫌疑人,而我能保護她。」
「這麼說,你演的是舊日情懷的戲碼,對嗎?」
「差不多吧。」
「好吧,這個方法聽起來倒沒那麼糟。你從她那裡打聽到什麼了嗎?」
「她說她最後一次見到阿莉莎是在阿莉莎遇害的那天晚上。她們是在主街上見面的,當她們分頭離開的時候,阿莉莎還活著。」
「她還說了什麼?」
「她並不知道通電圍柵外面的情形是怎樣的,而且她不斷地追問我這個問題。」
「她為什麼半夜三更不睡覺,在外面四處亂跑呢?」
「這個我還不知道,她不肯告訴我。不過現在我有機會找出答案了。」
「什麼時候?」
「今天晚上。但是我得把我的晶片取出來。」
皮爾徹轉頭看了看帕姆,然後又看著伊森。
「這不可能。」
「她給我的字條上清楚地寫著:『不能帶晶片,否則就不用來了。』」
「那你就告訴她你已經把晶片取掉了。」
「你認為他們不會動手檢查嗎?」
「我們可以在你的大腿後側割開一個傷口,他們沒法知道晶片是不是真的已經取出來了。」
「可萬一他們有辦法檢查出來呢?」
「什麼辦法?」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不過如果我今天晚上不能取掉大腿裡的晶片,我就待在家裡不出去了。」
「我在阿莉莎身上已經犯過錯了,我讓她在不受追蹤的情況下去執行任務。如果當時她身上有晶片,我們就能及時知道她去了哪裡,又在哪裡遇害了。我不希望再犯同樣的錯誤。」
「我能照顧好自己。」伊森說,「你們倆都親眼見識過我在這方面的能力。」
「我們最擔心的也許不是你的安危。」帕姆冷冷地說,「而是你的忠誠度。」
伊森把椅子轉過來面對著帕姆。
他曾在醫院地下室裡與這個女人打鬥過。那時她手裡握著一根注射針筒朝他撲來,他全速朝她撞去,讓她的臉撞上了水泥牆。他像回味一頓美味大餐一樣美滋滋地回想著那一幕,真恨不得能再體驗一把那種暢快淋漓而且解恨的感覺。
「她說的不是沒有道理,伊森。」皮爾徹開口道。
「什麼道理?你不信任我嗎?」
「你的確表現得不錯,可是時間太短,我們還需要對你進行更多的觀察。」
「如果我不能把晶片取出來,那我就不去赴凱特的約。就這麼簡單。」
皮爾徹的語氣聽起來更加生硬了。
「明天黎明時分,你要到我辦公室來詳盡地彙報情況。明白了嗎?」
「明白了。」
「現在我得對你進行一番提醒。」
「你又要講如果我打算逃跑或採取其他不當行為的話,我的家人將會有何遭遇之類的話了吧?你就不能讓我自己來想像最糟的情況,並且相信你一定不會心慈手軟嗎?不過,我現在需要和你私下談談。」伊森看了帕姆一眼,「我想你應該不會介意,對嗎?」
「我當然不會介意。」
帕姆出去後,門在她身後關上了,伊森說:「我想瞭解更多關於你女兒的事情。」
「為什麼?」
「我對她瞭解得越多,就越有可能查明她遇到了什麼事。」
「我想我們已經知道她遇到了什麼事,伊森。」
「我昨天去過她的宿舍,發現房間門口擺了不少鮮花和卡片,看得出來她生前是真的深得人心。不過我還在想,這個洞穴基地裡是不是有與她為敵的人呢?我的意思是,她畢竟有很特殊的身份,是大老闆的女兒。」
伊森以為皮爾徹會因他這番觸動其隱私和喪慟的話而勃然大怒。
可是皮爾徹的反應卻有些出人意料。他向後靠在椅背上,以一種近乎懷有傾訴渴望的語氣說道:「阿莉莎最不喜歡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所帶來的特權。她本可以和我一起住在這間奢華的套房裡,過著隨心所欲的生活。但是她卻選擇住在簡樸的宿舍裡,和其他人一樣接受工作任務。她從來沒有因為自己身份特殊就要求得到特別的優待,這是眾所周知的。正因為如此,其他人也對她更加愛戴。」
「你們倆相處得和睦嗎?」
「非常和睦。」
「阿莉莎是如何看待這一切的呢?」
「你指的是什麼?」
「我是指這個小鎮、這裡的監視系統以及其餘的一切。」
「在更早的時候,也就是我們都剛從生命暫停狀態復活過來時,她的頭腦裡裝滿了許多不切實際的理想。」
「你是說她並不贊同你管理松林鎮的方式?」
「沒錯。不過等她長到二十歲的時候,就開始真正成熟起來了。她漸漸明白了鎮上的監控攝像頭、『慶典』、通電圍柵的存在都有其必要性,也知道了其他一些秘密背後的意義。」
「她是怎麼變成臥底的?」
「這是她自己要求的。當新任務公佈出來時,有不少人自告奮勇想要接手,她也在其中。為此我和她產生了激烈的爭吵,我不想讓她去接手那個任務,她才二十四歲,又那麼冰雪聰明,明明可以選擇在許多不那麼危險的事情上貢獻自己的才華。可是,幾個月前她就是站在這裡對我說:『爸爸,我是這個任務的最佳候選人,這是你我都知道的,其他人也都清楚這一點。』」
「然後你就由著她去了。」
「你很快就會在養育兒子的過程中發現,放手由著子女按他們自己的意願行事是多麼的艱難,同時也是我們能為他們所做的最偉大的事。」
「謝謝你的經驗之談。」伊森說,「我覺得我對她的認識又加深了一層。」
「我倒希望你能有機會認識她,她的確是個與眾不同的人。」
伊森朝門口走去,走到一半時他突然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著皮爾徹。
「我可以問你一個比較私人的問題嗎?」
皮爾徹露出了悲傷的笑容,「當然可以。你都問了這麼多,還有什麼不能問的?」
「阿莉莎的母親,她在哪裡呢?」
皮爾徹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看起來像是突然老了好幾歲,整個人的精氣神全都消失不見了,變得萎靡而頽喪。
一剎那間伊森竟有些後悔自己問出了這個問題。
房間裡的空氣象是凝結起來了一般,氣氛無比凝重。
皮爾徹開口說道:「在所有進入生命暫停裝置的人當中,有九個人沒能成功地復活過來,伊麗莎白就是這九人當中的一個。眼下,我連自己的女兒也失去了。你今天晚上回去後好好擁抱一下你的家人吧,伊森。記住,要趁著還能這麼做的時候,緊緊地擁抱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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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室設在二樓,外科醫生已經在那裡等著他們了。
這名醫生體形圓胖,佝僂著背,行動遲緩而且有些笨拙,彷彿經年累月住在這座山裡,日照不足,導致他的骨骼已經萎縮了似的。他身上穿的白大褂長及腳踝,一張手術用的口罩已經戴在臉上了。
當伊森和帕姆走進手術室時,醫生正在一個水槽跟前用水龍頭裡流出的冒著熱氣的水用力地清洗雙手,聽到動靜後他抬起頭來看著他們。
他並沒有作自我介紹。
只是冷冷地說:「脫掉你的長褲,然後趴在手術台上。」
伊森看著帕姆,「你要留在這裡觀看嗎?」
「莫非你認為我願意錯過這個看你挨刀的機會?」
伊森在一把凳子上坐下,開始解開鞋帶。
一切都已經預備妥當。
手術台旁邊的推車上放著一個鋪了藍布的托盤,其上整齊地擺放著手術刀、小鉗子、彎頭鑷子、手術縫合線、針、剪刀、持針器、紗布和碘酒,還有一個未貼任何標籤的小瓶子。
伊森脫掉靴子,解開皮帶,然後脫掉了卡其布長褲。
儘管穿著襪子,他仍然感覺地面非常冰冷。
外科醫生用手肘關掉了水龍頭。
伊森爬上手術台,趴在乾淨的白布上。
心臟監護器和輸液架背後的牆上有一面鏡子,伊森透過鏡子看到醫生戴好了外科手套,緩緩地朝手術台走了過來。
「晶片在多深的位置?」伊森問。
「不是特別深。」醫生簡短地回答道。
醫生打開了裝碘酒的瓶子。
將裡面的碘酒倒了一些在一塊布上。
接著用這塊吸了碘酒的布在伊森左腿後側來回擦拭著。
「我們是把追蹤晶片貼在股二頭肌上的。」醫生從鋪著藍布的托盤上拿起一個最小的瓶子,然後將一個注射器的針頭從瓶口戳了進去。「接下來你會覺得有一點點痛。」他說。
「那個瓶子裡裝的是什麼?」
「只是一些局部麻醉劑而已。」
當他的左大腿後側變得麻木之後,手術便開始迅速地進行起來。
伊森什麼都感覺不到,不過借助那面鏡子,他看到醫生拿起了手術刀。
他感受到了輕微的按壓。
很快他便看到醫生的乳膠手套上沾了一些殷紅的鮮血。
約莫一分鐘後,醫生放下手術刀,拿起了小鉗子。
又過了二十秒,伴隨著「啪」的一聲,晶片被扔進了伊森頭部旁邊的一個金屬托盤裡。
它看起來就像是一小片雲母。
「我有個請求。」伊森在醫生用紗布為傷口止血時說道。
「什麼請求?」
「請把傷口縫合得粗糙難看一些。」
「你真聰明。」帕姆說,「這樣一來凱特就會認為你是自行取掉晶片的,那她會更信任你,會以為你是變節了想要投靠他們。」
「我也是這麼想的。」
醫生拿起持針器,將一根黑色的線繞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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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伊森和帕姆沿著一樓的走廊朝洞穴走去的時候,他感覺左腿後側的傷口開始灼痛起來。
伊森在囚禁瑪格麗特的房間門口停下了腳步,傾身靠近玻璃窗,把兩隻手圈在眼睛周圍。
「你在幹什麼?」帕姆問道。
「我想再看看它。」
「你不能這麼做。」
伊森眯縫著眼睛,透過玻璃窗,他看到房間裡面一團漆黑。
什麼都看不見。
「你和它打過交道嗎?」伊森問帕姆。
「有啊。」
「你對它有什麼看法?」
「我認為它應該和我們的其他樣本一樣被扔進焚化爐裡燒掉。快走吧。」
伊森看著帕姆,「你認為我們對這些艾比怪獸多一些瞭解是沒用的嗎?畢竟它們的數量比我們要多好幾億呢。」
「噢,你的意思是這樣一來我們就能找出跟它們和平共處的方法了嗎?你這種提倡彼此應該手挽手追求和平的嬉皮思想可真是扯淡!」
「這是為了讓我們能更好地生存下去啊。」伊森說,「萬一它們並不都是盲目地使用暴力呢?要是它們真的是有智慧的生物,那麼我們興許能跟它們進行正常的溝通呢。」
「松林鎮已經提供了我們生存所需的一切。」
「我們不可能永遠在這個山谷裡生活下去。」
「你怎麼知道不行?」
「因為我認為鎮上的居民並不是真的在『生活』。」
「那你認為是什麼?」
「坐牢。」
他回頭看著瑪格麗特的囚室。
瑪格麗特的臉出現在了圓形玻璃窗後面,離伊森的距離不過幾英吋。
它直勾勾地盯著伊森的眼睛。
眼神清澈。
全然平靜。
「告訴我你在想些什麼。」他說。
它的黑色爪子開始輕輕地敲打玻璃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