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壓在下面的是老熟人,君山監獄的獄友——黑道大哥廣勝。
因為當初借了他的光,吃了頓紅燒肉大餐,紹對他還算有印象。
他這個本該在獄中的人,卻突然出現在偏僻的鄉下,紹不由得愣住了。
廣勝看了是他,也是一副出乎意料的表情。
「咳,好傢伙,怎麼是你啊!」廣勝先讓周圍拿槍的幾名手下放下槍口,就衝著紹嚷嚷:「我說戴鵬老弟,別按著啦,讓我站起來話。」
紹慢慢鬆開了手。
廣勝從地上爬起來,先狠狠地拍了下紹的肩膀:「好小子!還是你有門路啊。藉著看病的機會就跑路了。也不知會一聲哥哥我,太不仗義了!」
對於廣勝的自來熟,紹只是揚了揚眉毛。
還真是真李逵撞見了假李鬼;真越獄碰著假越獄了!
原來是紹與水根走後,君山監獄突然發生了一起大火。廣勝跟幾名手下趁亂逃了出來。他本來就是替老大頂罪,要真挨到刑滿釋放的時候,估計看見女人都硬不起來了,既然有機會,怎能不跑?當他們越獄後,立刻全省的通緝令就下來了。
他們先聯絡了老大。人家老大現在也是在做著洗白的生意,但顧忌到保全義氣的名頭,就託人給了他們一筆跑路費,讓這幫災星趕緊遠遠地跑路了。
正好廣勝以前有個相好,原來是夜總會的三陪小姐,很得廣勝的喜歡,廣勝入獄的時候,挺夠意思,給了姑娘一筆錢。
姑娘從十六歲起就外出打工,撈著偏門。遇到廣勝樣有情有義的也真不容易。
真感情這麼一湧,姑娘立刻打包行李回了老家——清源縣,一門心思地等廣勝出來。
所以廣勝拿到錢後,第一件事兒就是來會會老相好。
這地方雖是鄉下。但總有外地的遊客來個農家樂幾日遊的,有幾張生面孔出現也不足為奇。
廣勝正忙著給相好久旱的良田撒播甘露呢,就聽見隔壁院頓撲騰。
男人這方面都好比較。
廣勝琢磨自己都憋好幾年了,得來一發高射炮吧?好嘛,隔壁的哥們比他還饑渴。
自己第三次都偃旗息鼓了,那面還是撞著牆做得「咚咚」作響。粗重的喘息聲,勾得相好兒又不依不饒地來纏自己。
廣勝已經彈盡糧絕,英雄氣短,不由得惱羞成怒,那隔壁的動靜實在不像一般男女燕好聲音,監獄裡呆過的人對這茬兒都不陌生。
於是廣勝不耐煩地推開纏上來的女人,出院叼著煙,聽到隔壁院裡傳來洗澡的聲音,就和院裡納涼的幾個手下,站到牆頭想看看,究竟是什麼人在淳樸的鄉下麼彪悍。
結果紹就這麼翻牆頭過來了。
廣勝先入為主,以為紹也是越獄同好。就拉著紹進屋子裡,擺上酒肉,順便套套話。
因為倆學生身上的錢不是很多,紹和水根晚飯吃的是全素宴,一水的綠色蔬菜。
紹還保持的前世的飲食習慣,鮮卑人無肉不歡。所以晚飯幾乎沒吃。現在看見整隻的燒雞,也不客氣,沒幾下,一隻雞就剩下半副骨架了。
「我說,戴公子,你是怎麼跑出來的啊?」
紹也不說話,悶頭只是吃。
這時屋裡開著的電視插播了一條當地的即時新聞。
原來是在清源縣的東北處,有一片茂密的山林。突然山體發生崩裂,從縫隙裡不斷流出殷紅的水。
同時還發現了山體外八具屍體,死因分別是溺水,利器割斷喉嚨還有勒頸致死。
他們的身份現已查明,現在尋找知情人。同時還播放了幾個失蹤人口的照片。
赫然是戴鵬,吳水根、梁教授與馮局長。
紹心裡一驚,他看著螢幕上的幾章照片,疑竇叢生。嚥下嘴裡的雞肉,他不由得鎖緊眉頭。
廣勝幾個看完新聞,慢慢轉過頭來驚詫地瞪著紹,嘴裡叼著的煙差掉下來。
「你……這都是你幹的?看不出你小子比們正宗黑社會都狠啊!」
紹擦了擦嘴,看到廣勝的眼神閃爍,就知道他肯定是在盤算著自己呢。
要知道這幾個雖然是在押逃犯,但畢竟不是在公安局備案的頭號要犯。就算發出通緝令,只要躲得遠,十有八九不會有太多的警力對付他們這種小蝦米。
可是眼前啃雞腿位就不同了。在旅遊勝地,屠殺八條人命,外帶一生死不明的公安局長,跟他沾上瓜葛,不是請等著被公安機關排查逮捕嗎?只怕新聞這麼一播,第二天警方就得找上門來了。
紹的心裡轉了幾個彎,想了想,對紹說道:「廣勝兄,你想發筆橫財嗎……」
廣勝動容了,遲疑地問:「你這話什麼意思?」
紹微微一笑,附在廣勝嘴邊一陣耳語……
紹與廣勝談妥了之後,廣勝一路慇勤地送他回到了隔壁的小院。
當紹獨自一人進屋時,水根縮在炕頭好像睡著了。
小孩腿間半乾的液體混著汙物凝在了一起。這一身污濁,如果不是累壞了是絕對睡不著的。
紹歪著脖子打量著炕上的孩子。本想一腳踹過去,讓他滾到地下再睡。
可能是剛才吃得急了,肚子又有些隱隱作痛。不由自主地來回揉了下腹部。可是自己來揉,舒適的感覺真是大打折扣。
這時炕上的小孩翻了個身,臉衝著清河王,夢裡也不知道跟誰較勁兒呢,鼻子一抽一抽的,眼角又擠出了淚花。
紹伸手想摸下水根的眼角,臨了又縮回了手。
自己之前怎麼會認為他是萬人呢?這夢中哭泣的習慣跟前世倒是沒有半分改變。
白天安靜乖巧的小孩,一到了夢中立刻原形畢露。總是磨著牙癟著嘴,將隱忍的委屈哭訴出來。
那時七歲的他總是喜歡偷偷鑽到皇后的寢宮裡去,偷聽哥哥的夢話。然後白天在書房裡一同溫書的時候,當笑話似的講給他聽,再從窘迫的王兄那勒索幾個有花紋的珠子,或是吹出聲響的玉哨子。
王宮中充斥著勾心鬥角,逼得皇族中的孩子也是提早告別童年。
可是就算再冷漠的親情,也難免夾雜著幾縷脈脈的溫情。只是太多了利益衝突將這微乎其微的暖意沖刷得所剩無幾。
一旦翻檢出來,就是單薄得可憐的記憶,也難免讓人心生感嘆。
千年的時光,在這一刻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就算簡陋的屋瓦並不是雕樑畫棟的宮殿,拓跋紹在這一刻的確想到的是自己的短暫的、無憂的童年。
而炕上哭泣囈語之人,是自己唯一的童年玩伴,也是這陌生世界裡唯一熟識的故人。
愛也好,恨也罷,寂寞了千年,腐敗的孤寂比死亡更讓人害怕。
紹想有人陪陪自己,哪怕是切齒的仇人也好,起碼他活著,自己才有恨下去的物件,活下去的意義。
也許就是害怕孤獨,才又返去快要塌陷的祭壇,把他救了回來吧?
紹最終沒有把水根叫起,他獨自坐在牆邊,聽著小孩哽咽的夢囈,一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