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山頂遇故人·02

  那略顯冰涼的手指拂過臉頰時,水根就好像是響尾蛇纏繞住的青蛙似的,想要躲避卻渾身動彈不得。

  不過水根還是有眼角掃了下紹的表情。怎麼形容呢……像被鏟車鏟壞了的路面……水根實在是語言太貧乏,憋了半天就想出了這麼一句。

  難怪弟弟表情龜裂,你說七扭八拐地來到這峭壁之上,好不容易跟老情兒見面了。一下沒親熱著,倒生生便宜了自己,這得受多大委屈啊!

  水根覺得自己這輩子應該有點當哥的樣兒。

  想到這,王兄小心翼翼地避開梁博士的手指,躲到了紹的後面說:「那個……你們倆慢慢聊,要不我先下去等著你們?

  梁博士只是無奈地微微一笑,你別說,這輩子雖沒有長得閉月羞花,但畢竟是博士出身,儒雅的氣質也是蠻耐看的。

  現在梁博士就這麼斯斯文文地又伸出手來:「把盒子給我。」

  這回是衝著紹說話了。

  紹冷靜下來,兩隻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梁博士,沉聲問道:「你是否曾對我下蠱?」

  梁博士沒說話,憂鬱地耷拉下眼皮,一副欲語還休的模樣。

  就這表情,水根同學太熟悉了。小時候被戴鵬他們幾個孫子告黑狀時,每次小根兒憤憤不平地跟老師反駁戴公子的謊言,那孫子就癟著嘴,這副委屈在心口難開的賤樣兒。

  孩子一直覺得這是撒謊的最高境界——此時無聲勝有聲。

  果然紹就吃這套,呆立在那不動,估計腦子裡的漿糊又開了幾個水滾兒。

  梁博士,不,現在應該叫萬人,輕輕地觸碰著紹的眉眼,憂鬱地說道:「掃帚頭,你還記得我們最後一次在大殿的誓言嗎?今世不能相守,但願來世重逢……」

  一句「掃帚頭」,紹所有的防備頃刻間土崩瓦解。就算嗣說的都是真的,可是他最初對萬人的心動,的確不是有蠱術能解釋得了的。

  勾心鬥角的宮廷,暴戾的父王,懦弱的母親,造就了拓跋紹從小桀驁不馴的性情。可每次遇到這個沉靜如水的男子,心境就如從污濁的大河濾入到潺潺的溪流中,浮躁總是能得到片刻慰藉。

  就像現在,紹又沉溺在萬人的眼眸中不可自拔。

  拂過眉眼的手指慢慢下滑,略過赤裸的肩膀,慢慢鼓出肌肉的手臂,一路來到握著盒子的手背上。

  也就是微眨了下眼皮,那盒子就被巧妙地轉到了萬人的手裡。

  水根在後面看得真切,想要去奪卻已經來不及了。

  萬人奪到盒子就腳一點地向後躍去。落地之時,盒子已經被打來了。一顆呈黑紅色的心臟被萬人握在手裡。

  萬人用力一握,那心臟如化開的血水般被他迅速吸進了掌心,全身泛起瑩白色的光。

  水根氣得蹦起來狠抽了下紹的腦袋:「你看你幹的好事!」

  不相信別人也得相信自己!他堅信那萬人不是什麼好鳥。結果自己這個不爭氣的弟弟被人倆個飛眼兒就給擺平了。

  一想到萬人恢復元氣後,肯定得研究一下怎麼報報前世的殺身之仇,倒霉弟弟是指望不上了。自己趕緊開溜吧!

  想到這,水根轉身就要回到三角大廳。

  就在這時,萬人突然倒地發出淒厲的叫聲。

  水根回頭一看,那梁博士本來白生生的臉現在卻是青紫一片。哪像恢復了元氣啊,倒像是飲了砒霜一般。

  萬人抬起青色的臉龐,衝著紹咬牙切齒地說:「……你,剛才動了什麼手腳?」

  之所以肯定是紹動的手腳,是因為這心臟與他被鎮魂石壓迫的魂魄是一線相連的。

  當初馮局長帶著紹闖入了君山古墓之中,解開了那條項鏈後,也解放了殘留在軀體上的魂魄,他能感受到自己元神的所放置處。卻被拓跋嗣生前設置的機關所迫,不得其門而入。

  後來他以古文專家的身份,跟隨馮局長他們去了卜莁村,在村中跟馮局長倆人去了祠堂之際,表露了自己的身份,許諾利誘局長長生不老後,就讓局長躺在了棺材之內。

  他的本意是暗中引導拓跋紹他們去祭壇,如果能利用祭壇的能量再殺掉紹,吞噬掉他的靈力的話,那麼就算沒得到被封印的心臟,也沒什麼要緊的了。

  可是還是棋差一招,千算萬算,沒算到嗣居然在祭壇裡做了手腳。當他試圖進入祭壇佈置安排之際,居然被祭壇蟄伏的力量彈了出去,一下子彈出了卜莁村的幻境。

  反彈的力量損耗了他不少的靈力,想要再次進入卜莁村已經是不可能了。

  他只能靜靜地守在結界的邊緣,靜觀其變,並沉下心揣度村中的情形。

  拓跋嗣,有你的!

  對於拓跋嗣,沒有人能比他更瞭解了,從入宮之初,他就發現嗣從來都不是朝中重臣以為的懦弱謙謙君子,溫文守禮的背後,是顆冷酷帝王心。

  萬人是很欣喜的,要知道有個旗鼓相當的對手,會讓勝利的果實來得更加甘甜。

  可是這個他生平第一個視為對手的男人,卻甘於在自己的血親弟弟的身下雌伏!

  有多少次,他靜靜地躲在層層疊疊的宮幔之後,聞著空氣中瀰漫的濃重的體液腥臭的味道,屏著呼吸聽那個驕傲的男人被自己的弟弟撫弄操幹,從喉嚨裡發出的粗喘低吟聲。

  每當這時,本以為自己性冷感的他,總是難以抑制腿間的悸動。那種快感,比他在卜莁村時,將欺負自己的孩子騙到山坡上,推入獵人設置了獸夾的陷阱裡時的暢快,都要來的戰慄。

  拓跋嗣……如果……自己能……

  後來,他在紹的身上下蠱氣,逼迫嗣假借悲痛於母親離世之際,離宮去尋找解蠱的良方。而他藉機挑唆紹悍然發動宮變。

  他渴望的,不是給族人報仇雪恨。

  只因為他出生時,被人批出八字大凶,就差點被父親附上石頭沉入潭中。幸虧得到了當時族中長輩的阻攔,才保住了性命。更因為自己不是純正的漢人,生養自己的娘親是能操縱蠱毒的南疆蠻夷。他從小在村中遭受的多少的白眼與欺凌?母子倆就是在包括自己爹在內的一片鄙夷中苟活著。

  可惜,娘雖會家傳的蠱術,卻性格太過軟弱可欺。萬人不怨娘,可是不想被欺負只有變強——強到能改天換地!

  報仇?太可笑了,他要的是那高高在上的皇位!以及可以隨心所欲操幹那個高貴的王子的權利!

  可惜功虧一簣,嗣居然在已經成為廢墟的卜莁村裡找到瞭解蠱的良方。

  並把自己的苦心佈置毀於一旦……拓跋嗣,他真是個不能掉以輕心的對手。

  而千年後,他終於可以重見天日,重新會會那個久違的敵手,嗣果然沒讓他失望,上來就給自己這麼份大禮。既然不能吞噬掉紹,那麼就只有取回心臟一途了。

  當卜莁村崩潰時,萬人尋到了機會,救出了奄奄一息的馮局長,並在他身上附著了蠱氣,利用它當自己的爪牙,一路尾隨著紹他們,終於尋到了心臟。

  可是前一刻感覺靈力充沛的元氣,在吸收進身體後,全身卻像要爆炸了般氣血湧動。

  轉世的嗣靈力全無,那麼只能是紹方才在心臟上做了什麼手腳,因為時間太短,加上自己心急,害得自己絲毫未有覺察就著了道兒。

  水根瞄了眼紹,好傢伙,跟他中了毒似的,看著萬人的小眼神那叫一個痛苦纏綿。

  紹壓抑著洶湧的心情,緩緩開口道:「我跟王兄從小就喜歡玩一個遊戲,他自幼跟燕鳳習得五行八卦。所以經常利用八卦陣法來捕獵。

  「五行陣是最管用的,就算是冰雪茫茫的冬季,百獸不見蹤跡,也能引來些兔子獐子一類的獵物,它們都無處逃逸,都被王兄從房樑上摺下的鋒利冰柱戳死。」

  「這種沒著利刃金屬之氣的肉,是最鮮美無比的了……剛才在下面看到的那個五行祭壇,與王兄捕獵時所設的陣法簡直相似至極……雖不知王兄這次要捕獵什麼,但是,我暗中將鹽湖中的水凝成了三根冰針。當你突然去搶我手指的盒子時,我變將那三根冰針逼入盒中,依附在你的元神上,現在那三根冰針應該已經封住了你的心竅命門。

  「萬人……你真的對我下了蠱氣嗎?」這最後的一句已經帶著確鑿無疑地痛苦與激憤了。

  萬人沒有回答,他只是冷冷地慘笑著:「清河王,看來千年後的你總算是長了腦子……不過你以為這樣能奈何得了我嗎?」

  正說著,突然水根的身體飛了起來。一下子就被躍起的萬人抱在了懷中,然後兩個人直直地向崖下墜了下去。

  水根正有滋有味地聽著呢,沒想到自己居然被萬人拽下了懸崖,往下飛得比雄鷹都帶范兒,那淒厲的叫聲,響徹雲霄。

  突然自己的脖頸被一根舌頭,舔弄著,然後就是一陣的激痛,那血管破裂的聲音似乎連風聲都遮蓋不住。

  下一刻,自己的血液就爭先恐後地湧入到了萬人的口中。失血的疼痛與墜落時的失重感同時襲向了水根,他不禁發出痛苦的呻吟,而那吸附的唇齒似乎被這弱不可聞的呻吟催發得越發激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