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等我答案

依舊是上午十點的飛機。

顧淮寧親自驅車去了機場。遠遠就瞧見了航站樓,揀了一個停車位將車子停好,顧淮寧拔下鑰匙來遞給副駕的梁和。

「等下自己開車回去,注意安全。」

梁和一言不發地接住,顧淮寧輕輕一笑,折回身去後備箱取行李。

取下行李箱剛想離開,卻看見梁和靠著車站在一旁,眼睛盯著他,像是有話說。這副模樣讓他想起趙乾和曾經說過的一句話,他還記得他說那話時的神態,胳膊往他的肩膀上一搭,眼神迷茫,語氣滄桑。

「顧三兒,知道一個當兵的什麼時候心情最難受麼?」

他那時不以為然,也懶得回答。

趙乾和嘖一聲,「就知道你小子不知道,你這人從C市回B市,哪回不是馮湛這個小警衛員送你到機場的?你是體會不到一個軍人離家之前對他的父母他的孩子,嘿,尤其是他的老婆那依依不捨之情的。那看著你的小眼神兒,酥酥的,麻麻的,讓你頓時就走不動了。這種境界,哪怕你跟馮湛把眼望穿了也體會不到!」

話一說完,一個文件夾自天而降,重重地砸在了他的頭上,疼得趙乾和這個小爺哎喲叫了一聲,再一抬頭就是罪魁禍首毫無愧疚之感的一句話:「一小時之內把這些文件下發到各個營裡面去。」

瞧瞧,就是這麼一個八風不動的人。

——

回過神來他不禁一笑,輕輕地揉了一下她的頭髮,道:「我自己進去,你不許跟。」

不許跟。又是這三個字,她不禁有些生氣,提過他的行李徑直往前走,不理會他。被奪了控制權的顧淮寧多少有些驚訝,反應過來之後兩三步趕上她,手搭在行李箱上,沒動。

「不鬧了,趕緊回去。」

明明是一句命令,被染上了名為溫柔的情愫之後,就讓她的鼻子不爭氣的一酸,她低著頭,語氣有些沮喪。

「顧淮寧,那天我說的話,你不會是忘了吧?」

「什麼?」他看著她有些濕潤的眼眸脫口而出,同一瞬間記起某個場景,微微一笑,「如果我說沒聽過,你不會再表白一次吧?」

這人!她抬頭憤憤一瞪,明明記得,還不忘揶揄她,這會兒突然什麼傷心都沒了,忙著生氣了。

見她情緒緩了過來,顧淮寧似是滿意,伸手提過她手中的行李箱。C市今天突然刮了大風,將她的頭髮吹亂,他伸出手替她順了順發,「行了,姑娘。什麼都記著呢。」,說著輕輕擁住了她,低沉的聲音俯在耳邊,她聽得格外真切,「等我回來,給你答案。」

這樣鄭重的語氣她幾乎從未聽他口中聽到過。有些感覺來得太快,讓她猝不及防了,卻震撼不了他。她還記得葉老那句話呢,這顧三兒啊,認定了一個人,大概就是一輩子了。她,何德何能,能這麼快地擁有他的一輩子?她所能做的,不過就是予他一些時間,讓他得出一個答案。

梁和輕輕一笑,白淨的臉上圈出一對淡淡的梨渦,「好。」,隨即又問,「我聽馮湛說,你們軍演的時候通訊都受到控制,這樣我是不是就不能給你打電話了?」

顧淮寧沉吟,「動搖軍心可不行。」

梁和聽了低低哦了一聲,不說話了。顧淮寧見狀笑了笑,揉揉她的頭髮,道:「我走了。」

手中的行李被他接了過去,梁和到底還是沒能跟去候機大廳送機,站在停車場與他告別。風刮得越來越大了,卻絲毫沒有影響他沉穩的腳步。或許,顧淮寧從來都是這樣的人,不驕不躁,有決勝於千里之外的淡定與風範。做軍人,或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見,梁和早被凍得無知無覺了,這會兒才想起來往車裡鑽,剛開車門呢,旁邊驀地傳來撲哧一聲笑,梁和一頭霧水地看過去,只見一個中年婦女正看著她在笑,見她望過來了,也不扭捏,直接說道,「小姑娘,這是你老公吧,長得真俊。」

梁和點點頭,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這是送他回部隊?」

「嗯,他馬上要參加軍事演習。」

「唔,那這一去可得好長時間。」

梁和不作聲,這一點她自然是清楚地。

中年婦女也一副瞭然的神態,「嗨,這當了兵就是國家的人,就不能隨心所欲了。我們家那位也是當兵,跟你們情況一樣。一年到頭不著家,在外總讓人吊著心。」

一聽是同命人,梁和不禁動容,「你也是來送他的麼?」

中年婦女抿嘴一笑,「不是,我這是去看他。」

梁和一看,果然中年婦女腿邊堆滿了大包小包的。

「您帶的東西不少。」

「嘿,這次過去就準備長住了,反正申請了一套團職房,夠住了。我瞧你們那位軍銜中校,早夠資格了,不行了你就跟著一起去,老這麼兩地分居,得折磨的你夠嗆。」中年婦女說著抬手一看表,說,「哎喲,這時間快到了,我先走了啊姑娘。」

梁和笑著目送她離去。軍嫂,梁和還是第一次意識到這個身份的重大意義。

她應該跟去麼?梁和愣了愣,隨即又緩了過來。似乎目前還不到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他還是耐心地等待著首長大人的答案吧。

——

顧淮寧所處軍區將訓軍事演習基地設在了內蒙古朱日和,距離B市並不算近。

朱日和地廣人稀,晝夜溫差極大,飛沙走石,烈日炙烤,縱橫有戈壁流沙,自然環境十分惡劣,再加上實戰演習的高難度,想必是要吃不少苦的。不過,對共和國的軍人,這點考驗自然不在話下。顧淮寧對父親顧長志提及的時候,老將軍也是頗有感觸的,當年解放軍進駐西藏的時候,後勤補給不能按時送上,戰士們的生活也是十分艱苦,情況不知道比現在朱日和差多少倍。

趙乾和沒事兒的時候也愛憶苦思甜,搞得身邊的人都極度無語。顧淮寧顧團長就是深受他荼毒的人,乾脆一耳朵進一耳朵出,不過倒真聽進去了幾句,他常說,「你別看咱們都是大院的子弟,你也別看咱當了兵,照咱們這架勢,到哪兒都落不了人後。想當年哥哥我當新兵的時候,五公里越野次次第一,連咱們顧團長都不是我的對手。」

顧淮寧每次都是漫不經心地笑他一句,「瞧你那點兒出息,除了五公里越野之外還有什麼可炫耀的。」

是。趙乾和承認,在這個女王獎章在握的人面前,他除了這個之外還真沒什麼可炫耀了,不過他可不是一孬種,若真上了戰場,那可就是提槍衝鋒上陣的主兒。

這男人們自然哪個都好說,可輪到女人就不能這麼肯定了。

顧淮寧剛剛回到守備區就接到瀋陽軍區司令員的電話,說實話他還是有點詫異地,這瀋陽軍區司令員跟他八竿子打不著的,怎麼會打他電話,可是在這電話裡這麼一來二去,他總算是明白了,掛下電話就問趙乾和,「瀋陽軍區司令員姓陸?」

趙乾和斜他一眼,打趣,「哥哥,別告訴我這等軍事秘密你都不知道。」

「防化團的政治處主任也姓陸。」

趙乾和開始沒好氣兒了,「我說,哥哥喂,你這是耍我……」話頭一頓,他明白過來了,「你是說,時雨她是……電話裡都說了什麼?」

顧淮寧思忖片刻,沉吟道:「剛剛陸司令員打電話來說,不太希望陸主任參加這次軍演。我不太確定是什麼關係,但有關係至少是肯定的。」

陸主任,這稱呼。趙乾和聽了不禁撇撇嘴,隨即又問,「我說,這老兄可夠直接的啊。這事兒是上面定的,直接反應到你這兒莫不是已經跟上面打好招呼了?」

右手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面,顧淮寧微微頷首,「不無可能。」

「那還討論啥,直接放人得了唄。」

「直接決定?」

這回輪到趙乾和囧了,「不是,您還等著上面發一號文件呢。放人吧。」

顧淮寧失笑,他豈是不懂得這個道理。不過,照陸時雨的性子,這會不會答應還是一回事兒呢。考慮片刻,顧淮寧按下了軍線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