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我感冒了

晚宴結束的時候已經十一點半,賀安敏沒喝酒,開車送梁和回家。說來梁和也覺得奇怪,往常遇到這樣的場合,賀安敏永遠是能玩的最瘋的一個,可是這次不但沒瘋,連酒都幾乎沒怎麼喝,一路上只聽她念叨。

「姑娘,姐姐我長這麼大頭一回見著這麼靦腆一個男人,弄得我為了裝淑女一晚上就端一杯酒在那兒一口一口地嘬著喝。不過,人還是美國耶魯大學的法學碩士學位畢業,算起來,還是克林頓和希拉裡的學弟,嘎嘎嘎嘎。」

梁和腦袋暈暈地,額頭抵在車窗上降溫。她那點酒量,一杯香檳下肚就已經夠她暈乎半天了,尤其是陸BOSS的那句話。她終於又發現一個陸BOSS和顧團長之間的一個共同點了,都愛漫不經心地丟炸彈,然後在一旁看她炸毛。

她當時本來還想問清楚呢,結果還沒來得及開口,整個大廳突然華燈大開,亮光刺得她睜不開眼睛,年輕司儀在台上宣佈,Dancing時間到,並且特意有請陸承汶上場。眾人齊歡呼,梁和站在陸承汶的一邊,一併受矚目。原本嚴肅的陸大BOSS今天似乎心情不錯,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便一陣風似地離開,獨剩她一人,愣怔在原地。

賀安敏聒噪半天見無人回應,趁著紅燈扭頭去看梁和,「喲,你還睜著眼睛呢,我以為你睡著了。說真的,姑娘,你這點酒量還真是奇跡,不會喝酒就別喝酒~」

梁和扭頭哀怨地看了她一眼,又扭過頭去,不說話。酒量這個問題一直都是梁姑娘的雷區,尤其是自那場婚禮之後,更是提都不能提。

「不過,我好奇啊,你跟陸BOSS那會兒在幹嘛呢,燈一開就看見你們倆人站一塊兒。哎喲,尤其是你還微紅一張小臉兒。嘎嘎嘎,你沒看簡道姑那張臉,青的那叫一個好看。」

她那是喝酒喝醉了臉才會紅的好不好?!不知道這個毒舌賀腦袋裡正在翻滾的是啥。不過,要真是讓對陸BOSS有司馬昭之心的簡寧看見了,估計也不會有什麼好事。她哀歎一聲,忽然想起什麼一樣,坐直身子問賀安敏「陸承汶是怎麼來雜誌社的,你知道麼?」

賀安敏眉笑顏開,「姑娘,你這話算是問對人了,咱是誰啊,雜誌社的三朝元老,人事更迭哪個逃得過我的眼睛?」

梁和不禁黑線,她可是知道賀安敏這三朝元老是打哪兒來得,雜誌社上兩屆主編都是高幹子弟,來這裡也算是玩票的,都沒超過一年就申請離職了。要照賀安敏的說法,雜誌社的甭說三朝元老了,四朝五朝的都一堆一堆的,梁和推推她,讓她趕緊說。

「具體前情我不太清楚,反正,據說陸BOSS是帶著普利策獎來的,好像是什麼普利策美國歷史什麼獎?然後一來就幹上主編了。」

梁和坐正,默默地想了想,忽然又扭頭問賀安敏,「你、你剛剛是說普利策獎?」

「對啊。」賀安敏一頭霧水的看著梁和,「怎麼了?」

普利策獎。她還記得她的大學教授曾經在課堂上提到過一個人,之所以印象深刻不是因為這個人,而是因為她的教授實在是個古板的老學究,嫌少誇人,而對於他所提及的這個人,他卻是大加稱讚。

那個人的英文名叫Laurence,很平常的一個名字,當時只不過是一個二十四歲的華裔男子,可是他卻一舉拿下了普利策美國歷史作品的創作獎,在當時引起了轟動,布里斯托爾人文藝術學院的終身教授為此向他拋出橄欖枝。

她的教授說,這位同學,他的Major是工程學,而且他從來沒有旁聽過Faculty of Arts的課。像這樣聰明的學生他目前只見過一個,那就是Laurence LU.

Laurence Lu.

梁和默默回過神來,對上賀安敏疑惑的眼神,輕輕一笑,「沒事兒的。」

她不過是,太震撼了而已。

∞∞∞∞∞∞∞∞∞∞∞∞∞∞∞∞∞∞∞∞∞∞∞∞∞∞∞∞∞∞

車子駛到小區門口的時候,梁和忽然看見了一輛眼熟的車子。黑色的賓利車,掛著部隊的牌照穩穩地停在她這個小區的門口,在這裡看到它她很是意外,因為通常情況下它都停在顧園的停車庫,梁和急忙讓賀安敏停車,下了車,走上前去敲了敲車窗。

車窗滑下,透過這空隙梁和看見馮湛略顯擔憂的一張臉,越過他,梁和又看見坐在後座上,面無表情的顧母,李琬。心中頓時一緊。

李琬利索地下了車,回頭看見想跟下來的馮湛,命令道,「你留在車上。」

馮湛只得訕訕地坐下。

李琬看見梁和,本想問她怎麼回來這麼晚,可是視線一觸及她那身在自己看來不倫不類的衣服時,面色頓時繃緊,不禁厲聲道,「你這是上哪兒了?怎麼穿成這樣一副樣子,還……」袒胸露背這四個字險些說出口,可又怕有辱斯文,便忍在了嘴邊。

梁和瞳孔一縮,低聲道,「社裡有慶祝酒會,我去參加了。」

看她低眉順眼的模樣,李琬不好發作,「喝酒沒?」

「喝了一點兒。」那一杯香檳喝得有些急,禮服被沾上了一些,這點兒酒味兒她想瞞也不好瞞。

李琬一聽又來氣,「瞧瞧,淮寧在這兒的時候還是千方百計護著不讓你喝呢。你還記著結婚的時候自己吐成什麼樣了吧,怎麼你就不知道愛護你自己個兒的身子,這萬一要是肚子裡有了,當媽的還在這兒不著調的喝,你說說這能行麼?」

想到孩子梁和不禁臉色一黯,他們之間統共就有過那麼一次,後來一算還是在安全期,有孩子的可能性完全屬零,想必是那天在飯桌上的一番話和應承讓李琬上了心,見天兒的盼孫子。

入了冬,晚風凍得人夠嗆。梁和穿的少,鼻頭被凍得紅紅的。坐在車裡的賀安敏看不下去,原本不想摻和的,此時也下來了,攬了攬梁和的肩膀,對李琬乖巧地說道,「伯母,今晚我跟和和一塊兒來著,她沒喝多少,而且還是迫不得已。」

李琬深看她一眼,沒再多說什麼。梁和知道,李琬這是不願意破了彼此的面子,在外人面前最講究的也是這個。只見她打開車門取出一個保溫桶,遞了過來,口氣緩了下來。

「這是濱海路上新開的一家店燉的湯,聽說極補,本來趁熱送了過來,我瞧著這會兒也涼了,回去熱了喝了吧。」

梁和點點頭,接了過來,目送著顧母李琬上車離去,身子頓時軟了下來。

賀安敏不放心地扶住她,梁和柔柔一笑,「不是嫌她氣場強大不敢靠近麼,怎麼這回變卦了?」

賀安敏氣著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行啊,姑娘,這會兒還知道嘲笑我呢,不知道剛剛誰跟一小綿羊似地在這兒被她訓呢。我不護著你誰護著你?」

梁和聞言把頭枕在她的肩膀上,「敏敏,今晚跟我一起睡吧,我一個人。」

話裡話外的落寞聽得賀安敏心一顫,一把摟住了她,「行,我還沒看過你新房呢,走著……」

——

被凍得渾身僵硬的梁和一進家門就被賀安敏推進了浴室去洗澡暖身,洗完澡出來手機嗡嗡的一響,打開一看是馮湛的短信。

「今天咱將軍夫人參加朋友聚會去了,回來的路上一直念叨團長的孩子呢,這不,湯都給您送上門了,結果到了家門口您不在,打電話也沒人接,著急了訓您兩句,別放心上。」

梁和一邊擦頭髮一邊翻著短信,翻到最後一把被賀安敏搶了過去,看了一會兒哼了一聲扔進了沙發裡。

梁和不禁笑,「怎麼啦?手機又沒招你又沒惹你。」

賀安敏陷進柔軟的沙發裡,胡亂地按著遙控器還不忘義憤填膺,「就是瞧不慣她那個架勢,將軍夫人?豪門太太?還不就是一年過五十的老女人。」

梁和是習慣了她的毒舌,可是對象是顧淮寧的母親,她有點聽不過去,推了賀安敏一把,不讓她說了。

賀安敏斜她一眼,嘟囔,「怎麼啦,還不准講了。我跟你說啊,這婆媳間的暗戰是永無止境的,尤其是這紅牆大院後頭。你現在有兩條出路,要麼跟她死磕到底,鬥個你死我活。要麼,你就拐走她兒子,落得眼前清淨還能把她氣個半死。多好啊~」

聽得梁和登時就打了一個噴嚏,而後趕緊找紙巾堵上,順便堵上賀安敏的嘴巴,「你看看你,我讓你說的都遭天譴了!」

賀安敏點點她的腦門,「我告訴你吧姑娘,世界上有種病叫做感冒!」完了又搖搖頭,恨鐵不成鋼,「你就沒出息吧你。」

說完起身,從冰箱裡拿出幾個梨去煮梨水給她喝。

梁和抱著抱枕扒著廚房的門邊兒發呆。仔細一想,賀安敏說的話還是挺有道理的,她就是沒出息,不敢跟李琬強。柔柔順順地做窩囊媳婦兒,連賀安敏都看不過眼罵她了,她還在這兒乖乖的。可是李琬呢,她這麼折騰自己半天,人家還拿她當旁的人呢。

賀安敏一回頭,看見梁和站在那兒發呆就急了,「站在那兒幹嘛呢,想著涼是不?」

梁和衝她笑,「沒事兒,就是想告訴你,這是半個月以來,我這廚房第一次開伙,還是你掌勺,榮幸不?」

賀安敏瞪她一眼,抬頭看了一眼這一排排整齊漂亮的歐式廚具,心裡頓時覺得堵得慌。

∞∞∞∞∞∞∞∞∞∞∞∞∞∞∞∞∞∞∞∞∞∞∞∞∞∞∞∞∞∞

煮好梨水往餐桌上一放,倒出一碗給梁和,賀安敏就去沙發裡摸她的手機,翻通訊錄翻了半天,無果,只得抬頭問梁和,「姑娘,你老公叫顧啥名字來著?」

剛喝一口梨水的梁和今天晚上差點被第二次噎住,嚥下去之後咳嗽了好久才能說話,「你、你找他電話號碼做什麼,這麼晚了,不能打電話。」想了想,補充道,「軍事演習好像快開始了。」

賀安敏賀大小姐可不管這些,「你要不說的話,這裡面碰著姓顧的我就撥出去了啊,大半夜的我不管擾民不擾民,反正用的是你的手機!」

梁和是真感冒了,渾身沒勁兒,奪手機也奪不過她,咬咬牙,丟出來三個字,「顧淮寧。」

賀安敏聞言心滿意足地按了幾個鍵,撥了出去。電話嘟了好久,連帶著梁和的小心臟也被吊了好久,不上不下的,卡在那裡難受,剛想劈手奪過來電話按掉,電話忽然接通。賀安敏趕緊把電話往她手裡一塞,示意她接起。

手機握在手裡,顧淮寧低沉暗啞的聲音聽得卻特別清楚,「梁和?」

聽聲音他似乎是沒有睡,她吸一口氣,拿起手機放在耳邊,「是我。」

電話那頭見終於有人應答時,稍稍鬆了一口氣,「怎麼了?」

電話接得太倉促,她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支吾了半天,說了一句讓她想埋了自己的話,「我、我感冒了。」

顧淮寧那頭沉默了一下,梁和見狀以為他無語了,又趕緊補了句,「我我喝梨水了,又沒事兒了。」

只聽得他低低一笑,聲線透過電波傳來,夾雜著些微的噪音聲,聽在耳邊,卻依舊顯得那樣清晰真切,「只喝梨水怎麼行,得去看醫生,不行就打電話給馮湛,讓他緊急集合。」

不知怎麼的,聽到他的聲音,她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眼眶也微紅。就好像一個小孩子,摔倒了不覺得疼也不哭,可是父母一哄就覺得滿腹委屈,哭得亂七八糟,一圈下來,好像連對象都必須是特定的。這種感覺她很久都沒有了,從父母離世那一刻起就再也沒有過了,如今這種感覺來得太奇妙,她不知道該如何招架,而且也招架不住。

緩了一會兒,她吸吸鼻子,「太晚了,等到明天好了。」

「嗯,床頭櫃第二個抽屜裡有藥,先喝幾粒應付一下」他囑咐她

梁和輕輕應了一聲,又聽見他問,「我昨天晚上跟你說的話,還記得麼?」

「唔,哪句話?」

他試探著提起,「American Gothic?」

她想起來了,不禁問,「為什麼要看那個?」

顧淮寧笑了笑,「這個得問趙乾和了。」

又說了幾句,掛了電話。梁和急忙打開電腦去網上搜這副畫,成條上萬條搜索結果列了出來,她坐在那裡一條一條地看,突然賀安敏的腦袋瓜子從後頭伸了出來,看了半天感歎了一句,「喲,這女的跟顧家老太怎麼那麼像。」

梁和愣了愣,緩過來之後捧著肚子直笑,心底裡那點兒小鬱悶,仿似突然不見。她是不是可以理解成,這是顧團長獨有的安慰人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