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和昨晚是輾轉好久才睡著的,認床症配合著強迫症一起並發,第二天早上照鏡子的時候只覺得自己可以直接去跟國寶媲美了。柔軟的長髮垂了下來,遮住了她因為睡不好而發白的臉色,她站在臥室的衛生間裡,看著鏡子,情緒有些低迷。
走下樓的時候,婆婆李琬正坐在沙發前看電視,面前擺了一碗中藥。被馮湛盯著灌了一星期中藥的梁姑娘現在一看見這種黑糊糊的東西免不了就有生理反應,想吐。可是礙於婆婆在前,梁和也只能強忍著。
看樣子李琬的臉色不算好,梁和心裡有些忐忑,在她旁邊坐下,輕聲詢問:「媽,淮寧還沒有消息麼?」
李琬心思也沒在電視上,自從接了自家小叔的電話之後就沒什麼好氣兒,如今見梁和詢問,倒也不知道拿什麼話來安慰這姑娘了,「有倒是有了,早上七點給打過來的,那時候你在睡,淮寧就沒讓叫。說是贏了,正準備往回走呢,不過,就是暫時回不來。」
後三個字說的有些緩,似是在打量她的神色,見她表情沒什麼異樣,李琬不禁歎了一口氣,「我還擔心怎麼跟你說呢,這結婚這麼久在一起的時間也不長,可是苦了你了。」
梁和捋了捋滑落下來的頭髮,輕輕笑了下,道:「沒事兒的,我都知道。」
「嗨,我說得把這個小子給調回來,偏偏這家裡頭沒一人應著。淮清吧,我管不著。淮越吧,現在也是三天兩頭地去各部隊視察,沒個定數。就數淮寧還好點兒,結果自個兒跑到B市去了。」說著李琬心裡就有火。
李琬說中了一個她幾乎從來都不曾設想過的問題。剛剛結婚那會兒,他們就跟陌生人一樣,雖然人前免不了要秀一把恩愛,可是問題還不像現在這麼多。現在呢,好像從她開始說那句我喜歡你的時候,許多問題都跟著蜂擁而至了。她一向很笨,把自己繞進這麼一個圈子裡面就繞不出來了,可偏偏有些人還站在圈子外面不肯施救。想到這兒她就沮喪得不得了,果然,先表白的人就得輸氣勢嗎?
這怎麼行,梁姑娘一咬牙,把原本握在手中的電話塞了回去。趁著這會兒出息還在,她決定,不能一醒了就給他打電話,怎麼著也要裝出一副忙了一天閒下來才想到給他打電話的樣子。這叫什麼?輸人不輸陣。
想通之後梁姑娘開開心心地去上了班,周竟的採訪進展順利,差不多已經完成了三分之二。而平時那些小的採訪,梁和已經放給李嘉去做。賀安敏說她這是壓搾廉價勞動力,欺負學歷比她高的人,梁和不免無語。
她對李嘉的印象談不上好,但是卻還是認同這個傳媒大學研究生的能力的。很多採訪和報道她已經能獨個兒挑起,完全不需要她這個名字上的師父來調教。閒下來的時候,梁姑娘不禁研究,陸承汶陸大BOSS到底是什麼意思,要她這個半瓶子醋去教育一個學歷比她還高的研究生,難不成是認準她是個小海龜?梁和囧。
「梁記者,這是採訪稿,你要不要過目一下?」
李嘉遞過來一疊厚厚的文件,文字工作干多了,梁和現在一看見方塊兒字就免不了要頭疼,把自己的稿子遞給她,笑道,「直接送去吧,我懶得再看。」
「好。」李嘉甜甜地應了一聲。
今天C市下的雪比昨天又大了一些,路上已經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白雪,梁和捧著被熱咖啡望著窗外。臨近聖誕節了,各家商店都提前掛出了聖誕樹和那張絡腮鬍子聖誕老人像,節日氣氛濃郁。梁姑娘低歎一聲,其實,顧母說的真沒錯,有一個男人陪在身邊,總是好的。
——
相比於C市,內蒙古的天氣似乎讓人無比糾結。從進駐基地以來就連綿不斷的雪一直持續到軍演結束,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趨勢,按照牧區牧民的預測,眼看著就又是一場雪災。參演部隊同時接到命令,即日啟程回駐區,不可停留。而且讓人比較欣慰的是,軍區這次特意調配來了一組動車,專門用來接送參演人員。
在距離宿營地不遠的地方停留了一輛獵豹車,穿著齊整軍裝的顧長安此刻穩穩地坐在後座,手裡拿著紅頭文件,表情若有所思。
過了一會兒車門打開,夾雜著一身寒氣的自家小侄子上了車,對他愛搭不理。顧長安虛長顧淮寧十餘歲,兩人在一塊面對面時,也並不愛擺架子。所以,顧長安算是顧淮寧最談得來的長輩。
「有事?」
「沒事兒不能找你?」小叔打趣,將手中的文件遞過來給他,「你看看吧。」
他拿過來翻看了幾頁,沉吟道:「什麼時候擬好的?」
「大概也就是軍演開始前的兩三天吧,本來陸博想直接發調令給時雨的,不過後來想想還是得先知會一下你這個團長。」
「嗯,陸司令員還顧及了我的面子。」
這麼雲輕風淡的一句?顧長安微微斂眉,他要的可不是這個。想了想,他開口。
「淮寧,本來小叔不應該過問你的私事。可是,現在我覺得,你應該收收心了,畢竟,你娶了梁和。」
聽到那個名字,他稍稍一怔,隨即不緊不慢地開口,語氣依舊淡然,讓替他著急的人哭笑不得,「小叔,如果我沒收心,我是不會跟梁和結婚的。」那樣一個小姑娘,初見的時候就將滿腹的脆弱毫無保留地曝露在他的面前,他自問是不會去傷害的。
「那就趕緊處理陸時雨的問題,人家也是一個姑娘,而且還老大不小了,成天在這兒看著你,還能嫁出去麼?我同意陸博的決定,時雨她母親現在是一個人,把她調回瀋陽軍區對她對你都有好處。」
顧淮寧失笑,「既然這麼著急,幹嘛不直接替我在這上面蓋個戳。」
饒是再好脾氣的顧長安也禁不住小侄子的四兩撥千斤了,嚴肅道:「顧團長,請你端正態度。我現在在跟你談的是軍人調動問題,不是家庭茶話會。」
狹長的鳳目輕輕一瞇,黑眸中的笑意頓時無影無蹤,「我會同意陸時雨的調動請求。」
這算哪門子的答案。顧長安暗歎,幽幽地問他一句,「行了,這次你跟我直接去一趟軍區,順便見見你二叔。但願天黑之前能趕到B市」
昏暗的車廂內眸光幾轉,淡淡應道:「好。」
顧長安此行低調,坐的是部隊裡很常見的獵豹車,悄悄駛出宿營地也不引人注目。內蒙古沿線都在下雪,道路並不是很好走。
司機突然咦了一聲,「首長,這大雪天的怎麼還有牧民放牧?」
顧長安微抬下巴打量一下,隱約可以看見幾個穿著蒙古族衣服的男人在驅趕野生動物,心下瞭然,「他們那不是在放牧,那些都是野生動物,雪下得這麼大,估計是要把他們送到野生動物保護站去。」
「喲,那還真該開一輛解放牌卡車來。」
司機小李一言逗得車內兩人具是緩緩一笑,低沉的氣氛緩和了不少。顧長安還記得二哥說過的話,這顧家三小子,有的時候心思你還真拿捏不準。有些事情,他不願意提,他就算使勁撬也掰不開他的嘴。
倒也不是他有意提起,他自問是這個家裡除卻淮越之外最能跟他談得來,很多事情,大哥大嫂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還記得當初淮寧十八歲的時候,他還在基層部隊帶兵,冷不丁地在部隊看見這小子了也是一驚,慌忙一問才知道這小子要去當兵。可把他急壞了,趕緊給大哥打電話,大哥在那頭只說了三個字:由他去。
結果就真的由著他去了,到了部隊當兵,繼而又考上了英國軍校。這一路走來,真是沒被別人偏袒半分,就算是有,他也總是想著法兒的拒絕,他跟淮越一樣,骨子裡有著股擰勁兒。
他是不知道陸時雨和自家小侄子的關係的,在這之前也只見過第幾次面,但是印象卻最為深刻。因為,是顧淮寧十八歲那年,陪著他一起來部隊找他的,就是那個姑娘。
車子駛入B市收費站口的時候已經是夜晚七點,B市下著零星小雪,總體溫度比內蒙古高了許多,坐了一下午的車,顧長安深感疲憊,叫住司機小張讓他在B市服務區停一下,下車放鬆放鬆。
小張滿口答應,這一路開下來,因為這糟糕的天氣和車內這兩位有身份的大人物,他可是始終繃著一根弦,現在歇歇也是好的,於是就慢慢降了速度,準備轉向。
「我記得這裡有賣一種自製的老酒,喝起來特香,讓小張去買來嘗嘗。」顧長安笑著說道。
「難得有對你胃口的,我就奉陪一杯。」他有胃病,不能經常喝酒。
小張聽了也高興不已,扭過頭剛說了首長兩個字,就看見後頭的顧淮寧突然變了臉色,對著他喊了一句:「小張,看車!」
他慌忙扭頭一看,還來不及剎車,便被一衝力撞擊,只餘一道白光明晃晃這輛獵豹車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