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淮寧抵達京山守備區的時候已經過了早飯時間。
推開門的時候通訊員小李正在替他打掃辦公室的衛生,看見他的時候表情掩不住的詫異,顧淮寧心情不錯,微勾唇角,露出一個笑,拉開椅子坐下。
「最近沒什麼事吧?」
小李捏著手中的抹布,囁嚅:「沒,沒有……」
口頭上這麼說,心裡卻是犯嘀咕的,最大的一件事兒不就是您那件事兒麼,可是看見團長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他又不敢說出來,好在顧淮寧只是隨口一問,沒什麼事兒就讓他先出去了。
小李剛帶上門出去,趙乾和就跟著進來,軍帽拿在手裡,外面陽光燦爛,這位的表情卻有些苦惱,顧淮寧不由得多看他一眼。
「怎麼了?」
趙乾和端起桌子上一杯白開水就灌了下去,嘖嘖著嘴說道道,「還不是快過年了,老頭子跟老太太連番電話夾擊催著回家,說是過節,不過就是變相的相親。」頓了頓,又忍不住抱怨,「說實話這幾年一個個女人看下來都審美疲勞了,這兩人也不知道消停消停,前段時間還打電話騷擾顧伯父——」
顧淮寧笑,看來他不在的這段時間這小子連苦水都沒處倒,此時見他剎住車了,趕緊又遞了一本水上去讓他潤潤嗓,順便不緊不慢地說,「那你乾脆直接告訴你們家老爺子,說你已經有內定人選了,讓他死了這份心。」
聽了這話趙乾和喝水的動作僵在口邊,末了無奈地笑笑,「得了吧,小爺早想通了,我們兩人沒戲。」說著打量了一下顧淮寧的神色,認真道,「顧三兒,你該明白,時雨她不是林珂。」
顧淮寧翻文件的手頓了一頓,是啊,這就是陸時雨比林珂聰明的地方。
一時間,氣氛有些沉默。顧淮寧放下手中的文件,拍了拍趙乾和的肩膀,「行了,找岳凱去,順便認識一下新調過來的政委,談談下幾個月的工作。」
趙乾和一笑,「你小子下幾個月就準備忙吧,說是有一個國際性的重要會議移到T市了,上面把安保問題交給咱們了,過個兩三月估計有演練。今天下午那邊負責人就要過來接洽,還設宴招待咱們,怎麼樣,去麼?」
眉頭幾不可察的皺了皺,男人還沒開口趙乾和已經替他回答了,「不行的話,我頂上去?」
男人笑開,「不用,人家都親自來了,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
酒宴設在市裡最大的一家酒店,對方不愧是國際性會議的承辦方,單是05年的波爾多紅酒都擺了七八瓶,顧淮寧望著倒了滿滿一杯的紅酒皺了皺眉頭。
一抬頭,看見趙乾和衝他抬下巴,滿臉焦急。他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不要緊。他的酒量是好,但是因為胃病不能多飲,前天的一場飯局已經讓他破了定量,如今看來,又要再來一次了。
他似乎並不反感,而且,下意識裡,有點兒懷念那晚溫溫的蜂蜜水的味道。
一場宴下來,賓主盡歡。出了酒店的門,顧淮寧剛取出手機,還沒來得及看時間,屏幕就亮了起來,有電話進來。
他按下接聽鍵,老爺子雄厚的聲音就傳了過來,「淮寧,你媳婦突然打電話來說要回去,是怎麼回事?」
——
客廳的表已經指向十點,梁和懨懨地躺在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電視。茶几上筆記本開著,光標一閃,有郵件進來,她撐起身子去摸鼠標,郵件剛剛打開,還沒來得及細看,房門忽然從外面打開。
她立馬起身,向玄關處望去。一抹綠色的身影進了門,動作很輕巧,似是怕吵醒她,一轉身看見她還杵在沙發上,眉頭果然又皺了起來。
「不是說了讓你早些休息?」
語氣像是在教育一個小孩子,梁和癟癟嘴,把一直溫在一旁的蜜水遞了過去,他有些詫異,挑眉看了看她。
「乾和打電話過來說你晚上喝了酒。」她靠近他,果然還是有淡淡的酒味兒,「這兩天怎麼總是喝酒?」
他淡笑,將杯中的水一飲而盡。而梁和默默地低下頭去,她明白他的意思,他微笑,代表著他不願意多說。心情有些低落,她關了電視和電腦,準備去睡覺。
還沒轉過身,胳膊一下子被拉住了。
「怎麼,不高興我喝酒?」他單手揉了揉額角,「這次是逃不了,下次我用白開水應付。」
管你用什麼應付,把胃喝爛了最好。梁姑娘心裡嘟囔著,準備掙脫他的胳膊回臥室,可是無奈,這人喝了酒似乎力氣更大了,不管她怎麼撲騰,他都不肯放水,一雙眼睛仿似一灘幽深的湖泊,分外沉靜地盯著她看。兩人僵直一會兒,這次倒是他先敗下陣來,歎一口氣,「怎麼了?」
她在鬧脾氣,明顯的他一眼就看出來不對勁了,可是仔細一想,總是尋不出來緣由。
掙不開他的禁錮,梁和認了,垂下腦袋說道:「我給你放水洗澡,今晚早些休息吧,我明天要跟老爺子一起回去。」
就是這個問題,他皺皺眉頭,「為什麼突然決定要回去?」
「你先放開我。」
她被他捏的有些疼了,皺眉的動作看在他的眼裡,歎一口氣,顧淮寧鬆開了她的胳膊,手掌覆了上去,替她輕輕地揉了揉。不知是心裡的委屈與不安作祟,還是此刻他的溫柔來得太快,梁和只覺得鼻頭一酸,乾澀的眼眶有些濕潤了。
顧淮寧一抬頭,看見的就是這副模樣,稍稍一怔,繼而又是無奈,單手控住了她的後腦勺,把她拉進自己,「顧太太,到底是怎麼回事?」
梁和吸了吸鼻子,悶在他懷裡道:「我想了想,覺得我還是回去比較好,不能讓老爺子白來一趟。當初我們來的時候已經很任性了,現在如果再讓老爺子失望而歸,我怕他們以後會怪我。」
「你想多了。」他淡淡地說道,彷彿她真的多慮了。
梁和不免氣悶,開始惡聲惡氣了,「那就算我想多了吧,反正我回去又不是只有這一件事。」
「還有事?」某人禁不住拔高聲調。
「我的辭呈還沒有受理,雜誌社那邊發郵件說希望我回去繼續工作。」見她皺眉她立刻補充道,「這次是跟賀安敏一起的,而且不會再碰到周竟這樣難纏的人物了,所以,我想接。」
說完見他不動聲色,她又賭氣地添了一句,「我這不是徵求你的同意,而是通知你,我要回去工作了。」
她說完,良久,聽見他低低一笑。
「那你的意思是,不僅是回去過個年的問題了,還要繼續回雜誌社在你那個主編的手下工作?還有——」
話頭一收,剩下的話全部落入腹中。還有就是,他們又要回到那種兩地分居,你來我往幾個月甚至半年才能見一面的時候了。
顧淮寧瞇起眼睛看面前這個姑娘,這個姑娘是不是太笨了點兒?難道她沒有察覺,他們的關係正在漸漸步入蜜月期?然後她卻在蜜月期的時候忽然提出來兩地分居?他不禁想問,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末了,他歎一口氣,「梁和,不要鬧脾氣,這麼晚了先休息,這個問題我們明天再談。」
說完他轉身欲走,這次換成她拉住他了。
梁和想了想,認真地說:「我不是在鬧脾氣,其實這幾天我一直在想一些問題。我們之間懸殊太大,不論在誰看來,一直都是你走在前,我被你保護的很好。」頓了頓,她彎出一個笑,「按理說,羨慕我的人應該不少。可是,我不喜歡這樣,我不想總是被你護著,這樣會讓你累也會讓我覺得不夠格站在你身邊,所以,我想努力變得成功一點兒,這樣我才會感到平衡。」
她這番看似很有道理的話讓他一時無法反駁,可是他又隱隱地覺得有些不對。
不待他細想,梁和一下子拉住他的手,輕輕搖了搖,「所以,你會答應麼?」
他細細地看進她漂亮的眼睛裡,一時間有些恍惚。她從來都不是一個絕頂漂亮的女子,也不算絕頂聰明,兩樣都不佔,卻讓他覺得有一種吸引力,那種吸引力對於他而言不常見,未知莫名卻放不下。
在英國軍校訓練的時候,他的上校教練曾這樣告訴過他:「軍人要對自己有十成的自制力,不能有任何在三十秒內拋棄不了的東西。」沉迷,更是一種致命的打擊。
所以,他命令自己去尋找這種吸引力的來源,直到有一天看見她嘴角彎出的一個微笑,那笑意不是很深,卻能將整個眸子盛滿,亮晶晶的仿若天邊的星子,又仿似是最純的一樣東西,他難以形容。總之,他沉迷了。每次只要她用這樣的眼睛看著他,他都很難拒絕。想到這裡,他為自己歎了一口氣。
他自己不在乎別人怎麼說,可是這句話說服不了她,因為不是他在乎,也不是別人在乎,在乎的是她自己。
終於,他說服了自己,輕聲答了句,「好。我答應。」
梁和鬆一口氣的同時,心裡卻因為他的一句問話而空落落地塌去了一塊兒。猶豫了一下,她伸手抱住了他。
顧淮寧,就讓我為我們的愛情,試一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