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談什麼？」
謝慕堯沒有理會，發動車子，掉頭駛出小區。
程綠也隱隱察覺到什麼，難得沒有出聲抗議，她還穿著人字拖，藏在座椅下的腳趾悄悄的翹起來，算是默默地表達了一下不滿。
謝慕堯將車子停在程綠家附近的河邊，這裡風景很美，平時都是情侶談情說愛的好去處，但因為現在時間不早了，人也不算多。
謝慕堯將車窗都打開，夾雜著濕氣的風微微拂面。
他不開口，程綠也不主動，叫她出來的人是他，她才不會冒然出擊。
兩人就這樣將近沉默了十幾分鐘，謝慕堯才悶悶的出聲。
「小綠，你是怎麼看我的？」
她覺得莫名：「什麼叫怎麼看？」
「你討厭我嗎？」他頓了頓，說：「因為之前的事，你會不會討厭我？」
程綠看了他一眼，說：「不會，你挺好的，對我一直不錯，我為什麼要討厭你。」
他似乎鬆口氣，仍舊沒有看她的眼睛：「那，你還喜歡我嗎？」
程綠皺眉。
「你到底想表達什麼？」她問。
謝慕堯垂下眼睛，從側面她看到他的睫毛好長，真是讓人妒忌。
「當年我決定去法國，不是因為討厭你的糾纏，不過也的確在躲你。程綠，如果我們是在這個時間認識，你成年，甚至變成了大女孩，我或許會更容易接受你的感情。只是，我認識你的時候你才十幾歲，還是個剛上初中的小姑娘，我幾乎算是看著你長大。如果那個時候我就喜歡上你，就真的……」他苦笑：「太變態了。」
程綠沒出聲，靜靜等著他說下去。
謝慕堯說：「知道你喜歡我，我也很吃驚，但我總覺得那是小女孩的愛慕之情。也許過幾天、過幾年，你就會完全忘掉這件事，只是……」
她笑了笑，接口說：「只是，你沒想到我會那麼執著？」
謝慕堯緩緩地抬起頭，盯住她的眼睛，點點頭：「是，我的確沒想到。」
拒絕了她的表白，可心裡卻總出現她的身影，謝慕堯在那段時間真的很認真的懷疑過自己是否有戀童癖，竟然對一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小女孩有感覺。
她傷心的時候，他也不舒服，可總好過看著她將來後悔，被這段幼稚的感情束住自由。
她是感性的，只能他多一些理性，可人往往就是這樣，越不應該做什麼卻總往那方面想。
程綠負氣去外地上高中，他壓抑了很久最終還是去找她了，看到她沒什麼變化，除了變得更美，也很欣慰。心裡盼望著她能找到一個更優秀的男生喜歡，至少比他更配的上她，但同時，又怕她真的對他毫無留戀。
「那個女生只是一起實習的同事，和我沒有任何曖昧關係。」他解釋。
和女生提起程綠，每每都帶著笑容，女生還打趣過，改天一定要見見讓位傳說中的小姑娘。
「我知道你誤會了，可是我不敢解釋，我想這樣也好，你對我死心了，就可以去愛別人了。」
那段時間他真的很矛盾，明明很想要，卻不敢伸手去抓。
現在想想都覺得自慚形穢，他一個男人，卻還沒有程綠那種孤注一擲的勇氣。
可能年紀越大，做事反而更加畏首畏尾，思慮甚多。
去法國的時候，他就想，去個幾年，不見她了，或許那種病態的喜歡就會消失了。
可事實證明，並沒有。
進修回來，電視台給的offer更好了，職位也高，薪水和待遇都是最優秀的。
他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比起工作，某個地方還有他更想爭取的東西。
三年的失聯，他覺得已經足夠折磨，只是再度面對她，他卻已經不確定，那份感情還在不在。
從小到大他都是極度自信的，唯獨面對她的時候。
他總會怕未來有一天，當她看過世間百態，終於意識到他並不是她的良人，她也終於意識到，兩個人生活差距、年齡差距，根本就是無法抗拒的隔閡時，怕她會後悔。
他真正恐懼的，是有一天她會否定這一段感情。
不是沒猶豫過，不是沒糾結過，可當愛大於這一切的時候，就什麼都可以不顧了。
謝慕堯說了很多，這還是程綠第一次聽到他那麼毫不保留的坦白自己的心情。
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眼前恰好走過一對情侶，手挽著手，很親密的樣子。
程綠看著他們，嘴角不自覺的上揚，以前暗戀他的時候，很多次幻想過他們將來在一起、甚至結婚後的場景。
謝慕堯脾氣很好，幾乎不發火，而她有時候很倔，性格正好互補……
總之，做了好多有關他的夢。
只是現在，夢醒了。
程綠像是想到什麼，手心緊緊攥住，轉頭看向身邊的男人，抿唇。
像是下了什麼決定，她深呼吸，忽然跨過車檔，叉開腿，一下子坐在了謝慕堯的身上。
他大驚，剛要說什麼，程綠就吻了下來。
那麼生澀、那麼稚嫩得讓人心疼的親吻。
她身上還帶著沐浴後的清香，短短的劉海騷動著他的眼睫，拂啊拂的。
她閉著眼睛，像是膽小鬼，可眼下卻做著最大膽的舉動。
謝慕堯給了她三秒鐘退縮的時間，可她還執拗的唇貼著他的唇。
再也沒辦法克制了。
他雙手捧著她微涼的小臉，撬開她的雙唇，舌尖輕輕探入，加深了這個吻。
一如想像中的甜美，甚至，還要軟……
就像一顆軟糖，軟糯糯的超級好捏，可一咬開，裡面甜甜的蜜汁幾乎融化了他的心。
車裡的空氣愈發的稀薄，謝慕堯已經察覺到自己下腹處的緊繃。
她主動的迎合著自己，直到胸腔裡的空氣不夠供給，輕輕推他，示意趕快結束。
吻不夠啊吻不夠，可還是放開了手。
她喘了幾下，待空氣回歸，低眸望著他，還很惡劣的用舌尖舔舔自己被吮腫的唇。
「很久之前就想這麼做了啊……」她似是回味。
謝慕堯想笑，覺得自己被她迷惑得已經神志不清。以前怎麼就不知道她這麼可口呢？
可能是壓抑的太久了，一下子嘗到甜頭，還有一種如夢似幻的不真實感。
但，又不敢輕舉妄動，怕是褻瀆。
程綠又如剛才一樣，毫無預警的從他身上下來，坐到旁邊的位子上。
沉澱了一會兒情緒，才說：「之前暗戀你的時候，從沒想真的會有什麼結果，後來那種感情越來越濃烈，貪求的也就多了起來，想和你在一起。到後來，知道我們沒可能了，就真的心死了，可能在潛意識中也存在著這一種結局吧。這三年，我過的還不錯，偶爾還會想起你，但沒那麼頻繁，也沒那麼心痛了。」
她苦笑了一下：「我真的挺有信心的，再過兩年，就會徹底忘了你，重新開始一段新感情，只是不會再那麼義無反顧的去愛一個人了。」
謝慕堯心中一緊：「小綠……」
她看過來，眼角眉梢掛著無奈。
「可你現在這樣又算什麼呢？現在跑來跟我說，其實你很早之前也喜歡上我了，究竟是想要我怎樣的回應呢？哭著笑著撲到你懷裡，感天謝地的感激有生之年你還能醒悟？那麼我這麼多年的辛酸和煎熬，都白白受了麼？」
「就好像我的喜歡不重要，你的喜歡才重要。你回頭了，我就一定要捧著你這顆心麼，那我的心呢，誰在乎了？」
「我在乎。」已經意識到她話中另一層含義，謝慕堯有些焦躁。
程綠卻搖搖頭：「謝慕堯，就算你想通了、醒悟了，可你之前一直擔心的問題並不會因此而消失。我們之間的八年還存在，你的顧慮和擔心，還是會有可能發生。所以，你又何苦回來找我？」
沉默在蔓延。
她閉了閉眼睛：「最重要的是，我不甘心啊……從十四歲到現在，七年的暗戀，沒人能想像到我有多苦，你也不能。當年，你喜歡我了，可你最終的選擇還是離開，浪費了我們之間那麼多的時間，也浪費掉了……我所有的熱情和期望。」
「套用一句很俗氣的話，你當年要我離開，現在你又叫我回來。對不起，謝慕堯，我滾遠了。」
坦白說，謝慕堯沒想到過她給的，是這樣的答案。
想到過她會怨、會恨，哪怕又怨又恨，也比現在這樣淡漠而又冷靜的拒絕他的好。
七年。
由此可以看出，程綠是一個多倔強的人。她認定的，誰也改變不了。
所以，時至今天，是她為這段感情判了死刑。
謝慕堯說不出話來，因為覺得太愧疚了。
她說的都對，當初他單方面已經做出了選擇，就不盼著今天她能歡天喜地的接受他。
空白的那幾年，她肯定傷心過、心痛過，可他都不在身邊。
而這傷、這痛，還都是他給予的。
所以，憑什麼他的一句我也喜歡你，就能換來她的真心相待？
浪子回頭金不換，但也要在乎浪子的那人還在才有的換。
她有些累了，閉眼靠在椅背上：「送我回去吧，行麼？」
柔軟下來的聲音，帶著不知名的悲傷和心灰意冷。
謝慕堯不知該怎麼做，只能放她回去休息，怕自己再折磨了她。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沉默，程綠閉著眼睛，腦子裡卻走馬觀花似的閃過好多畫面。
他近來的示好，她不知看不出來，只是也犯了他當年的毛病——迴避。
她已經愛怕了，那種若即若離的親近其實最傷人。愛就大聲說，不愛就躲開，那麼簡單的事情，卻到最後總是要搞得兩敗俱傷。
謝慕堯是那種很nice的人，她一直都知道，所以也不確定他的喜歡真的是否和愛情有關。
而且，知道他很早開始也對自己有感覺，反而覺得挺可笑的。
如果他早一點坦承，她用得著受這麼多委屈麼？
車子緩緩停了下來，程綠要下車。
聽到他說：「小綠，我不會在喜歡別人了。你等了我七年，那現在開始，換我守護你一輩子。」
她沒回頭，沒應答，安靜的走開了。
謝慕堯在車裡獨坐了好久，有了決定，心，反而平靜了。
程綠這幾天都有點無精打采的，程媽媽不知道怎麼回事，但也不願看女兒強顏歡笑的樣子。
馬上要到程綠的生日，程媽媽問她想要什麼，程綠反而搖頭，說什麼都不需要。
不久之後，初中的那些老同學又打來電話，從去年開始，就約定了一年一度的同學會。
程媽媽覺得程綠回去散散心也挺好，見到以前的小夥伴沒準心情就能變開朗了。
於是，三天後，程綠帶著一個便攜式的行李箱，出現在火車站。
綠皮火車還是老樣子，隨時都要報廢了一樣。
程綠暗暗嘆氣，明明發誓不坐這班車了，可總逃不過命運的安排。
依然四個小時的車程，受刑一樣，程綠下車的時候只覺得雙腳都輕飄飄的，跟踩著五彩祥雲似的，沒想到自己竟有機會也做了回活神仙。
和老同學約定見面的日子，恰好是程綠生日的前一天，大家都鬧得很歡，為了慶祝她又老了一歲，還相約去了ktv唱通宵。
不過程綠沒那體力，還不到十二點就歇菜了，倒是被灌了不少的酒。
結束後，兩個女生開車送程綠回的酒店，三個人瘋鬧，一路上吸引了無數目光。可喝醉的人哪裡有理智可言呢？
送走小夥伴，程綠呈大字型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有點暈。
一看到他們，就想到自己年幼無知的那段歲月，當然，記憶中有太多某個人的影子，想抹都抹不去。
如果人的記憶也可以像電腦一樣可以格式化，應該就會少許多煩惱。
程綠緩了一會兒，酒勁還沒消散，打算洗個澡好好睡一覺的，沒想到這時候門鈴卻響了。
她下意識看了一眼時間，馬上就要過十二點，難道是同學們又折返回來，想給她一個生日驚喜？
踩著虛浮的腳步去開門了，但門外的人顯然比她還要狼狽。
眼裡有紅紅的血絲，一身風塵的出現，連一向最引以為傲的利落乾淨都在他身上找不到一絲一毫。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驚訝的看著突然出現的謝慕堯，程綠不解。
謝慕堯有些僵硬的笑了一下，站在門口，從背後掏出一個東西。
被包裝的有些亂七八糟的小盒子。
「生日快樂，小綠。」
她看了他一會兒，才緩緩接過那禮物。
包裝紙疊的不平整，能猜到出自誰的手。
膠條有點多，她拆了好久。
打開，盒子裡躺著一個錢包，粉紅色的，印著卡通圖案。
謝慕堯舔了舔乾澀的唇，有些抱歉的語氣，說：「對不起，我找了好久。可能距離太久了，怎麼都找不到一模一樣的。只能買一個差不多的送給你，希望你……不要嫌棄。」
程綠抬起頭凝望著他，說不清是什麼表情，謝慕堯開始緊張的手心都冒汗。
「你……喜歡嗎？」很怕她搖頭，拒絕掉，惶惶不安的心情，他終於能領會到當年她的感受。
程綠仍是不語。
謝慕堯的緊張漸漸被失落所覆蓋，還是被嫌棄了啊……
這種情緒沒有維持太久，程綠忽然一把將站在門外的男人拉近房間，砰地一聲合上大門。
謝慕堯在吃驚中被她撞到身後的房門，背部一痛，緊跟著她柔軟的身軀覆了過來。
踮起腳尖，有些凶狠的咬住他的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