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蘇幻兒又化成了「蘇柳」公子上萬花樓了。
原因無它,自從知道無介昨晚沒有回傲龍堡之後,她就知道,事情有更進一步的發展了。
一大早回來,石無介立即調了兩個手下出門去調查一個採花賊的下落,才使得她可以悄悄來到萬花樓;這次,她可是有知會過她老公了。石無忌大概也知道他那小弟昨日的去向,也料得出結果,所以默許了幻兒前去,甚至還交代無瑕帶一些補品跟幻兒一同前去。
早上的秦秋雨是不見客的,尤其今日她更是極需休息,但一聽是蘇公子前來,她立即起身梳洗,羞紅的臉上有著不安的神色──石大夫人是否看出了什麼?她的身子仍很痠疼,並且有多處瘀青,怎好教人看見呢?真是羞死人了!
※※※
蘇幻兒一見秦秋雨走出來,立即迎上前去左看右瞧。
「數日不見,秦姑娘真是越來越嬌美了!可還記得本玉樹臨風、英姿煥發的蘇公子呀?」
秦秋雨笑了出來:
「怎能不記得?蘇公子如此少見的人品與文采,小女子想忘掉也難。」看向一旁的朱大娘與丫頭,輕道:「娘,你們下去吧!我想與蘇公子談談。」
見秋雨開心的模樣,朱大娘才放心的任他們單獨相處。自個兒去前面招呼客人。
「這位是?」秦秋雨疑惑的看向石無瑕,一眼就看出她也是個大美人,眉宇間與石無介有些神似,而不待幻兒回答,她就先猜出來了:「容我猜猜,是石家小姐吧?」
石無瑕笑了出來;難怪嫂嫂給秦秋雨這麼高的評價!她們從未見過面,想不到第一次打照面,冰雪聰明的秦秋雨居然可以立即猜出她的身分。
「是的,我是石無瑕。」
幻兒打斷她們:「千萬別來一堆客套話了!我說,秋雨,昨夜咱們家無介未歸,與妳脫不了干係吧?」
存心看秦秋雨羞紅滿臉,幻兒果真一點也沒失望;就見她雙頰似偷得天邊晚霞似的豔紅,一時間語塞羞煞,已告訴了她們答案。
「哎呀,別害羞嘛!既然是大家都默許的事,早該發生了,能等到現在,是無介那渾小子太呆了!來,我看看──」說完,幻兒拉開她高束的襟口,很熟練的找到某些該有瘀青的地方。
「嘖嘖!我說那小子不懂得憐香惜玉吧?妳今天還起得來真是奇蹟。」
「大夫人──」秦秋雨已經羞得不知要如何才好了,偏這蘇幻兒還不停止逗她。
「嫂嫂,別逗人家了!來。秦姑娘,這帖藥是給妳補身子的。」無瑕看不過去,替秋雨解了圍。
「謝謝。」秦秋雨接了過來。既然她們沒有將昨夜想得很不堪,那麼──她也無須這般羞煞了;可是──他們怎麼都知道了呢?她們今天前來是為了什麼?
幻兒在啜了口茶後,深深的凝視著秦秋雨,想著他們的事情。事情已進行到這種地步了,他會有什麼打算?無介又是什麼打算?
「接下來,秦姑娘有何打算?」
秦秋雨楞了一下。打算?能有什麼打算?日子還是要過的,不是嗎?莫非是怕她會趁機纏上石三公子?
「我──自知配不上三公子,不敢癡心妄想,大夫人可以放心。」她低垂下頭,輕聲說著。
「先別說配不配的問題。我問妳,在許身給無介後,妳還能忍受別的男人來碰妳嗎?妳生日那天怎麼辦?」幻兒早就知道秦秋雨會這麼說。
「那是我的命──反正──我已滿足了,至少上天待我不薄,在──在那之前,能遇到三公子,那麼縱使沉淪,也了無遺憾了──」
話是這麼說,可是秦秋雨心中的恐懼更甚了;她的心只歸屬石公子,她的身體只願讓他恣意憐愛,而在昨夜之後,她怎麼能再忍受別的男人碰她?
「這是妳單方面的想法,我倒可以推想出我家那渾小子的想法來供妳做參考。第一,他會向他大哥,也就是我老公,提出要替妳贖身、娶妳當老婆的要求。第二,不管他大哥會不會答應,他是要定妳了,再也不容別的男人來多看妳一眼。我想,他應是有對妳提到這一點吧?」幻兒搖著羽扇,故做不經意的問著。
秦秋雨又羞紅了雙頰;石無介是有說過要娶她的話!那是在五更天初露曙光之時,他摟著她,在她耳邊重複呢喃著──但那只是基於一種責任吧?她不能嫁給他,即使他真有心也不可以;她會使他成為笑柄的!
堂堂傲龍堡的公子,向來以嚴厲、正派的門風聞名,石家哪可能容許這種娶妓為妻的事情發生?那樣一來會招徠多少議論,而使惹人笑話?石三公子不怕,但她怕──愛他就不能讓他落得如此。
反正,原本他們就是不配的!
「他不能這麼做。」
「他也不會眼睜睜看妳被別的男人碰。」幻兒聳肩又道:「我們石家別的沒有,佔有慾最強,一旦認定的人、事、物,就會緊緊的抓住。不容別人來侵佔。」
秋雨疑惑的看向石大夫人,現在倒不明白她在想什麼了。這石大夫人並不像是來拆散他們的,也不像是來撮合他們的,講話教人摸不透心思;她越來越迷糊了。
「大夫人意欲為何?」
「我是說,既然由無介來替妳贖身比較麻煩,又會困難重重外加流言很多,不如由我來吧!由我這江南來的才子,氣宇軒昂、武功蓋世、玉樹臨風、無與倫比的蘇柳公子來買下妳吧!」玩夠了,蘇幻兒終於肯說出重點了,並且在意料之中的看到秦秋雨震驚的表情。
「為什麼?這有什麼不同嗎?」秦秋雨眨了眨眼,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後才回復了鎮定。
幻兒搖頭晃腦,踱著方步在室內來來回回走著,才說道:
「是本公子買下妳,不是石大夫人,這二者是大大不同的!蘇公子我打南方來,以千金鉅資買下北方萬花樓之魁,回南方做愛妾,這樣一來,別人自是無話可說了,也不必怕會妨害到傲龍堡的聲名。至於贖了妳之後呢──」她很壞心的頓了頓,瞧夠了秦秋雨著急的神色才道:「就與本公子共效于飛,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吧!」
這根本是逗她嘛!秦秋雨咬住下唇,不敢追問,怕這石大夫人會再出言戲弄她!而一點兒也不敢問及與三公子的事情了。其實她哪會不明白,石家人肯花大把銀子贖她,肯費心思的安排她的去處,必定是對她有了肯定;只是──只是──到底是怎樣的安排呀?石三公子恐怕也不明白吧?這石大夫人到底打什麼算盤?
石無瑕其實也不是完全了解幻兒的計劃的,只是她相信秦秋雨遲早會成為她的三嫂,現在的一番安排雖說是為了避人耳目與流言,其中恐怕也有更多的捉弄成份在吧?典型蘇幻兒的風格,在成全之前先再三捉弄,可憐的有情人們只好倒楣了。這一點,石無瑕是感同身受的!不過,幸好她沒有太慘。
「嫂嫂,三哥那邊我們要如何交代?」石無瑕扯開話題,也是想知道更多的計劃,順便一解秦秋雨的困窘。
「交代?」幻兒大驚小怪的叫著:「我幹嘛要給他交代?是他大還是我大?要不是我替他設想周到,他哪能得到秋雨的心,進而娶到這位大美人當妻子?我這麼幫他,捉弄他一下下也不行嗎?本姑娘的至理名言是:不經一番痛苦醞釀期,那得璀璨明珠出蚌?」
這下子,秦秋雨總算聽出一個大概了;也不是別的,就單聽到蘇幻兒說她會成為三公子的妻子這件事,她的耳裡就再也聽不進別的話了!這──這──是真的嗎?
上天果真會如此厚待她嗎?石家人怎能不計較她的出身,而願意接納她?
「大夫人──」
蘇幻兒抓住秦秋雨的手,打斷她的話:
「我這就去對朱大娘談贖妳的事。不過,在一切未定前,我要你守口如瓶;這事目前尚須在暗中進行,不宜宣揚的,否則恐怕會壞事。秋雨,雖說不告知無介是有些捉弄的成份,但事實上,他不知道妳的下落才好,因為他最守不住秘密,也忍不住會去探望妳。」
看來尚有計劃要進行,而且還不是普通的複雜。
「我該怎麼做?」她輕聲問。
「保持沉默。不論無介怎麼問妳,妳都不可以透露;反正等我打點好了一切之後,妳就該消失一陣子了。那一陣子的兩地相思定必然的,只好忍著了。」
見秦秋雨與無瑕仍是有聽沒有懂的表情,幻兒嘆了口氣──天才果然是寂寞的!只好摟住二人的肩,開始咬起耳朵來了。
※※※
回到傲龍堡時已是晌午時刻。幻兒趕場似的趕回來,只為了解決一個關鍵性的問題。
今天可是王海岩前來看女婿,並且打算提親的日子。她非得利用這機會逼梁玉石回復女兒身不可。
她連跑帶跳的回蘭院,正要更衣梳妝時,衣服才脫到一半,雙腿就被人給緊緊抱住了。「娘娘!」
是小定睿!她那被忽略很久的兒子。
愧疚之心油燃而起,她也顧不得衣衫不整,將兒子高高抱起。
「沒有午睡嗎?」問的同時,也才想起今天都還沒見到她老公,不知他在哪兒?
「娘娘壞!都不理我。」
「就快了;幾天後,你會被娘娘纏得想喊救命,到時可別想我!因為等我一旦清閒下來時,就只能玩你了。」幻兒這種話不知是那門子的保證?她坐在床沿摟著兒子。看著兒子睡著,自己居然也突然感到十分疲倦;這是挺破天荒的事,才奔波一個早上,她怎麼可能會累呢?而且她還有事要做呀!應該不會累才對嘛。這念頭是在她閉上眼、進入夢鄉前的最後一個想法──
※※※
石無忌走進房中時,看到幾近全裸的妻子與兒子靠在床沿沉睡的模樣,不由得笑了出來。這一母、一子,都是十足的小孩心性。原本想問幻兒今天上萬花樓的情形的,但見她如此疲憊,倒也不忍心喚醒她了。等會兒吧!反正王海岩被他派去另一個牧場清點一群新買的種馬,明天才會再回傲龍堡,今天下午是沒什麼好戲可以看的。
他關上窗戶,輕輕抱起兒子,放在花廳的躺椅上,蓋上被子,才又折回內室。
他坐在床沿撫著她細嫩的小臉,心裡忍不住感到奇怪;他這個妻子總是精力過人的,今天如此疲憊,倒是不太尋常。
「無忌?」幻兒動了一下,半睜雙眸,意識未清的叫著。
「是我。」他脫鞋上榻,吻了她一下。
她摟住他的腰,又沉睡了。
石無忌笑了笑,決定陪她小睡一會兒,晚上才有精神看好戲。
「大哥──」
可惜,天不從人願,他正要閉目的當兒,門外傳來無痕的低聲叫喚。
他嘆了口氣;現在事情居然也要扯上他了嗎?在幻兒獨攬了那麼久之後,現在才想到他這個大當家的,可見他被遺忘多久了!
他起身穿鞋,替幻兒蓋上被子,才走出去。
在蘭院的門廊上,站著失意的石無痕。他一向是俊逸不凡、神采飛揚的,即使是失意也不容易讓人看出來,所以現在這樣子代表事情嚴重了。
「怎麼了?」石無忌坐在石椅上問著。
「她要走了。」
「她」當然是指梁玉石了。
「為什麼?」無忌相信自己是知道原因的,但無痕知道嗎?
石無痕煩躁的搖了一下頭。
「我告訴她,已整垮了朱炳金的事,而她居然說要回江南!什麼留戀也沒有的──」近些日子以來,朱炳金那件事全由他包下來,因為梁玉石的仇人,就是他的仇人。只花了半個月,他不分日夜的追蹤、查線索、進行計劃,終於替玉石報了仇,原本以為玉石應該會很高興,會卸下心頭的大石,會恢復女兒身,然後──成為他的妻子。但是,她居然冷漠的說出彼此已無瓜葛,要回去江南的話,並且不帶一絲情意的看著他!
「她人呢?」石無忌只覺得好笑:想不到他這個冷靜過人的大弟,也會有這麼失意的一天。
「她──被我點了睡穴,正在昏睡當中。」石無痕低聲說著。
石無忌忍不住笑出來了,他搖了搖頭。
「等她解了穴還是會走;而且,她會更氣你。」他當然知道無痕的來意,只不過,對於這種事,石無忌相信沒有人會比幻兒處理得更高桿,他可不敢自以為是的班門弄斧,還是留給他的愛妻去玩吧!
「大哥!」石無痕可不是來聽他講那些他早料得到的結果的,他需要的是可以挽留住玉石的方法。
「不是我不幫你,而是這件事得靠你那天才大嫂才行。她現在正在午歇,你去等著吧,晚餐時刻就有好戲看了!依我猜,不出半個月,幻兒一定會讓妳娶到老婆的!放心吧。」
石無痕與大哥對視苦笑了;不曉得到時大嫂會怎麼取笑他?想當年幻兒甫入石家時,他可是取笑過她、糗過她的愛爭風吃醋的;現在,現世報果真來了!他的確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麼一天。
※※※
幻兒精神奕奕的與丈夫在聚賢樓正廳坐著,就等王秀清那丫頭發揮精湛的演技了。
在那之前,石無忌也將萬花樓的事問了個詳詳細細;朱大娘答應讓他們贖秋雨,尤其在發現蘇公子其實是石大夫人時,更是沒有刁難就答應了。
在秦秋雨身價千金的時刻,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朱大娘要多少銀兩才肯放人了?
「多少?」石無忌心中早已有所準備,反正一定是筆鉅款。
蘇幻兒神秘一笑,伸出一根手指頭。
「是多少?」石無忌向來不喜歡瞎猜。
「當初朱大娘買進秋雨時,用了千萬兩銀子。三年來,她更是不惜金錢的刻意栽培她。據我所知,目前她的開苞價已叫到一千五佰萬兩;哇!仔細一算,居然可抵傲龍堡半年的開銷呢!」她還在賣關子。
「我不在乎多少,給我一個數目。」石無忌想板起臉,卻知道這一招對妻子沒用。
「一萬兩。」幻兒極認真的說出這個破天荒的低價,果真看到石無忌難得詫異的表情。
不待老公追問,她自己就說了:
「我起先也嚇了一大跳呢!可是朱大娘說,秋雨這半年來為她賺進的銀子已經很多了;她不需要,也不想再在她身上壓榨出什麼。在她開業的三十多年間,從來沒見過像秋雨這麼有氣質、有才情,又惹人萬分憐愛的小女孩了。而她是愈看愈捨不得讓她給人糟蹋了;所以一直想為她找個好歸宿,但會上她那兒尋歡的人,通常都不會是好丈夫、好男人;那些全都配不上秋雨。數日前,她已感到秋雨心有所屬;光看她不吃不喝的,日漸消瘦,心中也有了個底,只是不知是那家公子而已。如今,我一出面,她更放心了,相信我會給秋雨安排一個好丈夫嫁了,她收我一萬兩只當是嫁女兒的聘禮;朱大娘──其實是個風塵奇女子。」
「真讓人想不到。」石無忌笑了笑。
「秋雨太美太好,才會令人心憐。」幻兒做結論。
石無忌又提出第二個疑問:
「那為什麼非要分開無介與秋雨一陣子?」
「避人耳目呀!名妓秦秋雨勢必要消失的,等事情過去,石家再來娶進一個南方大家閨秀,即使人人都覺她面孔酷似名妓秦秋雨,倒也不敢亂自猜測了,我這是為我們石家的名聲著想呀!」由於說得太理直氣壯了,以致於引來石無忌懷疑的目光;石無忌畢竟是了解她的。
「是嗎?我看是捉弄無介的心思比較多吧?要避人耳目也不必連無介也避開呀!」
「哎呀,順便嘛,不然就不好玩了呀?你看,他今晚又溜去找秋雨了不是嗎?一點都不懂得克制,不逗逗他怎麼成?近來他老不見人影,我沒人可以消遣,好無聊哦。」
「妳啊,還無聊呢!咱們傲龍堡都快被妳搞得雞犬不寧了。」他輕捏她俏鼻。
「好事呀!咱們傲龍堡不曾這麼熱鬧過的。」
才說完,就聽見側門的廊上傳來聲響;好戲快上演了。
「你不許走!我要大夫人來為我做主。你怎麼可以在欺騙我的感情後,又一走了之?」王秀清嚷嚷的聲音比什麼都大。
首先出現的,就是拖住梁玉石不放的王秀清,而一臉啼笑皆非,跟在她們身後的,就是石無痕了。他真不敢相信事情會急轉直下到這種地步;這種三角關係實在發展得太怪異了!到底是何時的事?為什麼王秀清會死死的認定玉石當她的丈夫?他當然知道秀清對玉石有好感,但他不認為玉石曾給她好臉色呀!
「大少爺、大夫人,你們要替我做主呀!」王秀清淚涕縱橫的跪在蘇幻兒面前喊著。
「怎麼回事?」幻兒問,並且一臉不解的盯著梁玉石求救的眼光。
「他不娶我──」王秀清叫得更大聲。
「我無法娶妳啊!」梁玉石終於也忍無可忍的叫了出來;反正,這個笑話是鬧定了。這個北方少女怎會如此執拗?她今天什麼也不管了!既然逃跑不成,就要徹底解決這件可笑的「情事」,然後,她再了無牽掛的回南方去──多留無用!
「秀清丫頭,玉石她的確不能娶妳的。」幻兒緩緩的開口。
「為什麼?」
「因為她與妳一樣也是個女娃兒。」
「你們騙我!」王秀清猛搖頭,那種無法承受的表情表演得入木三分,幻兒在深深佩服之餘都快自嘆弗如了。
「是真的。」幻兒又重複一次。
王秀清轉向梁玉石,緊緊抓住她的雙手,喊道:
「你們騙我的!對不對?你怎麼可能會是個女人呢?不要因為你想避開我,就編這種惡劣的謊言,我不會相信!我這麼愛你,你卻是這麼對我──」
「我沒有騙妳!我真的無法娶妳。嫂嫂沒有說錯,我──我是個女人!」梁玉石正視王秀清的眼睛,堅定的說著。
「我不信!」王秀清哭得梨花帶淚。「我爹明天就要來見你了,你卻還沒打算娶我!讓人知道我沒人要,你要我如何活下去?我不管!明天你一定要見我爹,要向我爹提親!說什麼我也不會相信妳是女人!如果你敢逃掉我就死給你看!」
這下子,梁玉石可急了,但又無話說;總不能立刻脫下衣服讓眾人驗明正身吧?王秀清這麼激烈的性子,恐怕不娶她,她就會真的去自盡了。但她不能娶呀!這麼荒唐的事還能讓它進行下去嗎?
幻兒站起來,淡淡的開口:
「玉石,妳可以證明妳是個女人來讓秀清相信。」
「怎麼做?」梁玉石急切的問著。
「無瑕。」幻兒沒有回答,反而是叫了聲站在側方、始終不吭聲看著好戲的小姑。
無瑕會意的起身,拉起玉石的手輕聲道:
「跟我來。」
待二人從側門消失後,幻兒首先失笑出來,直看著王秀清,說道:「妳可以去當女伶了!」
「過獎了!大夫人。」王秀清眼淚一抹,打躬作揖的拜了一拜,才跳到幻兒面前,說:「真的很逼真對不對?我演得很高超是不是?」
「是呀!梨園的弟子都該來拜妳為師了。」幻兒拍拍她蘋果似的面頰。
始終沉默的石無痕眉頭深鎖,深思良久才看向他的大哥。「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麼重頭好戲?」他開始覺得這件事情是進行了很久的計劃,而他就是被設計的人之一。那滋味實在不怎麼好受,而他居然一點兒也沒有察覺,這些日子以來,想必自己是遲鈍了很多。
石無忌笑了笑,完全置身事外的聳聳肩:「去問你大嫂。」
蘇幻兒馬上揮揮手,「哎呀,沒有什麼啦!基於長嫂如母的責任使然,總要為你打算一番嘛。到底你是得到玉石的心了,不是嗎?」
「有嗎?我有得到她的心嗎?」石無痕苦笑,如果大嫂的一番計劃能使他娶到玉石,那麼他被設計得再慘也不會有絲毫怨言;可是──她要走了呀!
幻兒用力的拍了一下石無痕的肩膀,很有氣魄的叫著:
「怎麼沒有?放心!無痕,只要有大嫂我在,你什麼都不必擔心!等著當新郎倌就好。信我者,得永生!」說到最後,居然把耶穌的台詞都用上了,反正他們古代人不知道這是誰的台詞,借用一下也無妨嘍。
石無痕不是挺有信心的橫了她一眼;他當然相信他這大嫂的聰明才智,但她也不是沒有弄巧成拙的個案發生過。大多時候她會傾注全部心力去忙一件事,其最大的原因是──好玩。
石無痕就怕這件事被幻兒玩完了。
「玉石要如何證明她是女人?」石無痕此時最好奇的就是這個。
蘇幻兒為他的愚笨嘆了口氣:
「一個女人要證明她是女人,只有一個最直接的方法。你以為呢?」
石無痕的心「咚」了一下,莫非──
接下來的期待在沉默中度過,大家心思都是一致的──
不知恢復女兒身後的玉石,會是何種美麗的模樣?
終於──側門的珠簾掀開,最先出現的是無瑕,帶著一抹神秘的笑意環視了一下眾人。
「玉石要出來了!」她宣佈。
「人呢?」幻兒充滿好奇的問道。
無瑕將珠簾完全掀開,拉出了一個金釵羅裙、身材健美高挑的俏麗女子──是表情不安中夾著尷尬的梁玉石,同時也是個美麗出色的女子。
那對濃眉大眼散發出迫人的英氣,而挺鼻櫻唇又柔了那股氣勢。一身素淡的白衣,襯出她身材的均勻修長。她渾身上下所發散出的冷傲氣質,像一朵寒冬中挺立綻放的白梅;剛柔並濟,美麗得恰到好處。
梁玉石不看任何人,只看向王秀清,問道:
「這下,妳相信了吧?我不是個男人!」
王秀清被她的美麗迷住了,只能呆呆的點頭。
知道王秀清已不再固執,梁玉石只想躲開眾人,快快脫下這一身可笑的裝扮;她根本不適合當女人!換上這一身女裝,她連走路也不會了!
天哪!她這麼可笑的樣子,居然也被石無痕給看到了!她覺得萬分丟臉,已無臉見人了!
一個轉身,人已向後院飛奔而去。
石無痕直覺的要追去,卻給幻兒捉住。
「趁現在留下她,永遠的留下她?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如果你的聰明才智不盡數用在這時候,那你就是大白痴一個了。快去!」
石無痕點點頭,匆匆追去。
眾人還在呆愕的時刻,幻兒已斟了二杯小酒,一杯給丈夫,笑道:
「乾杯!」
石無忌拿過她手中的酒杯,皺眉道:
「不許喝酒。」
「為什麼?」幻兒抗議。
「近來妳身子一定有些不適,否則不會這麼容易累。找一天給冷剛診診看,確定沒事了,我才讓妳喝酒。」說完把二杯酒都喝完。
幻兒送了她老公一個大白眼,也瞪向冷剛。她再三聲明:「我身子好得很!」
天曉得。
※※※
「等等!」
在通往八院的林徑小道上,石無痕抓住了梁玉石。
「不要看我!」梁玉石低吼。她想摀住自己的臉,但可恨的是,今夜是滿月,月光比燭光更亮,照出她滿身的狼狽。她不要他看到如此可笑的她!
現在她知道了──自己是一點兒都不適合穿女裝的!她永遠也當不好一個女人的!
「我要看妳,不許逃!」石無痕一手圈住她身子,連帶箝制住她不停掙扎的雙手,另一手才得以扳過她的臉蛋,恣意審視著、看著她姣美的容顏。
「很可笑,是吧?」她屏息的問,等著他的回答。
「你好美!」他輕啄下她鼻尖,輕柔的說著:「比我想像中的模樣更美;獨一無二的美!」
「在你們家已有二位絕世美人的情況下,你這謊也說得太差勁了。」她在陳述事實,並非心中妒忌。蘇幻兒與石無瑕的美麗是無人可及的,或許她自己也有一點姿色,但相較之下卻有天壤之別,這樣的情形下,石無痕這話就顯得無比的可笑了。
「美麗可以有很多種的,並且也無從比較起。她們是雅緻柔婉的美,妳是清冷傲然的美;在我大哥眼中,他的妻子是絕世美人,在我眼中,絕世美人就是妳了。情人眼裡出西施妳懂不懂?如今,最大的瓶頸已突破──妳終於換回女裝了。妳還想逃避什麼嗎?」今天晚上他一定要逼她答應成為他的妻子!他放任這種曖昧不明的情況太久了,好不容易所有事均告塵埃落定;而玉石最大的心結,也被嫂子用計攻破,那還有什麼好遲疑的?
「我當不成一個好妻子。」梁玉石停止了掙扎,任自己靠在他胸前;她孤獨太久了,從來不知有個肩膀可以依靠,是這麼令人舒服的事!她以前逃避,是怕自己會沉溺其中;可是──現在她想不沉溺也沒辦法了:這男人展現了他強硬的一面──他不會讓她走。
「好妻子?所謂的好妻子標準在那裡?」他有點好笑的問。
她垂下眼。
「我不會那些女紅,也不懂得侍奉丈夫的那一套溫柔本事──」她甚至沒有纏腳。
「每個男人眼中所謂的好妻子,都是因人而異的。拿我大嫂來說吧,她因為身世太過離奇,以致一直有著最奇特的思想,所做所為皆十分驚世駭俗。事實上,所有女孩兒家應該會的東西,她全部不會。雖飽讀詩書,卻獨缺三從四德的認知。她也沒有纏足,說那是男性社會中貽害女性最重的酷刑;她那一點像一個好妻子了?但卻獨得我大哥的寵愛眷戀。玉石,你來傲龍堡快兩個月了,難道沒發現我那嫂子不像一般人所謂的『好妻子』嗎?」
蘇幻兒的確是個活生生的大範例;梁玉石一時語塞了,過了一會兒才又說道:
「但大嫂總懂得撒嬌,惹人憐愛吧?」
「那是因為大哥喜歡;而我喜歡的可不是那樣。」
她抬頭看他,正好給他吻個正著
「我要的,是一個能與我馳騁在大草原上,迎風互逐的伴侶;能與我一同舞劍、一同狩獵、一同遨遊四方的佳人;能令我想傾注全部心意去對待、去相守的女人;她健健康康的,只為我一人而美麗──玉石,妳會嗎?玉石,為我而笑、為我而展現柔媚,與我共度一生──」
他在耳鬢廝磨間傾訴出所有情意,教梁玉石失魂了。他的一片真心,赤裸裸的在她面前呈現,她怎忍心拒絕?在她的心也同時癡迷的情況下。
「玉石──」他捧起她的臉。
「原本──我該是你大嫂的。」她輕笑,浮出了美麗的笑靨。
石無痕搖頭:
「即使我大哥未娶,我仍會讓妳成為我的妻子!不管如何,我是要定妳了!玉石。」
「如果──我逃回南方呢?」她問。
「我不會讓妳有這個機會的!在必要時,我會不擇手段。如果得到妳這身子是唯一的方法,即使遭妳怨恨,我也會那麼做!」他聲音更低沉了,灼熱的眼光游移在她胸口;除去束胸的纏布後,她身材相當的誘人。
她知道他會!如果她沒有愛上他,那一定會很悲慘;石無痕外表溫文,內心卻非常的具有侵略性。她知道的,打第一次在夕陽餘暉中相見,他已要定了她。
梁玉石知道,他不會讓她走的。她嘆了口氣:
「幸好。」
「什麼?」他附耳在她唇邊,想聽得更清楚一些。
「幸好我有愛上你,否則你肯定會是我此生的夢魘。」她終於不再矜持的抱住他了,並直率的吐露她深埋已久的愛意。
石無痕欣喜的狂吻著她;他等她這一句話好久了,他幾乎以為她不會說出這種話的。
「為我留下來!玉石。我會愛妳一輩子的!」他要求她的應允,為了心中尚存的一點點不肯定。
她遲疑了一下:
「我這模樣──真的不可笑嗎?」
「妳怎麼還問這問題呢?在妳將我迷得暈頭轉向之後,妳還懷疑自己?」他俯下頭,吻著她。「妳是如此、如此的美麗!玉石──妳會是我最美麗的妻子──」他不斷的親吻著她,印下他的深情與保證。
她又笑了,仰首看向滿天星子,任她的心上人緊緊摟著她。「我想,我爹會喜歡你的!他會高興我得到了一個好歸宿。無痕,我這一生交給你了。」
「天地為證,我會愛妳直到此生終了。」
最後,以吻為誓,訂下他們終生愛的契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