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蒙?」祁繁神情茫然,回頭看容嘯天,「姑娘是不是找人?這裡有叫這個名字的人嗎?」
容嘯天翻翻白眼,「我為什麼要幫你找我不認識的人?」
秦長歌又一笑,「鳳凰的凰,約盟的盟。」
秦長歌又一笑,「鳳凰的凰,約盟的盟。」
這一回祁繁也裝不成了。
「你是誰?」祁繁這次的笑怎麼看都像只浮在表面上,「在下奉勸姑娘一句,在這裡,還是謹言慎行比較好些,否則在下再憐香惜玉,也不得不免費送姑娘棺材了。」
秦長歌不理他,環顧四周,「連椅子都沒有,茶也沒一杯,這是待客之道嗎?」
「哦,」祁繁伸手一讓,很誠懇的道:「敝店是棺材店,自然要做足棺材的生意,店內不設桌椅,唯大小棺材耳,清茶嘛……吃糖如何?」
秦長歌四處望望,面不改色腳一勾,拖過一具小棺材坐下,輕笑道:「不鬧了,看看這個吧。」
一方墨玉令牌,雕出層雲樓閣,旭日東昇,其間飛鳳翱翔,翅羽清晰,飛鳳雙目以火紅寶石鑲嵌,精光四射,燦爛華美。
那鳳占據了整個令牌的大部分,山河日月,殿宇樓台,都被它凌雲之翼,踏於足下。
墨玉紅晶,光華流轉,躺在雪白的掌心,倒真真是很美的場景。
不過祁繁容嘯天,可沒心情欣賞美人柔荑。
見令牌如見尊主。
兩人呼的一下跳起來,齊齊變了臉色。
容嘯天連聲音都變了,「你是誰!你怎麼會有凰令!」
當年,娘娘身死,他們潛入宮中救走小主人,他們都是親眼看見主子屍身的人,他當時想將主子屍身一併帶走,是祁繁力阻,說主子不會計較這些,若是帶走屍身引起皇帝疑問牽連出凰盟,那才對不起主子,祁繁臨走時,選了個個頭高的太監,砍下他的頭與肩膀,扔進火場中心火勢最烈之處,他道以那般火勢,等到撲滅,屍骸定然縮成一團辨不清晰,頭顱與肩膀那段,估摸著就是個嬰兒的長度,正好冒充,看不出四肢也正常,烈火燒掉四肢是常有的事,至於外殿那太監屍首不全,想必一個太監也不會引人注意,定以為是燒掉了滾哪去了。
他當時幫著祁繁砍屍拖屍,經過娘娘身邊,看著她死狀之慘,抉去眼珠的雙眸,自後背入自前腹出的血淋淋的長刀,咽喉的血染的金撥子……只覺得一生的力氣,都似乎在接觸到那雙曾經明媚絕倫如今已成血洞的眼睛時,如水流逝了。
祁繁的臉色,也白得像個死人……
哦對了,還有非歡,非歡……平日裡那麼淡漠的一個人,對主子都愛理不理的,然而那刻他盯著屍體,臉色永遠也無法以言語來形容。
主子死了,千真萬確!
而上林庵後收藏令牌之地,是主子未雨綢繆的一處安排,重重機關,天下只有他們三傑得知!
難道是非歡?
可是,那夜,當他們發現非歡形跡可疑,責問非歡時,他一言不發拒不回答任何問題,在之後,他們悲憤的獲得了白紙黑字的證據,又發現他和宮中勾結,聽見他親口坦承對不起皇后的言語,怒極之下,他下了殺手,非歡後背中的是他的滅神掌,主子親傳,神也能滅,何況是肉體凡身的他!
他是死定了。
那是誰,她是誰?
秦長歌目光流轉,見著他們迫切神情,難得的有些感動,輕輕道:「我是宮中一個宮女,叫明霜,睿懿皇后生前,曾經告訴過我一些事。」
祁繁扯扯嘴角,「皇后不會輕易將凰盟的事告訴誰,你有何證據?」
晃晃掌中令牌,秦長歌微笑,「這就是證據。」
「是皇后囑咐你來的嗎?」
「自然。」
「那為什麼三年後你才來?」
「這是皇后的吩咐,她老人家智能天縱,我怎麼能猜知她的意圖?」
祁繁皺皺眉,心裡倒覺得,主子行事莫測,倒也確實有可能,別說眼前這個女子,就是自己跟隨了她多年,有的時候,還是摸不清她的真正想法。
也許……主子早有預見,提前埋下了後著?
看著祁繁變幻不定,自我說服的神色,秦長歌微微笑,就知道把什麼理由都推到死鬼身上最好,最方便。
她又忘記那「死鬼」,其實就是自己了。
呵……秦長歌微笑的想,自己真好心,真體貼屬下啊,怕這些怪力亂神之事嚇著他們,還要費心編身份。
她自動忽略自己其實只是想耍人的事實。
一直強調自己是好人,其實根本不能算好人的某人,邪惡的微笑……
接受了身份,接下來就好辦多了。
凰盟,本就是秦長歌一手所建,極其隱秘,一直打著商家的旗號,看來就是普通商戶。
蕭玦隱約查到她有宮外勢力,按照最合理的想法,秦長歌定然建立的是武林勢力,以她的才智,她建立的武林勢力定然也是發展最迅速最龐大的,所以才會找上目前勢力最大的熾焰幫。
卻不知道秦長歌要的只是韜光養晦,波瀾不驚。
凰盟以最普通的木材店起家,對外一律由祁繁的弟弟祁衡出面,稱「衡記」,先是販運燕國木材到梁國從中取利,最初開的是棺材店,當然這是秦長歌的惡趣味了,她的棺材店木質好,做工精,價錢也公道,頗受歡迎,越開越大,漸漸又做起了遠途生意,將西梁盛產的綢緞銷往氣候炎熱的離國,再將離國賤賣滿街都是的珊瑚明珠運回來,順路在中川招上一批能工巧匠,高薪帶回西梁,品質好的,精心做成首飾,銷往皇宮和豪門巨戶,品質差的,也仔細盤了花樣,店舖裡明晃晃擺著,式樣奇巧,價錢合理,由不得人不掏銀子。
秦長歌有時高興起來,會親自設計了花樣,由匠人做了,戴上兩次,立時便會成為西梁流行,而衡記的首飾店舖,會最先擺出和皇后戴過的一模一樣的首飾,秦長歌吩咐了,不能多做,頂多五副,不定價,價高者得,所謂物以稀為貴也,是以每次首飾出來,立即滿城蜂搶,高官貴爵的夫人小姐們,派了家奴徹夜守在店門前,經常打得頭破血流,就為搶得那「絕品」珠花。
也有店家眼紅,仿做了售賣,但是終究不及衡記的店做出來的精緻不走樣,久而久之,只有衡記黑底紅色凌霄花標記的首飾,才能成為高貴尊榮的代表,戴了其餘店家的仿製品,反倒會惹人嗤笑。
至於什麼「時賤而買,時貴而賣」,糧食豐收時買進糧食,賣出絲漆,蠶絲上市時收購蠶絲售出糧食,什麼「敬客如神,薄利多銷」無論哪家大戶首次登門必有讓利,什麼「知地取勝,擇地生財」,不論遠近,概擇商業易於發展之地,多選南北要沖,交通水運便利,貨往頻繁之地,因地制宜易貨通商,諸般茶鹽絲帛,皆有獲利,凡此種種誠實有信手腕精明的商家風範,凰盟的經商之道在千絕門出身的幾乎無所不通的秦長歌調教下,越發爐火純青,短短數年,已經發展成可以左右梁國經濟局勢的巨富。
「明姑娘,」在反覆詢問試探當年舊事,甚至屢設陷阱套話,秦長歌見招拆招,種種般般都合若符節,甚至連睿懿不為人所知的私隱都對答如流後,祁繁終於信了這女子確實是皇后親信,蓋因為有很多事體,不是皇后親口,那是無論誰也不可能知道的,而皇后素有識人之能,她看中的人,就從沒走眼過,定下心來的祁繁終於斟上一杯茶,放在另一具高點的棺材上,「觀您行止,當可知不凡,我對主子的眼光自然也是絕對信任的,主子為人所害,凰盟上下悲憤難言,多年來潛伏查探苦心謀劃,只為於最有利時機予仇敵致命一擊,只是真相至今深潛晦暗,撲朔難明,我等眼見時光流逝,主子猶自沉冤未雪,實是食不下嚥寢不安枕,偏偏屋漏又逢連夜雨,最近,凰盟又遇上了麻煩事體,您既然來了,這便好了,咱們也有主心骨,那自然是什麼都不怕的。」
考驗來了,秦長歌垂眼一笑,祁繁這小子還是那德行,看似跳脫滑稽其實謹慎陰險,哪裡會輕易便信了一個空降到凰盟的新主人?找點問題刁難刁難,一看看她心田,二看看她處事風格值得效忠否,如果自己過不了關,秦長歌相信,祁繁才不象容嘯天,會顧忌到凰令和先主遺命有所猶豫回護,他會直接將自己一腳踢開,不殺掉自己這個知情人就算燒高香了。
祁繁,永遠只選擇最有利於局勢的人和事,而不為虛禮縟節,規則倫理所拘。
當初就是看中他和容嘯天,一個圓滑玲瓏內心陰險,一個外表桀驁實則忠直,實在是很好的搭配,如今看來,確實沒錯,最起碼,在她死去的這幾年內,凰盟沒有分崩離柝,兒子也幫她養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