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

  包子磨牙霍霍,尋找報仇的目標。

  這隻狗……是仇狗?和它幹架?算了……個頭好彪悍的說……牙齒好鋒利的說……

  這個人……是仇人!每次遇見他都沒好事!……而且好像臭娘說過,這娘娘腔不殺女人和小孩?

  包子鎖定目標,立刻雷厲風行,一把推開前來攙扶的侍衛,自己拍拍膝蓋上的灰爬起來,先是扯下一個侍衛的寬腰帶往自己腰上胡亂一捆,勉強遮住羞,隨即一指玉自熙,大喝:「給我扒了這女人的衣服!」

  滿街絕倒。

  隨即人群便哄的一聲興奮鼓噪起來了。

  乾元四年初最為驚爆的事件居然在自己眼前發生了!

  王爺驅狗追人不稀奇,被追的人四處逃竄狼狽萬端也不稀奇,反正每個月總要演上三兩次,但是被追的人居然把魔星降世的玉王爺看成是女人,還要當街扒他的衣服,那就實在很稀奇了,而如此膽大包天悍不畏死的被害者報復者居然還是個四五歲的孩子,那就稀奇得足可說上一年了。

  日子富足啊……生活無憂啊……太平安穩久了好寂寞啊……終於有戲可以看了!

  人潮嘩啦啦的向前擠,搬凳子的找位置的買瓜子的熱火朝天,有三個人為擠了腳,四個人為撞了頭,有五個人為了搶佔最好的位置,在當事雙方還未開戰之前先演了全武行……

  侍衛們愕然當地,面面相覷。

  玉王爺不認得他們,他們可認得他,對這個號稱西梁第一美人也是第一煞星的郡王動手,正面對上他名動天下彪悍無倫據說殺人無算的赤甲衛隊,他們很怕自己不能活著見到明天的太陽,但是太子的命令不可違抗,太子的身份也不能洩露,這可如何是好?

  侍衛們嚥著唾沫遲遲疑疑,一堆等了好久依然不見好戲開場的好事之徒開始起鬨。

  「娘的!光打雷不下雨?爺們等著呢!」

  見侍衛遲疑,包子大怒,一把揪住領頭的東宮侍衛首領劉雲舟,低聲惡狠狠道:「你不去?你去不去?你不去,明日我就叫你這名字美夢成真!」

  「奴才愚鈍……不懂太子爺意思……」

  「流放雲州!」

  「……」

  劉雲舟原本是龍章宮侍衛隊副頭領,和頭領一直不合,太子冊封后,他被撥了來做了東宮首領,專司太子殿下安全事,他原本一直奇怪這麼好的事怎麼輪得上一直不受待見的自己?給自己挪上了正位,太子爺在民間長成想必也沒皇族的驕矜氣兒,一定好伺候,真是美差啊……樂顛顛的就了任,以為攤上了好事兒,太子冊封那天的時候他還沒來報到,隱約聽說了這爺的豐功偉績,但也沒放在心上,跟著這爺一個月,這小爺除了貪吃點,懶惰點,狡猾點,壞點子多點……別的也還好嘛……

  抹一把頭上的汗,劉雲舟這回終於明白為啥自己調任時那個混蛋頭領一臉幸災樂禍的笑的含義了。

  「奴才不敢,奴才們為殿下粉身碎骨渾不怕,打個人何足道哉……只是殿下,這位是靜安王爺,您為了些許小事毆打朝廷重臣,陛下知道了只怕不喜……」

  「笨蛋!」包子怒其不爭的翻了個白眼,「沒見我說『女人』嗎?我連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我怎麼知道他是朝廷重臣靜安王?你剛才說的什麼,我沒聽見!」

  「……」

  遇主不良,悲憤無言!

  劉雲舟仰望蒼穹,泣下數行,最終無奈的開始捋袖子——咱是主子的奴才,忠於主子是職司本分,何況一個是陛下愛將,一個是陛下獨子,遠近親疏,也是一眼便看得清,萬一倒霉得壯烈了,陛下多少會給點撫卹金吧?再退一步講,萬一沒事,太子爺龍心大悅,咱日子以後也好過啊……

  何況,他裝傻……咱為什麼不能裝?

  橫臂一揮,劉雲舟放聲吆喝:「兄弟們!扒了這女人衣服!給小少爺捆回去,當陪床丫頭!」

  哄的一聲人群再次一湧,把好不容易擠得快要接近目標的秦長歌又給沖了回去。

  瞧瞧,大稀罕事兒!這一家子眼力都咋長的?小少爺認錯男女,家丁也認錯?陪床?開臉?大丫環?小妾?姨娘?靜安王?

  這都什麼搭配?

  好事之徒開始瞄玉自熙如雪肌膚妖魅紅唇,在腦海裡意淫王爺被逼換上女裝婉轉承歡的模樣……

  興奮啊興奮啊……

  劉雲舟已經帶著屬下呼嘯著衝了上去。

  「啪!」

  永遠拱衛在玉自熙身側的十八赤甲護衛齊齊策馬踏前一步。

  馬蹄聲同起同落,落地宛如一聲,精絕的騎術控制下蹄聲鏗鏘響亮,騰起一陣囂張煙塵。

  「嚓!」

  十八柄雪亮長劍同時出鞘,在半空中劃出十八道扇形光幕,帶著風雷之聲,劈裂空氣,悍然前指!

  十八張臉神色如鐵,半幅精鋼面具之後目光冷銳不似活人,百煉精鋼的赤甲衛士,每一個都是血海裡屍山上爬出來的人,滿身的疤痕似無數的勛章纍纍皆是,那種永遠洗不去的血氣和殺氣,無聲無息便迫於體外,幾丈外就可以感知,相較之下,深居大內條件優越的侍衛們,就顯得太富貴雍容細皮嫩肉了點。

  氣氛頓時肅殺凝重,隱隱似有血氣透出逼向人群!

  百姓們笑不出來了,侍衛們更是心下掂啜,他們武功雖然不弱,卻因為身份緣故很少與人動手,如今和這些名動天下,據說彪悍冷酷殺人不眨眼的鐵人直接對上,在對方威名殺意鎮壓之下,也不禁臉白腿軟。

  十八護衛再次齊齊跨上一步,劍聲掣響!

  殺氣凜然,近我者死!

  和在十八護衛身後彷彿不相干的人一般粲然微笑托腮看好戲的玉自熙,形成鮮明對比。

  不過玉自熙很快笑不起來了。

  「卿卿!你讓小生找的好苦!」

  一聲淒然高呼!

  滿街被十八鐵騎的如鐵殺氣正逼得氣都喘不過來,面面相覷臉色慘白的侍衛百姓,立時將目光刷的一下投過去。

  一個青布衣裳的寒酸士子,衣服上還有補得很小心但是看得出痕跡的補丁,背著沉重的書囊,繞過正和侍衛們對峙的十八護衛背後,披頭散髮的張臂哀呼著,滿面悲切、滿身灰土,向已經下馬,斜斜倚在街邊牆上的玉自熙撲過去!

  德州士子趙莫言,這個日後將在西梁全國引起諸大反響,攪動整個西梁朝局乃至內川大陸,成為人人口中推崇敬仰無限膜拜,成為後世史書不斷研究他的奇異崛起和神秘消失的永世之謎的、注定傳奇的人物,在西涼都城百姓眼中的第一幕出場,就這般,隆重的,驚悚的,無限風情與眾不同印象深刻的,拉開了帷幕。

  很多很多年後,當日街上有幸參與此事的百姓,在自家的院子的古榕樹下,蠕著沒牙的嘴兒,眯著眼睛,第一千次無限神往的和自己的曾曾孫說:

  「……當年,他啊……直接撲倒了全郢都最美最魔的男人……」

  大街上,萬目中,貧窮士子趙莫言,激動的、悲傷的、無限緬懷滿眼桃花的、撲向玉自熙。

  「卿卿!當年竹窗陋戶相對語,耳鬢廝磨明月前,你曾親口對小生道,『願絲蘿得托喬木,不負此生生世世,』如今言猶在耳,你卻狠心另嫁他人!小生為你大病三年,誤了去年秋闈,在你家門前跪了三夜,你爹才告訴我你嫁到郢都,小生泣血難言,閉門苦讀,變賣了家產應今年春闈,只為了一點痴心想頭,能再見你一面,天可憐見……終叫我見到了你!」

  趙莫言,哦不本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女主角得主秦長歌,一把撈起玉自熙寸帛寸金的火紅淮南煙華重錦衣袖,狠狠的擦奔放流出的鼻涕眼淚,一邊湊到神色古怪眼光變幻的玉自熙耳邊,以及其親暱渴望的姿勢,悄悄道:「王爺……陛下有令,春闈期間,士子安全由國家保護,殺傷無辜士子者以欺君罪論處……唔……您要殺了我嗎?要殺嗎要殺嗎要殺嗎?」

  「碧瑤!」本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男配角得主,改裝了的祈衡先生擠了過來,「這個男人是誰?你的姦夫?你這個當街宣淫的淫娃!」

  滿街的百姓已經不會思考了。

  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嗎?今天西梁要地震了嗎?

  為什麼一個兩個,三個四個,……所有人都不認識大名鼎鼎的靜安王?所有人都把靜安王認成女子?

  貧窮士子和富家小姐,私定終身和琵琶別抱,被嫌貧愛富的無情女子拋棄的士子發憤苦讀趕考春闈,湊巧路遇心心唸唸的愛人,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衣著華貴的正牌丈夫前來捉姦……

  多麼符合人類想像力和推理能力的故事啊……

  難道,靜安王,深藏不露,真的是女人?

  也對哦,哪有男人長這麼美的?

  刷的一下,眼光一起調過來,瞄向玉自熙胸部。

  有沒有起伏?

  一聲怒喝,被秦長歌神來之筆震得忘記思考和打架的十八護衛終於醒覺現在是什麼狀況,齊齊大喝著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