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1 章

  長歌,若有來生,你可願再與我重逢?

  ……

  恍惚中景物一變,一碧深水,棧渡橋下水寒如冰,鮮血溫暖的融入,再瞬間消散,他意識漸漸消亡,下肢的游動變得沉重滯澀。

  隱約聽得碎裂聲響,有白色玉片墜落紛紛,落在橋底沙礫之上,遠遠看去若滴滴眼淚或閃閃星光,明滅。

  他苦笑著摸了摸腰部——剛才容嘯天那一掌,正擊在玉珮之上,玉珮粉碎,自己卻掙得半條性命……長歌,你死去依舊能夠救我,為何我卻不能救你?

  水波粼粼,宛如巨大的水晶,逐漸凝固,將他包圍。

  「嘩!」

  水波突然如牆豎起,轉眼間化為長壽宮牆,深紅明黃,直直矗立在眼前。

  月過宮牆,花影搖曳,風裡有晚香玉的清香,這人間風月,從來不看是否身處淒涼地,沒有主人的長壽宮,不影響那花開得熱鬧,豔裙香風。

  他穿過一朵半歇的花,看見宮中那個藍衣男子,正若有所思的看著內殿的一面牆。

  那時候在做什麼?哦……溶兒偷跑去幽州了,長歌和自己來找他,現在長歌去了龍章宮找蕭玦,自己留在長壽宮密道處等候。

  男子驅動著輪椅,慢慢的行向那面牆。

  他扣緊了手指,掌心裡滿是冷汗……算了……別看,別看……

  「轟!」

  他於長壽宮妖豔繁花之間,霍然回首。

  轟!

  容嘯天殺氣騰騰的突然一劍劈裂了地面。

  他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在他眼裡,他只看見秦長歌擊碎鏡子後突然怔在了那裡,蕭玦劍至半空突然砰的掉下來在蛇群中掙扎,在祁繁背上的楚非歡突然滿面冷汗的雙手顫抖掐住了祁繁的咽喉,祁繁被猝不及防一勒,立時接不上氣。

  容嘯天也算半個千絕門人,頓時知道他們都被陣法控制了,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陣法能令幾大高手不知不覺間全部陷入,但是情形危險,間不容髮——陰離冷惻惻的飄向秦長歌,蛇群噝噝吐著蛇信糾纏不休,雖然蕭玦是高手,下意識的掙扎保住了一時安全但絕對不能長久,至於祁繁——快被神情痛苦的楚非歡給勒死了。

  這一霎情形之險,不容猶豫!

  容嘯天死馬當做活馬醫,萬事不管,立即一劍悍然劈地!

  鏡子不能打,秦長歌碎鏡的下場就是被困,蛇群不能動,一看就知道那東西和陣法無關,那麼,剩下來的只有這七星地面了。

  劍光揚起,向著:北鬥!

  「咔嚓!」

  地面碎裂,一道筆直的裂痕橫亙於七星圖上,直直將北斗星劈成兩半。

  滿室光網,霍然一斂!

  秦長歌瞿然一醒,目光一亮,一眼正看見陰離枯黃的臉已經逼到自己面門!

  鐵板橋,大仰身,秦長歌砰的向地上一倒。

  肩頸觸地,機關連動,立時唰唰的射出幾枚閃著藍光的飛刀。

  陰離拂袖,掌中紅光一閃,飛刀頓時無影無蹤,秦長歌卻已經一蹬牆角,哧的一下倒滑一丈,到了祁繁身邊,一抖手銀針飛閃正紮在楚非歡虎口,楚非歡手一軟放開祁繁,脫力暈去,容嘯天一把接住,秦長歌嚓的掣出腰間長劍,橫在自己眼前一照,隨即抬腿,旋風般將他兩人一踢!

  砰一聲容嘯天和楚非歡被秦長歌踢向一處只掛了一塊巨鏡的牆壁,那塊巨鏡隱藏在諸鏡之後,在入口的正後方,先前幾人出來時,因為方位問題一時都沒有看見。

  秦長歌毫不猶豫的踢出。

  身後腥風襲近,陰離枯黃的手一閃,抓向半空中的容嘯天!

  秦長歌跳起,火箭般向陰離懷中一撞!

  以頭搶懷耳。

  嚓的一聲她的後領裡咻咻冒出一排飛箭,這回冒的是綠光。

  陰離掌間紅光再一閃,飛箭粉碎,然而秦長歌已經衣袖一抖,又是一大堆梅花針。

  飛針完了是如意珠,如意珠完了是金錢鏢,金錢鏢完了是金彈子……

  最後出手的是黑絲,振臂一甩黑光暴漲。

  刷的一聲劈向陰離面門。

  陰離急退,身後,蕭玦毫不客氣狂飆而來,半空中飛身下劈,毫無花哨卻殺氣驚人的「力劈華山」,悍猛絕倫的劈下來,看那架勢,似想將陰離一劈兩半!

  陰離看起來並不畏懼秦長歌滿身亂七八糟沒完沒了的暗器,卻對這樣真力雄厚的真功夫頗有忌憚,拂袖一甩,再次一退數丈。

  隨即他仰頭發出一聲尖嘯。

  尖嘯方起,呼的一聲,容嘯天和楚非歡即將撞上巨鏡的那一刻,鏡子突然消失,出現空洞,兩人毫無阻攔的從洞中飛出。

  尖嘯方起,秦長歌突然奔向蕭玦。

  看那模樣就像懷春少女奔向自己情郎。

  蕭玦怔了一怔,立即受寵若驚的伸手去接。

  秦長歌一抬頭,對他好抱歉的一笑。

  黑絲再次出手!

  一把纏住蕭玦伸出的手,三繞兩繞飛快繞了個結,就手振臂一甩,將蕭玦甩出剛才容嘯天帶著楚非歡飛出的那個鏡子!

  「這個昊天陣!人多反而壞事,去找東西要緊!應該就在這附近!」

  懊惱的低喝一聲,蕭玦回身便撲,秦長歌早已手快眼快的一腳將旁邊一個鏡子踢過剛才那個洞口,嘩的一聲,光芒一亮,接著便是什麼東西在外面悶聲撞上的聲音。

  秦長歌暗暗對蕭皇帝的額頭懺悔哀悼了一秒鐘,一翻身拉著祁繁騰的跳上了一面古鏡,和陰離面面相對,低低對祁繁笑道:「抱歉,生門開啟就那一刻,實在來不及再把你送出去了,你就陪著我吧。」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祁繁也在笑,低聲問,「你剛才不是被迷了麼?現在怎麼又看出來生門了?」

  「我智慧天縱,」秦長歌臉紅也不紅的答:「擊鏡是對的,只是這個陣法有所改變,而我被陰離站的位置所迷惑,計算反了擊錯了,這個陣法攻人內心,越是彼此間有心靈感應者越易被控制,最終攝魂奪魄而死,嘯天誤打誤撞擊碎北斗,換得這一刻生門開啟,再不將他們送走,反而大家互相牽絆,都會困死。」

  「陰大祭司,武功好像不怎麼樣啊,只是怎麼看起來好像有點憤怒?」祁繁眯著眼打量對面一直按兵不動的陰離。

  「人家正練到緊要關頭,被我等不識相的驚動尊臀,絕世神功即將大成之際卻被打斷,一番心血付諸東流,現在比個普通高手還不如,你說人家要不要恨你?」秦長歌幸災樂禍的拍拍祁繁的肩,「你我就等著被小紅們分食吧。」

  祁繁滿不在乎的一笑,「既然要死,我想明白的死,剛才你們發生了什麼事?」

  秦長歌的嬉笑之態忽然一收,默然少頃道:「……一點幻覺……也未必全是幻覺……大約這個陣法利用了人心最脆弱之處,將心中最隱痛最畏懼的事以曖昧朦朧的方式顯現,還反射了一些深藏的秘密,尤其以互相之間有情仇糾纏的人之間更易墮陣……我一時也不甚清楚……」

  祁繁狐疑的盯著她的神情,這人說話向來明決乾脆,從無像今日這般吞吞吐吐,她剛才,到底看見了什麼?

  「大祭司,」秦長歌已經轉向陰離,「你在調玄壇陰兵是麼?我知道你現在很想將我等碎屍萬段,但是把我殺了也挽不回你的損失,這樣吧,咱們來談談。」

  怒極反笑,陰離森然道:「你覺得你配和我談?」

  「配。」秦長歌不以為杵,笑吟吟答:「因為,我能殺了你,在你的陰兵從幽火澤戰場趕來之前。」

  長聲大笑,笑聲裡滿是輕蔑,陰離道:「你當我神功未成就殺不了你?你以為我身邊沒有守衛?你以為我就孤身一人閉關?你當玄螭宮是你家後院,想進便進想出便出?」

  「我家後院沒這麼多小紅,也沒這麼銷魂的怪獸。」秦長歌抬起手,做了個撥弦的手勢,「外面那位趴在屋頂上的傢伙,是你們幽火澤神獸窮奇吧?」

  陰離目光微微一變,「你知道窮奇?」

  「西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澤而名不負,有兩獸守之,其狀如牛,蝟毛,音如獆狗,是食人,是為,窮奇。」

  「你很博聞,」陰離冷笑,「可惜再博學,窮奇也沒耐心聽你背書,你去它肚子裡背吧。」

  「唉,」秦長歌嘆氣,「怎麼就不肯聽我說完呢……大祭司,我得罪了你,自然會想法子補償你,你若一定要我死,補償就拿不到了,這是筆不划算的生意,對不?」

  陰離默然不語,眼光刀子般在她全身上下一剜,嘿然冷笑。

  「你身上有奇異的氣味……讓窮奇殺了你,我會發現那是什麼的。」

  秦長歌懶洋洋敲敲身下的鏡子,「是啊,讓窮奇殺了我,一樣能得到,可是大祭司,你的嘯聲發出了這許久,為什麼窮奇沒有下來呢?為什麼陰兵也沒來呢?」

  臉色木然不變,眉梢卻微微動了動,陰離沒有回答。

  「陰兵不來,是因為無法分身,」秦長歌笑得可惡,「在我來之前,我已經派人調開了天使班晏派出阻截大衍宮的人,大衍宮援軍終於趕到幽火澤,陰兵正糾纏於戰鬥,無法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