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4 章

  秦長歌笑眯眯的看著包子滿頭大汗的用油條的長袍和花旗子包「六國之土」,酒杯在指間悠然轉啊轉,想起前天凰盟監視玉自熙府邸的屬下通報說,玉王爺命人在府中挖土,還不要花園的,要茅坑邊,狗圈旁,污水渠側,下人自栽的菜地裡的各種土,當時不得其解,現在算是明白了,好土,好土啊,身為靜安王府家狗很幸福,生為靜安王府家土居然也這麼幸福,茅坑土搖身一變,就成了青瑪神山和碧落神山的神土,金燦燦,亮光光啊。

  玉王爺滿嘴胡言的本事,越髮長進,令人膜拜啊。

  玉自熙一抬眼,遇見她目光,兩人目光在半空中擦過,一個笑吟吟,一個盈盈笑,玉自熙比了個咔嚓的手勢,秦長歌眉毛一挑,知道他的意思是:你再派人監視我就殺了他們。

  很溫柔的看著他,秦長歌目光上移到那盞紅燈,撮唇做了個吹滅的姿勢——你再搗亂我就踩爛你的燈!

  鏗鏗鏗鏗,兩人在半空中甜蜜的過了幾招,各自錯開。

  秦長歌突然有些好笑,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和玉狐狸就是這樣對對碰的,多少年一個輪迴,往事重來,竟有些微微恍惚,她不再是完全的睿懿,而玉自熙呢,他還是不是完全的當年的玉自熙?

  秦長歌微微苦笑著,舉起酒杯,敬了自己一杯,無論怎生跌宕怎生艱難,乾元五年的最後一日,注定要不可挽留的過去了,而接下來的日子裡,又會有多少風煙血火,在等待著自己呢?

  正月初七,「人慶節」。

  正如內川大陸是平行空間,文化風俗上和秦長歌前世的古代頗有相通之處,這裡也有女神造人的傳說,傳說女神創世,於第七天造出了人,是為人日,按例,這一日,女子戴人勝,人勝是一種頭飾,又叫彩勝,華勝,剪綵紙為花,或者剪綵紙為人,高級點的就鏤金箔,貼在器物屏風上,也有戴在頭髮上的,此外還有登高賦詩,男女訴情,放天燈的習俗。

  秦長歌向來是個懶人,什麼規矩禮節都不放在心上,既然封印不需上朝,她就天天睡到太陽曬屁股,事先還吩咐了,誰打擾她的懶覺,必送打蟲藥。

  正月初七,好太陽,漫天漫地鋪得燦亮,遮得嚴密的碧影紋的窗紗也不能阻擋金光萬丈,滿屋明光裡一對母子酣然高臥,睡眠質量好得令人髮指。

  包子一天睡宮內一天睡太師府,今天正好輪到太師府,陽光照上那娘倆時,包子還扒在老娘身上流口水呢。

  可惜這世上注定有一種人,最愛擾人清夢,最愛闖人府邸。

  尤其當天花燈也撤了,毒釘子也沒了之後。

  一大早府門便被嗵嗵敲響,接著急速的步聲便如小型旋風般一路從外院捲到內院,不過一眨眼功夫,偌大的太師府就被某人長驅直入,直接奔向那角精緻小樓,梆梆梆無比熱烈的敲門,「長歌,長歌。」

  秦長歌霍的一下扯過被子矇住腦袋。

  包子根本就聽不見。

  「長歌!長歌!」

  可惜某個人的執拗和耐性,向來是你不崩潰我不罷休。

  秦長歌呻—吟一聲,從暖暖的被子裡掙紮著伸出手,先把猶自不肯睜眼死死賴在她身上的包子舉起來,臉對著臉,懶洋洋道:「我真後悔太早原諒你爹。」

  包子的口水晶瑩透亮如一道冰絲掛在自己下巴下,在半空中晃晃悠悠,以經典的美眸半睜的姿勢,更懶洋洋的答:「就知道你丫心太軟,活該。」

  被罵活該的秦長歌立即手一鬆,啪的一聲包子栽到了被子裡。

  包子嗚嗚嚕嚕假哭兩聲,掙紮著爬起來,罵道:「你自己更年期心情不爽,就來欺負我。」

  「我更年期?哦我更年期。」秦長歌拚命揉兒子剛剛睡醒因此顯得更加粉嫩的臉蛋,笑嘻嘻道:「兒子,更年期的女人身體不好,脾氣是很可怕的,你要照顧你更年期的娘,現在,你去開門,然後從今天開始,你負責給你提前過更年期的可憐的娘打水侍候。」

  「啊……老娘,你怎麼可能更年期呢?你明明還是少女,年輕漂亮,那些男人嗡嗡嗡的圍著你,你要更年期,全西梁女人都八十了。」包子諂媚的用小手摸老娘,不住嘖嘖讚嘆,「瞧這腰,瞧這胸,瞧這身材……」

  「瞧你這混蛋。」秦長歌啪的把兒子一推,起身去開門,「我這麼高尚正直,為毛你這麼無恥?」

  包子撇撇嘴,咕噥,「你要高尚正直,全西梁女人都是聖女——剛才我的話全是假的,只有這句話是真的。」

  秦長歌沒聽見兒子的腹誹,啪的一下打開了門,門外那個等得焦急的人正要推門,不防她嘩的一下突然開門,前傾的身子往前一沖,秦長歌早已避到門背後,心情很不好的不給他軟玉溫香抱滿懷的機會,抬腳在某人尊貴的龍臀上一踢,將某人踢到了床上。

  包子立刻抱著被子飛過去,惡狠狠往老爹龍頭上一撲,哈哈大笑,「靠,皇帝老爹,終於給我騎一回,爽!」

  蕭玦伸手一掀,將兒子掀倒,佯怒,「你越來越無法無天!」

  「父皇,爹,」包子黏膩膩的纏上皇帝老爹脖子,「人家孩子都騎爹脖子,唯獨我從沒有,你為毛要做皇帝?很多事我想做卻不可以做。」

  蕭玦怔了怔,想起那日集市上那將兒子背在脖子上樂呵呵回家的男子,那孩子抱著爹的腦袋笑得開心,轉而想起溶兒一歲離開父母,回歸後又是皇太子,自己礙於身份不能享受紅塵幸福,他不也一樣?據說他四歲前最愛在大街上認娘……

  蕭玦心酸了。

  一心酸就心軟了。

  「來,兒子,爹今天給你騎一回,反正太師府也不怕人看見。」

  包子立即樂呵呵的爬上來,胖爪子一揮,「駕!駕!」

  秦長歌在一邊微笑搖頭,道:「你慣他,你慣他總有一日你有苦頭吃。」

  「這還不是你害的?」蕭玦含笑瞟過去,眼神居然有一絲委屈,「我這個正牌爹,最後才被他接受,在他心裡的地位,不知道要排到哪裡去,這小子到現在心還偏著別人,我不對他好點,保不準他哪天把你洗洗乾淨了給送出去。」

  「胡扯什麼。」秦長歌一笑,「今天這麼早來做什麼?」

  「今天是人日嘛,你們女子要戴人勝的。」蕭玦放下兒子,又在懷裡摸。

  秦長歌好氣又好笑的看著他,自從上次送了個集市上買的釵兒她說喜歡之後,蕭玦便認為是送東西的功勞,有事沒事便在集市上淘些玩意巴巴的送來,據說他越買越熟練越買越得瑟,經常擠在大媽媳婦堆裡挑東西,眼光似飛梭,落手如雨點,甚至練成了還價高手,八文錢人家只能買一面鏡子,他能買一面鏡子還饒兩盒胭脂。

  秦長歌初次聽說直欲噴飯,噴完了仔細想想卻又忍不住微笑,想著皇帝大人這般體驗也是人生中難得之事,挑選禮物時那份愉悅心情只怕任是什麼成功榮耀都不可替代,便由得他好了。

  所以最近太師大人收的禮物水準很低,待遇很高,一堆亂七八糟的胭脂水粉花綢布小鏡子都用精緻的沉香木盒子裝著,盒子表面鑲嵌的寶石每一塊都比盒子裡所有的東西價值加起來都高。

  今天這傢伙又玩什麼把戲呢?是價值一個銅板的梳子呢還是價值三個銅板的頭油?

  秦長歌噙著一抹笑意,看蕭玦掏出一個人勝。

  瞪大眼睛,秦長歌看著那個歪七扭八用彩紙剪出來還貼了金箔的人勝……這是蝦米造型?兩頭豬?不對,還有個圓的,豬玩球?不過這豬也瘦了點,耳朵也小了點,那麼兩隻兔?兔玩球?作為兔子,腿好像也太長了,兩隻鹿?鹿玩球?

  正在拚命猜測,聽得那人喜滋滋道:「這是我和你……帶著溶兒……」

  秦長歌搖搖欲墜,包子直接昏倒。

  晚上在太師府最高的小樓「扶風樓」用膳,秦長歌是個喜歡風物闊朗的人,樓造得幾乎可以評為郢都第一高樓,只是事務忙碌,平日少上高樓,當然也有安全問題的考慮因素,因為附近就有原先的郢都第一高樓摘星樓,若是誰站在樓頂,操強弓勁弩,憑藉無雙膂力來上那麼一箭,很有可能會射穿敬愛的太師大人。

  而趙太師那麼愛民,自然不會因為自己的安全問題而生生拆掉摘星樓的,所以平日不常去扶風樓,今日有登高的習俗,秦長歌又懶得出門,就便在扶風開了一桌,也就四個人,她,蕭玦,楚非歡,包子。

  蕭玦內心裡是很希望「一家三口」聚餐的,但他知道在秦長歌心裡,楚非歡的地位未必會比自己低,開口要她撇開楚非歡,保不準自己會先被趕走,蕭玦有時候也會很有醋意的想,長歌到底對非歡是什麼感覺?一個女人有沒有可能同時愛上兩個男人?捫心自問,換他是女人,對楚非歡這樣沉默著永遠在身後支持等候的男子,只怕也不忍心抗拒拒絕,這樣想著蕭玦就越發的有危機感,越有危機感,他就越有意無意的注意楚非歡……哎,他用什麼眼神看長歌?長歌用什麼眼神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