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帶著血水的兩顆牙齒再次飛落在地。
「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句話好像對你不起作用?」秦長歌眯眼,卻不再看他,盯著那突然隱隱映出頎長人影的窗子道:「國師大人,要不要勸勸你的總角之交?」
「你殺了他吧。」屋內傳出帶笑的語聲,正是白淵的聲氣,「這般折磨著,實在有失你天下神後的風範,我都替你可惜。」
那個影子似乎還微微動了動衣袖,像是在斟茶,一派閒淡風致。
秦長歌微笑,慢慢扼緊伊人的咽喉。
「當初,有個孩子,隨母親流落到東燕,一開始身上帶著銀子,在客棧中無意中露了出來,被小賊偷了個乾淨,那個當娘的,據說還被迷—奸了,第二日那母子三人被趕出客棧流落街頭,幸得當地一家好心人相救,後來那孩子賣切糕,無意再次遇見那家人,自此常常得到照拂,並和那家的孩子結成好友,多年來情誼不改,那孩子飛黃騰達後,對那家人多有回報,當年的總角之交,也因此直做到了將軍。」
屋子裡寂然無聲,那影子的手臂微微一動。
「白淵,我很想知道,你對你的恩人,對你多年來生死追隨的唯一朋友,會不會稍微心軟點?」秦長歌冷冷道:「我不想亂箭射死你,那太對不起白國師的苦心,你,帶著女王,出來。」
屋內依舊沒有動靜,那影子卻始終沒有從窗前移開,甚至還略微近了近,似乎想要看清楚點。
秦長歌一揮手,一批凰盟護衛飛降院內,手中勁弩都對著那個影子。
「難道又要我數一二三?多麼沒趣啊。」秦長歌拽過伊城,淡淡道:「以聲代數,你聽著這聲音,也一樣。」
她抬手,微笑。
咔嚓一聲。
骨裂的聲音響在靜夜裡,聽來瘆人。
伊城啊的一聲慘叫,叫出一半卻又生生忍住,左手被生生扭斷的劇痛令他整張臉扭曲變形,額角冷汗啪的一聲砸到地上。
屋內沉寂如死,連先前的呻—吟聲也沒了。
那個影子從窗前消失,所有勁弩立即嚴陣以待,然而,沒有動靜。
秦長歌冷笑著,再次抬手。
「咔嚓。」
右手斷。
伊城一陣抽搐,嘴角生生咬破,一縷鮮血從唇邊流下,卻硬是一聲不吭。
「咔嚓!」
左腿。
「啪!」
勁風呼嘯,紙窗破裂,木質窗框被擊碎迸飛,一道白光剎那間便到了秦長歌身前。
向著——痛極昏厥的伊城的前心!
秦長歌目光一冷,身子一旋,拖著伊城避過那必殺的小箭,順手將伊城往身後手下懷裡一扔,叱道:「不對!」
話音未落她已長身而起,砰的一下撞開門扉,身後護衛齊齊大叫:「主子小心!」,趕緊飛馳而來。
秦長歌的身子卻在門口停下,目光一掃,怒極反笑。
室內哪有什麼女王和白淵?一個灰衣男子抱著一個式樣奇形的弩筒狀的盒子,剛才那想殺掉伊城的小箭就是從這裡射出來的,另一個男子則立在屋子另一側角落,他身前一個鐵絲架的紮成的人兒,外面罩上衣袖寬大的淡金衣袍,這個假人前方點著一盞油燈,利用折射的角度,將影子照上窗戶。
那男子手中牽著一根鐵絲,看來那影子的斟茶動手等動作,都是他在角落裡牽動鐵絲所為。
難得那假人做得自然逼真,線條流暢,乍一看還真像白淵本人。
秦長歌氣得只會冷笑了——最先前說話的確是白淵,然而後來便不是了,可恨自己聽見那個聲音,看見影子姿態自然,四面插翅難飛,伊城又在自己手中,當萬無一失,真真沒想到,他連伊城也可以扔出來做誘餌。
這位曾經公然對東燕群臣宣告,「幼蒙伊氏之恩,必以一生相報」的國師大人,東燕上下無人不知伊城和他相交莫契,對他忠心耿耿,真正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一生知己。
正是知道伊城對他的重要性,秦長歌才想逼出白淵親手殺之,否則早就亂箭齊發,射死他算完。
結果這個國師大人,多情和無情都已臻人類巔峰,可以為女王輕賤江山,可以為逃命推出生平唯一知己。
秦長歌不住冷笑著,大步上前,那兩人看她過來,慘白著臉色上下牙關一合,秦長歌也不去攔,面帶冷笑看著,道:「咬,咬吧,咬快點。」
那兩人齊齊一怔,倒忘記咬下去了,愕然看著她,秦長歌拍拍手,護衛立即沖上前將兩人擒住。
自戕的勇氣,向來只是一瞬間,過了那一瞬間,反倒越發掙紮起求生的意志,那兩人哀喚著爬上前來,連連磕頭,「小人知道國師去了哪裡!小人知道——」
「我也知道。」秦長歌冷然打斷,微微後退一步,目光在室內打量一圈,皺了皺眉。
沒有入口?
作為精通陣法的千絕弟子,只需一眼便可以發現一間最隱秘的密室入口,然而剛才那一圈掃過,居然沒有。
難道他還能鑽牆壁裡去?可惜,牆壁沒有夾層,秦長歌早看過了。
人尋找機關會有習慣性的方式,一般偏向固定的物體,比如牆壁床下等等,但是白淵,一定不會走常路。
再次後退一步,秦長歌將所有東西都納入眼簾,不多的幾件物事,桌、椅、床……沒有任何特別。
特別……
這屋子裡,其實是有件特別的東西的……
秦長歌目光一亮,突然一拳打倒了那個站在角落的地下的假人。
假人倒地,腳下居然還連著一截鐵鏈。深深釘入地下。
「好隱秘的入口,好靈巧的心思。」秦長歌目光變幻,左手一把拖過一個灰衣人,右手將鐵鏈狠狠一拉。
「蓬!」
一大簇密集的箭雨,從連著浮土被掀起的鐵蓋下射出,立刻將距離極近的黑衣男子打成了馬蜂窩。
秦長歌看也不看的將那屍體一扔,正要下去,身後護衛們已經衝了過來,爭先恐後的跳了下去。
苦笑一聲,秦長歌道:「他哪還有那麼多時間準備機關,頂多就這一個……」
正要下去,剛才進地道的人已經退了出來,急急道:「地道很短,就在三間屋子外的一口枯井內,已經沒有人了!」
秦長歌卻只盯著剛才掀起的鐵蓋子,蓋子邊緣淡淡的染著血跡,秦長歌使個眼色,護衛立即心領神會的將剛剛擠進來的司空痕又擠了出去。
蹲下身,手指沾了沾那血跡,秦長歌悠悠道:「原來她病得當真很重,我說呢,一個月的時間,以白淵之能,居然只到了這裡,還耽擱著遲遲不動身,原來……」
手一揮,秦長歌道:「直接去焰城塢!」
帶著水腥氣的夜風一陣比一陣緊,浸透滿城的魚蝦氣味和三月開得最為茂盛的木棉花香糅合在一起,聞起來居然像是血腥氣。
秦長歌帶領凰盟屬下飛馳在夜風中——她並不打算在焰城動用當地的軍隊來圍捕白淵,這裡畢竟是原先的南閔治下,雖說去年就成為了西梁的國土,但是難免百姓仍舊有故國之思,重新收編的軍隊,誰知道里面都有什麼人?所以連當地的官府她都沒有通知。
結果這下惹了麻煩,在焰城主街平康坊,一些凰盟護衛被守衛巡視士兵看見,大呼小叫的追了來,秦長歌無奈,取下腰間令牌,令身邊的大頭領屠鷹前去交涉,屠鷹是自祁繁走後便提拔起來的凰盟新首領,秦長歌卻沒有再選拔其他首領,在她心裡,凰盟三傑的位置,將會永遠空缺。
屠鷹領命而去,秦長歌繼續追蹤,白淵即已露了行跡,那麼下一步一定是放舟而下,什麼地方也不必再去,直奔船塢便得。
事先秦長歌已經命令凰盟屬下日夜封鎖船塢,用銀子買得所有船家這幾日內不出船,連船家的槳都一起買走毀掉,務必保證這幾日內無人可以出船,她就不相信白淵會連船槳也隨身帶著,到時候用劍劃,便沒空對付飛箭,用手劃,你便原地打轉吧。
奔到焰城塢的時候,果然見前方白淵負著一個女子飛馳,身前身後各有護衛,在往遠一點,一處隱秘的樹下突然蕩出一葉小舟。
舟上人漁民裝扮,面目不甚清楚,突然回首對著秦長歌一笑,雙手一抬,掌心先是出現一道白虹,隨即白虹一分為二,幻化成雙劍,雙劍漸漸加寬,居然成了船槳形狀。
秦長歌氣白了臉,見鬼的水鏡塵,見鬼的采苢劍法,那劍法竟然是以氣御劍,既然是真氣幻化,那自然什麼形狀都可以,自己怎麼忘了這麼個勁敵!
前方白淵一聲長嘯,腳下發力,立時騰起滾滾煙塵,背著女王,飄身落向舟中。
「嗆!」
水岸邊突然亮起數十道劍光,交叉成剪,惡狠狠剪向白淵。
白淵一聲長笑,雙足連踢,將凰盟埋伏的護衛的劍光全數踢碎,隨即穩穩落於舟中,水鏡塵「光槳」一擺,小舟立時箭似的劃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