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授精儀式像往常一樣進行。

  我仰面躺著,除了有益健康的白色棉布內褲,其他衣服全都穿得整整齊齊。假如我睜開眼睛,便可看到賽麗娜·喬伊那張殖民時期式樣的四柱特號大床的白色大帳頂,宛如一團下墜的雲朵懸在我頭頂,一團點綴著銀色小雨滴的雲朵,倘若湊近了看,那些小雨滴會變成四瓣的花朵。我看不到白色的地毯,看不到有枝形花紋的窗簾,看不到裙式梳妝台,上面放著背面鑲銀的發刷和大大小小的鏡子。眼前所見惟有帳頂,輕柔的紗幔加上沉重下墜的曲線,令人感到既虛無縹緲又實實在在。

  它又像船帆。張滿的船帆,過去詩歌裡常這麼形容。鼓起風帆。讓鼓漲的船帆推動向前。

  「山谷裡的百合」的香味瀰漫在我們周圍,涼嗖嗖的,幾乎有些冰冷。這間房屋溫度很低。

  在我上方靠床頭處,賽麗娜·喬伊已經躺好就緒。她兩腿張開,我躺在中間,頭放在她肚子上,她的恥骨正好頂在我頭顱底部,大腿分別放置在我身子左右兩邊。她也穿得整整齊齊。

  我雙臂高舉,她的兩隻手拽著我的兩手。這本是用來表示我們倆合二為一,渾然一體。但實際上這動作意味著她是駕馭者,不管是整個過程還是產物。我是說倘若有產物的話。她左手戴的幾枚戒指戳進我的指頭。說不清這是不是報復。

  我的紅裙子卷在腰部,只到腰部。下面大主教正動作著。他幹的是我的下半身。我不說做愛,因為那不是他正在做的。說性交也不合適,因為這個詞意味著兩人參與,而現在卻只是一個人的事。就連強姦也無法涵而蓋之:這裡進行的所有一切無不是我自願簽約同意從事的。沒有多少選擇,但也不是全無選擇,這便是我的選擇。

  於是,我靜靜躺著,閉著眼睛想著懸在我頭上的帳頂。我想起電視系列劇《寶石與皇冠》中維多利亞女王教導女兒的話。閉上眼睛,心中想著英國。但這裡不是英國。我希望他能快點。

  也許我瘋了,而這是一種新的治療良方。

  我希望它能奏效。那樣我就能好起來,這一切也隨之消失。

  賽麗娜·喬伊拽緊我的手,似乎大主教幹的是她而不是我,似乎她能感到愉悅或疼痛。大主教繼續動作著,以整齊劃一的行軍步調一二、一二地一下一下,像滴水的龍頭持續不斷。他全神貫注,完全無視週遭的一切,就像一個人在洗澡時情不自禁哼起歌來,自己卻渾然不知;又好似心有旁屬,似乎他正在別的什麼地方,等待自己的到來,在等待過程中不斷用手指叩擊桌面。此刻他的節奏中多了不耐煩的成分。可難道兩個女人一起上不是每個男人夢遺的對象嗎?過去常聽他們那麼說。真刺激,他們常說。

  然而,在這間屋裡,在賽麗娜·喬伊銀白色的帳頂下所進行的一切,卻沒有絲毫刺激之處。它與熱戀、情愛、浪漫以及所有那些過去常令我們感官興奮不已的概念毫無關聯。情慾是根本談不上的,對我尚且如此,對賽麗娜·喬伊就更不用說了。挑動性慾與性快感的序曲不再是必不可少的步驟;它們不過是些輕浮之舉,就像花哨的吊襪帶或美人痣:純屬輕浮之人多此一舉的消遣而已。陳舊過時。女人們居然曾經花了那麼多的時間和精力讀這類東西,動了那麼多腦筋,為之勞心費神,還為之大書特書。現在看來,真有點令人不可思議。分明只是消遣而已。

  而這裡所進行的一切卻絕非消遣,即便對大主教也不例外。這是非同兒戲的正經事。大主教也是在行使職責。

  我只要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就能看到他,看到他那張不算令人討厭的臉在我下身晃動,或許會有幾綹銀髮散在前額上。他正專心致志地行進在我的體內,匆忙趕往某地,而那個地方卻離他越來越遠,就像他在夢中以同樣速度靠近某物時的情景一樣。我還可以看見他睜開的雙眼。

  假如他長得英俊些,我會對這件事多一點興趣嗎?

  至少他比起前一個好多了。前一個大主教身上有股味道,像下雨天教堂衣帽間的味道,又像牙醫為你剔洗牙齒時你的嘴巴發出的味道,還像鼻孔的味道。而這位大主教身上散發的則是衛生球的味道,或許這種嗆人的味道是某種帶有懲罰意味的剃鬚後用的潤膚香水?他幹嗎非穿著那件愚蠢的制服?不過話又說回來,我會喜歡他那蒼白、多毛的裸體更多一些嗎?

  在我們之間,接吻是不允許的。這使整件事變得可以容忍。

  只要將自己與自己分離。只管敘說。

  伴隨著一聲如釋重負般窒息的呻吟,他終於達到高潮。一直屏住氣息的賽麗娜·喬伊這才出了一口長氣。專心致志努力支撐的大主教沒有讓自己倒在我們身上,而是稍稍離開我們合二為一的身體。他歇了歇,拔出,縮回,扣上拉鏈,然後點點頭,轉身離開房間,未免有點過分小心翼翼地關上門,彷彿我們兩人都是他受難的母親。這個情景有些滑稽,但我不敢笑出聲。

  賽麗娜·喬伊鬆開我的手。「你可以起來了,」她說,「起來出去。」她原本該讓我休息一陣子,把腳蹺到枕頭上躺十分鐘,以提高受孕率。這本該是她靜靜默念的時間,但她今天心情不佳。聲調裡充滿厭惡,似乎與我皮膚相觸弄髒了她,令她噁心。我從她身上掙脫開來,站起身;大主教的精液順著我雙腿流下來。轉身走開之前,我見她把藍裙子拉平整,收緊雙腿,在床上繼續躺著,兩眼瞪著帳頂,身體僵直生硬,活像一具塑像。

  這個儀式對誰更不堪忍受?她,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