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第二天清晨,秦珊並沒有在餐桌上見到奧蘭多。

下樓用早點的只有伯爵夫人,梵妮,和她,三個女人占據著偌大餐桌各一邊,相顧無言。

在一邊斟茶的霍根管家見氣氛過於壓抑,隨口埋怨了幾句昨晚廚房大范圍的粉碎事件。夫人一句話都沒說,只意味深長地瞄了秦珊一眼,這一眼足以讓後者想用盤子裡的所有可頌把自己埋起來。

至於梵妮,她吃完早飯後就離開霍利莊園了,是她家裡派車過來接走的。

本來說好要玩上半個月的,結果兩天就回家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是落荒而逃,秦珊完全不知道奧蘭多和這位貴族小姐之間發生了什麼,不過她可以確定,梵妮一定受到了很深刻的打擊和羞辱。

因為她的神情一直郁郁寡歡,有點失敗者的落寞和不甘。

但她還是選擇了離開。

早餐後,曼妮讓醫生為秦珊檢查了一下手臂的恢復情況,就放她自由活動了。

第一件事當然是奔到樓上去看看奧蘭多那貨在干嘛,秦珊躡手躡腳竄到他門前,用指背輕輕叩了幾下。

沒人搭理她,於是,她敲門的力道放大了一點,學起《生活大爆炸》裡面的謝耳朵,敲兩下,喊一聲。

咚咚,「奧蘭多」;咚咚,「奧蘭多」;咚咚;「奧蘭多」。

裡面終於有了反應,不耐煩的——「進來,門沒鎖。」

秦珊趕緊推門進去,映入眼底的第一幕就是奧蘭多只有半邊上身的背影,他就盤腿坐在地毯上,身上套了件單薄的米黃色毛衣。整個人在沒有拉開窗簾的陰暗氛圍裡發光,他腦後露出的那一段脖頸也非常白皙,比毛衣的顏色還要淡。

他面前的大屏幕顯示器上有畫面亮著,是賽車類游戲,need for speed 最新推出的shift 2,采用的是頭盔視覺。會有左顧右盼的自然動作,緊急剎車時的前傾點頭,以及車內真實的引擎轟鳴,能夠讓玩家更加身臨其境。

不過奧蘭多開著靜音在玩,讓效果大打折扣。

無聲畫面中的黑色賽車在賽道上飛速奔馳,黃色的天空,黑色的樹木,灰色的雲,大團大團撲面湧來……

秦珊沒有走近他,只在距離他兩米遠的地方看他玩了幾分鍾,才小心翼翼問:「你是一夜沒睡,還是把打游戲當早飯?」

「前者。」奧蘭多還是只給她一個後腦勺,一副吝嗇講長句的做派。

「奧蘭多,」秦珊踩著軟綿綿的地面,一步一步靠近他:「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奧蘭多按下手柄上的搖桿加速:「嗯,從你來之後。」

「你肚子餓不餓?」

「看見你就沒胃口了。」

「你壓根就沒看過我一眼好不好。」

「能聽見聲音。」

習慣了男人「噴遍全世界」的拽比態度,秦珊也深知昨晚的事情讓他很難過。於是,她悄悄地停在了奧蘭多身後,無聲地輕跪到地面……然後,在他背後伸出那只完好的手臂,唰一下環抱住他的脖子,緊緊地,非常緊,右邊臉頰完全貼覆在他後肩,中間隔著一道觸感溫柔的薄毛衣料。

不知道是因為自己沒羞沒臊而臉紅,還是男人肌膚的溫度從那一處傳遞過來了,她的臉側熱成一片。

奧蘭多渾身一僵,片刻放松後才冷幽幽問,「……你在做什麼?」

他撂開手柄,屏幕上的黑色賽車停了下來,他嘗試扳開女孩纏緊他脖子的臂膀,結果對方跟強力膠似的黏糊在他身上,隨意掙扎了幾下還是無果,他說:「出去吧。」

秦珊還牢牢靠著他:「不行。你心情不好,我要陪著你。」

「不需要,」奧蘭多的嗓音還是冷颼颼的,像呼嘯而過的十二月冬風:「快點滾出去聒噪鬼我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不要,」秦珊還是立刻否認。從她進房間看見男人的那一秒開始,她就感覺到心疼,心髒像被一根尼龍線吊著勒著那樣不舒服,這感覺讓她很想擁抱奧蘭多:「我都忍了一夜沒來打擾你讓你靜了整整一宿。這會特別想你,偏要陪著你,你千萬別趕我走,我絕對絕對不會講一個字,你要是嫌我呼吸吵的話我就慢慢地輕輕地呼吸,或者屏息很長時間後再慢慢地輕輕地吐出來。你不必擔心對我的呼吸系統有損害,因為昨晚你的吻已經讓我的肺活量有了質的飛躍。」

「……」

她還真是各種不要臉+不厭其煩地提醒和施加給他這些煩心事,奧蘭多沒有再吱聲。就安安靜靜坐在那,就仿佛他無法阻止這樣的強迫和禁錮一樣。

但實際情況是,他深知貼在背脊後的女孩非常羸弱,即便她拼盡全身力氣去擁抱他,他也能輕松掙脫開來。可是很奇怪,就在這短促的幾十秒裡,有一種突如其來的懶惰感扼制住他的神經中樞,讓他反應遲鈍,讓他一點也不想動彈。

秦珊感受到對方不再抵觸,老老實實不說一個字,只黏他黏得更緊了。她余光處能瞄見奧蘭多身上那件米黃色的毛衣,男人的體溫從她臉蛋熨帖到她心頭,她覺得心都要化了,連同周圍的一切,就像奶油似的融化成和男人毛衣一樣的顏色,整個世界柔軟到無以復加。

「誒嘿嘿嘿,奧蘭多,我就知道你捨不得推開我。」秦珊在後邊兒笑瞇瞇說道。甜蜜從她心裡冒泡,沸騰似的一路直上升騰到嘴邊,仿佛嘴巴一定要咧開個口子笑出來。這股子沸騰的力量,才能有一個宣洩的出口。

下一秒,奧蘭多就直接站直身體,把女孩丟在原處,居高臨下地俯視她,一手指著房門:「我困了想睡覺,睡覺之前還得先洗個澡,你可以滾出去了。」

秦珊嘟囔,好像她是奧蘭多的老媽子一樣:「奧蘭多,你這個作息對身體不好的。」

男人好像沒聽見她的話,也不再看她一眼,回頭去臥室另一邊的衣櫃翻衣服,等到他找出一套睡衣打算殺向盥洗室的時候,他發現中國人還呆巴巴坐在那裡盯著他。

奧蘭多無法忍受她癡漢一樣的注目禮:「你怎麼還不出去?」

秦珊挺起上身,正襟危坐:「因為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聊。」

奧蘭多:「宣洩愛意就算了,我不想聽你的無聊日經。」

秦珊抿了抿唇:「不是,是關於你哥哥的事,對你來說也很要緊,」她再一次投過去的目光已經收起了那些柔情蜜意,變得自信和篤定——

「奧蘭多,我有辦法讓布萊迪活下來。」

****

昨晚沃夫還是沒有得到狗糧,但小動物都很單純,在秦珊的威逼利誘順毛撫腦之下,它還是乖乖將辦法說了出來。

施行方法的大體步驟如下:

1沃夫有個血族男性友人。

2好吧,其實也不算朋友。狼人和血族本來就是對立種族世代仇敵,沃夫和弗瑞兩人之間的關系,符合固定作風,不相愛只想殺的那種。隨便見一面都能大戰三百回合才回家吃飯睡覺,所以這也讓他們有了一些微妙的情感羈絆……

3吸血鬼的名字叫弗瑞,是個意大利人,在約克郡一家醫院做深夜值班醫生。

4找到他。

6攻略他,讓他答應為布萊迪初擁。

7布萊迪成為吸血鬼,獲得永久的生命。

忽略掉傾聽過程中的那一份難以置信,秦珊簡直高興得想馬上狂奔下樓告訴奧蘭多,但她又擔心男人已經睡下了,只得暫時壓抑下去,憋到早上。

所以就有了剛剛那一幕。

****

奧蘭多耐心聽秦珊講完,眼中也隱藏著幾分不可思議的意味,他立刻詢問出重點:「我們該怎麼找到他?」

秦珊一邊手臂撐在地表當支點:「沃夫會帶我們去具體地點。不過你得先把他的狗糧還給他,他三天沒進食,正在我的臥房裡奄奄一息。」

奧蘭多所找到的這句話的第一重點是「正在我臥房裡奄奄一息」,而不是「先把狗糧還給他」,他如同獵豹覓食那樣,迅速瞇了瞇眼:「他在你房裡?」

「一條小狗而已啦,」秦珊擰著眉摸下巴細思:「說起來,似乎比我北京家裡養的哈士奇都乖。」

奧蘭多聲調降低:「最好快點把他趕走。這裡是我家,我不希望被個別蠢狗身上的病菌跳蚤所污染。」

秦珊揮揮手,一副讓奧蘭多大可放心的態勢:「絕對不會,我用消毒香波給它洗過兩遍澡,現在他身上香噴噴的,每根毛都干淨到一塵不染。」

「隨便你,畢竟它是一只野獸,而不是一只家犬,」某位一夜沒洗澡還得自己單獨給自己搓澡的男人無言以對,只冷巴巴趕人:「出去,我要沖涼了。」

「得令,」秦珊站起身,試探性地指了指書桌下角垃圾桶旁邊端放著的狗糧:「可以把那個……帶出去嗎?」

奧蘭多低笑一聲,拐進盥洗室:「呵,隨便你。」

「嗯,那沃夫肯定會告訴我們具體地址了,」她小跑過去端起那盤肉團子:「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下午。」

話音剛落,男人轟一下把門甩上。

秦珊摸了摸被氣流刮跑到額頭兩邊的劉海,發什麼火呢……

****

當日下午,奧蘭多去布萊迪房中和他單獨講了幾句話後,就拎著兩只拖油瓶,一女一狗,作別曼妮踏上尋找吸血鬼之旅。

走之前,在車庫門口,曼妮還對沃夫產生了興趣:「這是我們家的獵犬?我似乎從未見過。」

奧蘭多坐到駕駛座,不鹹不淡道:「這是中國人路邊撿的流浪犬。」

「真是好心啊,」曼妮看向秦珊微笑,又瞄了瞄一下蹦進兩人座位之間甩尾巴的的大黑毛:「這條狼狗長得也很英俊。」

聽見誇贊,沃夫的尾巴搖得更歡快了。

伯爵夫人探進跑車裡,有些擔憂地問自家兒子:「你幾年沒開車,還記得怎麼在陸地上行駛嗎?」

「如果你也開過郵輪,你就不會再詢問我這種智障問題了,」奧蘭多鎖上車門,單手握上方向盤,斜瞄了副駕的秦珊一眼:「系好安全帶了麼?」

秦珊又檢查了一下,點點頭,她偏臉去看挺立在後中央矯健黑犬:「你沒保護措施沒關系吧?」

「汪!」有外人在,大狗發揮影帝作風,像一條聽話的家犬那樣開心地應了一聲。

奧蘭多的跑車,秦珊從來沒見過。前臉長得巨丑,有個皇冠形水箱隔柵,屁股上有個書寫怪異的銀色「b」logo,外面純黑,裡面車座都是紅色的,悶騷到爆。

上路的時候,兩旁的景物倒退得像x1000倍的電影快進鏡頭。秦珊這個年紀的女生,劉海一被風刮開就喜歡趕緊捋上,但走了一段時間後,秦珊發現自個兒的劉海根本沒有復原的可能了,才頂著瀟灑的大光明慢悠悠評價:「你的車真丑。」

奧蘭多正視前方,完全不想搭理這個不識貨的女人。

呆立在車後中央的沃夫,不借助任何外力就穩穩站直,奔湧的風把它的黑毛和外露的舌頭都刮得向後翻去,它附和自家小主子:「對,實在太丑了,白瞎了它180萬歐元的價值。」

真是不能承受的心理落差啊,秦珊暗自捏了捏膝蓋上的拳頭。

奧蘭多:「蠢狗你再廢話我就把你關進比你還小兩倍後備箱,讓你無法聒噪的同時還能幫你減減肥。」

「啦啦啦啦,我頭上有耳朵我身後有尾巴,我是一只小萌狗,賽過許多惡男人……」在唱秦珊教給他的小龍人改編版小萌狗,最後一句不是。

中國人趕緊轉移話題:「……你那位約克郡的吸血鬼基友具體住址在哪?」

沃夫的大舌頭還在往後貼,這讓它看上去二極了:「如果他沒搬家的話,應該是在哈羅布特北部fountains abbey教會寺院遺址內墓園進門後第三排左起5號棺材。」

秦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