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短暫的飛行,奧蘭多的私人飛機停在了聖彼得堡港附近的一個廣場空地上。

不同於莫斯科的雪湧風起,聖彼得堡卻晴空一片。國家風骨的影響和濡染,饒是在最溫暖明媚的陽光裡,涅瓦湖都透著一股來自古俄的,獨特的憂郁和巍然。

比較特別的是,今天港口的船只很少,像是被什麼人特別阻止過船舶的流通一樣,除去11月~4月慣常存在的破冰船,僅有一搜全白的船艦漂浮在翻湧著冰塊的湛藍湖面,如同一只展翅欲飛的白鶴。

而這一帶也似乎剛剛發生過什麼激戰,煙火四起,有不知名的機械碎物浮在水上,它們已經破敗不堪。

飛艇和潛艇都派上用場了,有條不紊地負責打撈。

奧蘭多停在碼頭,眺望,完全不掩飾他的惋惜情緒:「沒趕上戰斗。」

狄安娜停在他身畔,雙手插兜:「你的身體狀況也不適合戰斗了,」她側頭去看身邊的男人:「不過,還是感謝,特維爾這一帶的黑手黨銳氣被挫得很厲害,恐怕一時半會都不敢再和政府、fsb作對了。」

陽光點在她綠色的眼睛裡,一些喜悅閃閃爍爍。

秦珊扒著一條橫桿,瞇著眼掃視他倆:「我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麼。」

她還一副在狀況外的樣子,完全是個局外人。

狄安娜攬過她的肩膀,擺出一副好朋友勾肩搭背的姿勢:「姐姐來跟你解釋解釋吧,幾個小時上飛機前,我以boss的名義給組織發訊息,要求他們全力追蹤我們幾位。一開始委員會並不相信我們的實力,認為搞死奧蘭多等同於捏死一只螻蟻。但宗秀一和其下屬的慘死讓他們感受到深刻的危機感,便特別搜尋到我們私人飛機的航線,准備提前到聖彼得堡港埋伏,殺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先別用這種豬隊友一樣的眼神看我,這只是個請君入甕之計而已。實際情況是,「潘多拉」號一早就蟄伏在這裡,他們一過來,就被一網打盡——至於我們現在看見的硝煙四起,就是剛才這場戰役的余韻了。」

「潘多拉號?」秦珊對這個名字很陌生。

奧蘭多抬手擦了擦眉毛,慢條斯理解答:「我的船,也是唯一一艘沒有用我自己名字命名的船。」

狄安娜不慌不忙補充:「這艘船大概你老公最為得意的寶貝兒了吧,她親自設計的,花天價用最名貴堅硬的航空鋼材組裝,船上的軟硬件設備和軍事武器也是目前世界上最先進的,速度也比聞名全球為人熟知的最快生態船「earthrace」還快上許多。無懈可擊的軍事船啊,果然幫我們打了一場漂亮仗。」

「噢,」秦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提出一個新問題:「奇怪,這明明是你們俄羅斯政府和聯邦安全局要做的事,為什麼要利用我們的船來開戰和打壓呢?」

「國家不想自己出面,因為這必然會是一場影響力比較大的戰爭,」狄安娜望著湖水的目光變得渺然:「借用奧蘭多的私人軍事武裝船,只是為了給民眾造成一種只是海盜和黑道之間的惡斗而已。明天封港的消息就會見報,在網絡上瘋傳,人們也會眾口相議這場黑吃黑的較量。」

秦珊明白過來這個意思了:「所以說我們擔任了冤大頭和替罪羊的角色?」

「不,並沒有,」狄安娜抬起一根手指左右擺擺,剛打算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她褲兜裡的手機震得驚天動地。

女人不得不掏出來接聽。

秦珊盯著狄安娜,只能看見她微笑著對那頭說:「嗯,嗯,我們已經到這兒了,你們可以出來迎接英雄了。」

她邊說著,邊將視線從欄桿游移到「潘多拉號」的方位。

秦珊也跟著看過去。

外形優雅清逸的船艦裡,艙門被人從內部打開,十多個身穿軍服的高大男性從那裡一個一個走出,雪松一般腰桿筆直地站立到甲板上。而帶領他們的,為首的那一位,則是一名身穿軍綠色制服,佩戴著許多勳章的中年男人,他的額頭寬闊,五官堅硬而硬朗,他神情嚴肅,一看就是那種平常不苟言笑的人。但當他走到船首,朝著秦珊她們這邊揮手的時候,卻露出了一個燦爛的微笑。

一看就是很厲害的人物,連笑容都帶著那種獨特的風度和力度。

秦珊被男人的氣質打動,忍不住問:「這個帥大叔是誰啊?」

狄安娜:「我的頂頭上司,俄羅斯聯邦安全局現任局長,巴爾特尼科夫·亞歷山大·瓦西裡耶維奇大將。」

緊跟著這群高大英俊制服男青年出來的,是奧蘭多的船員們,他們普遍穿著一般的休閒服,完全比不上前面那幫人的正經高端大氣,動作也略顯隨意。不過令人訝異的是,在他們走出來後,軍裝隊伍非常謙遜地主動劈開開一條道,讓他們置身於船中央的。

——這是只有知情者才會明白的,客人對主人的和讓,受助者對英雄們的致敬。

這群吊兒郎當的海盜都擁有驚人的戰斗力。

船員們眼尖,大老遠地就看見了不遠處碼頭上的奧蘭多,紛紛活蹦亂跳地招手呼喚自家船長大大!

胖達越來越胖了,像個滾動的球。明顯是上司不在,自己的克制力越來越差,吃得也越來越多了。

一年不見,他們仍舊是他最忠誠的下屬,守護著他的領地。秦珊突然間能懂得日本少年為什麼會做出分分鍾切腹這般極端的舉動了——帶著崇拜,敬畏或者愛慕之情的忠心,這樣一種難能可貴的赤誠之心,是永遠都不會被時間磨滅和改變。她現在對奧蘭多的感情也一樣,帶著對於領袖的仰慕,信任,甚至是完全服從。很多時候,男女之間不單單是伴侶關系。在一些原則性問題和重大事項上,男人常常也要擔負起引導職責,做出最果敢冷靜的決斷。尤其是奧蘭多這種大男子主義如影隨形的男人,如果真的打算和他共度余生,就必須做好度過今後幾十年的光陰裡都無法翻身做主人的悲催准備了。

至於奧蘭多,他依舊是個最……刻薄的領導者:

他的刻薄很快得到體現,因為他走下高地來到甲板的第一反應就短促地冷呵了聲,只用自個兒的眼旮旯跟船員們打招呼:「雜碎們。」

「想死我啦,船長!」胖達趕緊擠了擠熱淚,調整出「QAQ」的面部表情,眼看就要撲上來。

但他這個撲上來的動作很快被大將大人阻撓,他第一個上前,人高馬大地矗立在大胖熊貓跟前,一把擁抱住奧蘭多,用英語激動地說「感謝」。

秦珊:「……」

狄安娜:「……」

沃夫:「……」

眾船員&眾fsb組織將士:「……」

兩個男人間的擁抱總是能輕而易舉地讓人想入非非地無語呢。

大將很快松開金髮男人,拍拍他肩膀,用一種咱倆很熟長輩對後背的姿態鼓勵道:「小奧,幹得不錯。」

小奧?幹,得不錯?秦珊神思不由飛向極其腐爛的地方。

奧蘭多撥開他手掌,跟中年男人拉開距離,神情冷漠:「整場戰役我都沒動一根手指,你的誇贊還真是廉價啊大將。」

棕髮中年男人抿唇一笑:「不廉價,你所應得。」

像貓一樣好奇心極重的狄安娜實在忍不住湊上前來:「老大,你們認識?」

「嗯,」大將看向她,威嚴冷峻地頷首:「我是曼妮女士的忠誠追求者之一。」

狄安娜:「曼妮是誰?」

秦珊沉默了片刻:「……奧蘭多他媽。」

大將爽朗地笑了笑:「哈哈,我十多年前在倫敦社交季見過曼妮小姐一面,驚為天人,晚宴後私底下約她來陽台幽會,結果還沒講兩句話,就被一個躲在牆角的金髮小男孩兒用吹箭射傷手背。我剛打算跑過去想教訓教訓這熊孩子,就被曼妮一把拉住,她笑瞇瞇告訴我,那是她的小兒子,奧蘭多·赫伯特。」

「哈哈哈,」秦珊也跟在後面笑了:「奧蘭多你小時候要不要這麼萌啊,你明明很在乎你媽幹嘛還老一副死傲嬌很討厭她的樣子。」

奧蘭多語氣不鹹不淡:「陳年舊事,我只是在警告她別對婚外情有所向往。」

秦珊作清嗓子狀咳了聲,總覺得有點一語雙關的意味呢。

在一旁認真傾聽地狄安娜貌似找到了真相,她磨了磨牙,視線在大將和奧蘭多之間來回游動:「也就是說,你們倆一早就串通好了,奧蘭多早就知道我是特工?」

大將偏頭來看她,面容和順,有些遲疑:「嗯……這個……他來俄羅斯後確實私下跟我通過電話。」

「所以我到底在幹嘛?在你們的相愛相殺新仇舊恨裡跑龍套?」演員專業的紅髮女人終於不能忍了,一個數學系畢業的居然比她這個專科生的演技還精湛。

正印證了一句話,男人的話信得過母豬會上樹。

秦珊也不能忍啦,怒問奧蘭多:「所以你明明知道一切,還允許自己受傷?死去活來的?」

金髮男人目不斜視,很平淡地回應她:「最後的瘋狂。」

長相嚴峻脾氣卻意外溫和的大將先生當和事老,打斷他們:「好了,小姐,不要對小奧生氣。他這次也賺到不少福利,比如五十萬歐元的獎勵……」

奧蘭多漂亮的眼角微動,淡淡陳述:「都打在你生日密碼的那張黑卡賬戶裡了。」

秦珊:「……」咦,怎麼回事,突然怒氣頓失!一點抱怨不滿的情緒都沒有了!

「除此之外,還有……」大將匆忙對身後排列整齊的下屬們使了個眼色,其中一位捧著純黑錦盒的青年趕忙上前兩步。

大將啪一下打開盒蓋,裡面橫躺著三顆精致大氣金屬勳章,徽章由多層金質和琺琅的組成,盾牌中央的初升的太陽和前方為寶劍、金色鐮刀錘、紅色綬帶都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這是政府所授予的終生成就榮譽勳章,這是給所有出生入死的英雄們的褒獎。

****

奧蘭多極其不委婉地拒絕了勳章,他聲稱不需要這種東西來進行自我洗白和表彰,他已經足夠優秀。

夫唱婦隨,秦珊只好念念不捨地將那枚徽章摸了又摸,撫了又撫,才放回黑絲絨錦盒裡。盡管她身體裡的所有細胞都在叫囂著,麻痺啊啊啊啊如此帶感的東西我真的好想要啊啊啊啊奧蘭多你為什麼不要啊啊啊這麼碉堡了的東西啊啊啊啊。

於是她目光還黏在那勳章上,弱弱問:「奧蘭多,我覺得吧,我們來一趟俄羅斯,起碼有紀念意義的東西回去吧?」

奧蘭多掃了一眼她無辜瑩潤的眼光,風輕雲淡道:「哼,套娃沒有紀念意義,」金髮男人拎了拎病號服有乾血漬的那塊:「槍傷沒有紀念意義,你卡裡的五十萬也沒有紀念意義。」

秦珊舉手投降:「好,我不要,我不要!」

至於狄安娜,作為一名優秀的fsb特工,她當然不會拒絕來自國家的榮譽,她的頂頭上司親自為她佩戴上徽章。

與此同時,她也辭去組織的工作,成為從俄羅斯聯邦安全局退休的最年輕特工。

她即將告別故鄉,去日本和她的父親匯合,從此生老病死,平風無浪,成為一個跟普通人無異的女孩兒。

但她作為頭領蟄伏在特維爾區黑手黨家族韜光養晦運籌帷幄好幾年、並成攻剿滅這個大毒瘤的英偉壯舉,卻為國家安全局與反動勢力作斗爭的歷史中,書寫下非常光輝的一頁。

誰都無法忘記這個曾經共事過的火焰般的女人了。

不管是前輩,還是後來人。

****

組織真是服務周到,一早就替狄安娜提前訂好下午去日本的特等船票,告別的時光隨之而來。

秦珊准備了一頓大餐,俄羅斯距離東北很近,她也就就地取材,做出一堆東北家常菜,地三鮮、螞蟻上樹、可樂雞翅、醬燜排骨、豬肉白菜燉粉條、香辣拌豆皮、尖椒肥腸、鍋包肉、宮保豆腐、溜肉段……

因為負傷在身不能吃油膩菜只能喝寡淡清粥的船長大人,用一種很不爽很嫌棄的語氣向自己的船員們宣布了秦珊的新身份。

——船長夫人。

出乎意料的是,大家就稍微愣了愣,都沒什麼特殊的反應。但下一秒後,眾人又立刻反應過來,雙眼裡充滿對(美食)的欣喜向往,對著秦珊拍馬屁:噢噢噢噢船長夫人千秋萬代船長夫人一統江湖船長夫人每天做好吃的。

奧蘭多:「我以為你們都會為我點蠟。」

胖達困惑臉:「您和秦小姐很相配啊,點贊還差不多。」

奧蘭多:「滾。」

胖達:「噢。」

奧蘭多:「還有個新消息,我們下一站地點是中國。」

大家依舊沒反應,胖達依舊狗腿子:「船長是要去提親嗎?」

奧蘭多:「不,去北京旅游而已,順便送秦珊回去,再勉為其難見一見她的家人。」

秦珊:→_→找重點狂魔你今天的重點君還好嗎?

午餐的目的很明確,一方面是為了犒勞一下所有船員;另一方面也算是狄安娜的離別宴。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就合上個一千年,也少不得有個分開日子。秦珊曾在一本言情小說上看過一句話,「人類都說朝夕相對、白頭偕老,其實文字美化了生活,白日男耕女織,夜裡各赴酣夢。人類,即使欲白頭偕老,也總是聚少離多。」

****

登上去日本的郵輪的前半個小時,狄安娜特別跑到廚房,喚了聲正趴著頭哼哧哼哧啃肉丸子的沃夫,問他要不要一起去岸堤上散散步。

大黑狼從狗盆裡抬起沾滿肉渣的尖尖鼻,點了點頭。

這是他第一次沒吃光肉丸子就分心去做別的事了。

二十分鍾,大狼甩著一身鮮亮漆黑的皮毛屁顛顛地竄回了廚房。

剛由廚師長一躍而起升職成船長夫人的某人類正在喜滋滋地刷盤子刷碗,她見沃夫單獨一狼回來了,好奇問:「狄安娜呢?」

大狗頭也不抬:「登船了,」他頓了頓,語氣有點悵然:「走了。」

「啊?」秦珊撒開一只沾滿泡沫的瓷盤:「走了?我都沒去送他。」

沃夫抬起金色的眸子看她:「不用去了,她不喜歡別人送她。」

「不行,」秦珊撕掉兩只手的橡皮手套,圍裙也沒來得及解,只粗粗將雙手在那上頭揩了兩下,便急匆匆朝外走。

大黑狼小跑過去,一口咬住她的後衣角:「真的不用去。」

秦珊回過頭,問他:「她剛才跟你說了什麼?」

大黑狼咂了咂嘴,舔去鼻尖的肉渣子:「問我要不要和她走。」

秦珊微微一怔,隨即睜大眼認真地詢問:「所以呢,你怎麼回答的?」

——豐坦卡河上,有一架俊美的大橋橫跨其間。

在河畔散步的時候,狄安娜就遠遠看著那座三洞構成結構方正的橋梁,問沃夫:「你知道那座橋叫什麼名字麼?」

知識面向來豐富的大狼很快給出回答:「阿尼契科夫橋。」

狄安娜低頭瞄了腳邊的大黑狗一眼:「橋邊安放的「馴馬師」雕像是彼得·克勞得特的最佳作品,揚名四海。四組塑像都描繪了青年馴服野馬的不同時刻,表現力非常豐富,」紅髮女人哈出一口熱氣,飄散在冬天的風裡:「其實我是個貓奴,喜歡貓,認為她們具備自然性而不會輕易為人所控,變得像狗那樣愚忠。可是上帝總是愛開玩笑,我卻愛上了一只犬科動物。沃夫,馴獸師也是我的職業之一,我馴服你了嗎?你願意跟我走嗎?」

大黑狼陷入沉默,這個沉默讓他看起來完全像是一匹冷漠穩重的狼,而非歡脫的寵物狗。很多時候,可愛純真皆是一種表態,那是因為他為自己找到一個定位,狗從來不是愚忠的動物,它只是單純地願意用自己的可愛天真來獲取人類的笑容,這是一種無私的大愛。忠犬八公為何會等那麼久,它明知道主人已經死了,他並非單純地在等,只為了一種償還,為了不違背自己的本心。

而在狄安娜面前,沃夫的身份又變回一個人類,男人。再成熟的男人都會在所愛之人面前變得像個孩子,那是因為他愛她,而有的時候,男人也會變得嚴肅和漠視,不回短信,不接電話,對女人的請求毫不反應無聲無息,這是在用冷暴力展現一種委婉的排斥和拒絕。

所以他很乾脆地拒絕了狄安娜。

「我對她說,無法容忍她對我們的利用和不忠,我不會跟她走。」沃夫和秦珊對視,眸子安安靜靜的,不閃一點別的神思。

秦珊:「……那你喜歡她嗎?」

「nope。」

「你作為一個男人,喜歡她這個女人嗎?」

大黑狼眨了眨眼,眼光裡終於有了些波動:「……」

他良久沒有回答。

秦珊蹲下身,撥正大狗的臉頰:「沃夫,來,看著我。你,是個狼人,而不單單只是一條狼,你還是一個人類。我不希望你把這兩種事物混淆,作為狼你可以要求自己的群體成員擁有絕對的忠誠,但我不希望因為這種事來阻礙和影響你作為一個人類去愛戀的能力。等狄安娜去了日本,她會換號碼,會變身份,會陷入茫茫人海再也難覓蹤跡。如果你真的愛她,就去追她。」

大狼的圓眼睛登時變得水潤潤的:「真的?」

秦珊點了點頭,幅度和力量大到讓人覺得誠懇而堅定:「去吧,」她摸了摸沃夫毛絨絨的頭頂:「狄安娜曾經私下裡跟我學過肉丸子的做法,她做的並不比我差。」

大黑狗不作遲疑,朝著船艙外撒丫子狂奔而去。

那一天午後,去日本的那艘郵輪甲板上,許多游人都看到一只大黑狗扒拉著海水濕噠噠地爬上甲板。

而他們其中一位漂亮的紅髮女乘客先是捂嘴難以置信地輕呼了一聲,而後才小跑過去,將這只可憐的大家伙摟在懷裡,她一雙清澈的綠眸子裡汩出滾滾熱淚。

——「唉,惹人憐惜的落水狗。」

——「小姑娘,以後不要隨便拋棄自家的寵物啦,這種現象不好的。」

——「這麼漂亮的狗也不要,送我好了。」

回船艙的路上,狄安娜對著身畔指指點點的乘客又是致歉,又是感謝。

****

當晚,秦珊特地跟奧蘭多借來筆記本,用skype聯系到自己的家裡。

當她老媽的大頭出現在視頻裡的時候,秦珊淚如泉湧,用很久都不曾說過,卻一輩子都不會忘卻的母語喚道:「媽……」

祖國的語言,家鄉的語言。

與此同時,在遙遠的北京,被秦珊喚作媽媽的女人也捂嘴抽噎,沙啞著嗓門叫自己女兒的小名:「小珊……」

秦珊:「媽,我就快回去了。」

秦母:「嗚嗚,早點回來。」

女兒的面容就在顯示屏上,皮膚白白的,黑潤潤的杏仁眼。她看上去瘦了點,臉頰的嬰兒肥略微褪去,卻也更漂亮了。但下一秒,她的目光很快被自家女兒身後那個一閃而過的畫面吸引過去,她溫柔的抽咽聲立馬變得急躁,辟辟啪啪砸給秦珊一大堆問題:

「剛才那是奧蘭多吧?他為什麼半裸著從你椅子後面走過去了?好像還在擦頭髮?剛洗完澡?你們住一個屋?」

秦珊:「……媽這件事我回去之後會跟您好好解釋一下的。」

秦母一秒變英文,放大聲音:「我看你沒戴耳機,肯定是在公放吧。奧蘭多!奧蘭多!你給我過來!」

秦珊:「……」

「奧蘭多,你別躲著不出聲!」

一連串的呼喊,讓本來已經不在畫面裡的金髮男人很快又出現了,秦珊老媽所能看到的是,上身已經不再赤|裸穿上睡衣的奧蘭多側身傾到攝像頭前,英俊逼人的臉蛋也被放大不可思議的程度,但是,這樣偏離的角度和這樣近的距離並沒有讓男人的五官因此變形,依舊完美到無可挑剔。

秦母只能聽見自家女兒在嗲聲嗲氣地推搡「奧蘭多不要擋我攝像頭。」

完全是對,愛人的!嗲聲嗲氣!

秦母額角青筋抽了抽:「你讓開,我要和秦珊說話。」

畫面裡的金髮男人並沒有因此離開鏡頭,藍眸在眼眶裡輕輕轉了轉,冷漠地往這邊掃了一眼,方才啟唇道:「過幾日會去北京登門拜訪,請做好為我接風洗塵的准備。我要和你的女兒休息了,晚安。」

青筋又是一陣猛跳,秦珊老媽剛打算暴怒喊回這兩個小蛾子,屏幕上的視頻通話嘈雜地閃了閃,唰一下就被對方掛斷了!

秦母氣呼呼擼睡衣袖子:「等這個嘎雜子玻璃球過來了,我非得把他炒翻了不可。」

坐在床頭看書的秦父擰暗閱讀燈:「嗨!早點洗洗睡吧你!」